山西浑源客运管理“民间执法” 无辜青年惨被杀

　　“太吓人了……”想起那天发生的事，王利一直重复着这四个字，似乎只有这四个字才能准确地表达出他当时的感受。

　　“两辆车，一辆红色桑塔纳车，下来五六个人；一辆皮卡，又下来五六个人，”王利用手比划着，“冲过来就打，太吓人了……”

　　在王利对记者述说那场噩梦般的经历时，3岁的小囡囡在他的膝下钻来钻去。

她不时地抬起头看看我们，眼睛里满是疑惑与好奇。她并不知道她叔叔的讲述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也没有意识到，就在她叔叔讲述的那场噩梦般的事件之后，疼她的爸爸永远地离开了她！

　　无辜青年惨遭杀身之祸

　　3月4日早上6时许，王利接到本村老王女儿的电话，说是想让他用车把他们送到县城去。

　　王利一家在浑源县西留乡西留村开了一家狗肉店，家中养了一辆银灰色五菱之光面包车 （车牌号为晋BC2435）。平时，王利就开着这辆车拉货。

　　王利告诉记者，他经常去县城，村里人都知道，所以经常有人让他把他们捎到县城去。

　　这天早上，王利拉着老王女儿一行6人往县城方向驶去。王利回忆说，早上6时45分左右，当他们走到村东垛豁口东时，“突然从东面过来一辆红色桑塔纳小车，硬将我的车往路边挤，差点把我挤到沟里头。我没办法就停了下来，当时车里面人还问我，是不是跟那个车的人认识，开玩笑了。”王利把车停下后，那辆红色桑塔纳车车门打开，五六个人下车就冲了出来。“我当时就感到不对，赶快掉转车头就往回跑，那车就在后面追。”

　　当王利跑到村东沙河沟的时候，迎面驶来一辆邻村贾庄于江水驾驶的红色富康小车 （蒙J39483），正好挡住了那辆红色桑塔纳车的路。“这时从车里面下来五六个人，跟着又上来一辆皮卡车，又下来五六个人，下车后二话没说就用棒子、大片刀等将于江水的富康车砸了个稀巴烂。”

　　趁着这个时间，王利将车开回到了村粮站门口。大约十分钟后，那两辆车又追了上来。“我当时以为遇到抢劫的了，就从车上拿了一把杀狗刀。这时，十多个人从那两辆车上跳了下来。我当时一看其中一个人我以前认识，就是‘熊二帮’。我以前就听人们说过，现在‘熊二帮’跟运管上有关系，查黑车了，就上前说：‘有啥好商量，要钱还是怎的了，你说一声就行。’‘熊二帮’说：‘你先把刀拿过来。’边说边把刀就抢了过去，随后就用刀逼住了我的脖子。然后对手下那帮人说：‘过去给我把车砸了’。随后那十来个人就上去拿镐把咣咣地就把我车玻璃全砸了。”

　　门口的嘈杂声惊动了王利的哥哥王春。他从家里出来后，看到弟弟正被“熊二帮”用刀逼着，一帮人正在砸家里的车，于是赶紧上前求情：“这是咋了，有啥好商量！”王利回忆说：“‘熊二帮’见我哥哥走了过来，就用刀在他肋部捅了一刀，边捅边骂：‘你这X像。’我哥当时一下子抱住肚子就蹲了下去。随后‘熊二帮’又是随手一刀，刺到了我哥右边的脖子上，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我哥一下子就倒了下去。他们那些人一看事情弄大了，跳上车就跑了。”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哥哥，王利一下子慌了神。他赶紧把哥哥抬进了车里，也顾不上车上的烂玻璃了，开着就往县城医院驶去。但因为那一刀刺中了颈部动脉，失血过多，车行半路，王春就停止了呼吸。其时是早上7时30分左右。27岁的王春留下了两个孩子：大的8岁、小女儿才仅仅3岁。

　　或许王春至死也没弄明白：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熊二帮”一伙为什么会把他置于死地？

　　接到报案后，浑源县西留乡派出所、浑源县刑警队先后介入此案。记者从浑源县公安局了解到，杀害王春的凶手“熊二帮”于当日下午3时左右投案自首。

　　民间协会竟设“稽查队”？

　　案情似乎并不复杂，虽然记者在浑源县公安局采访时，负责案件的史队长告诉记者“有出入”，但他同时也表示：“基本事实是正确的。”出于案情的考虑，他没有向记者透露案情本身与王利陈述的事实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出入。

　　死者已矣，细节上的出入并不能让死者生还、生者不悲。

　　让记者感到疑惑的是：无论王利还是王春，都与“熊二帮”素不相识，更谈不上有恩怨情仇，矛盾到底因何而起？这还得从“熊二帮”其人说起。

　　“熊二帮”，真名叫熊日龙，30岁。在浑源县，“熊二帮”也算是鼎鼎大名。“是个社会人，而且混得还不错。”一位知情人这样评价说。他告诉记者，“熊二帮”出道挺早，一直都在社会上混，而且有过前科。

　　记者从浑源县公安局印证了这一说法。史队长透露说，“熊二帮”跟王利、王春确实没有个人恩怨，事情的起因主要是因为利益方面的冲突。利益冲突则缘起于客运。

　　浑源因恒山、悬空寺而闻名，在大同乃至整个晋北地区来说，都算是一个旅游大县。许多人慕名而来登山瞻寺，全县每天的客流量有2000多人。因旅游而兴旺的客运市场于是成了许多人谋生的手段。

　　早在2006年的时候，王利也是其中一员。但此后随着自家狗肉店的生意越来越好，王利便专心在了经营店铺上，在2007年的时候放弃了客运的生意。“只是偶尔有熟人用用车，根本就不跑了。”

　　和王利一样，因为客流量较大，许多人进入了客运行业，当起了车主。到去年下半年，全县的大巴车就达到了32辆。就在这个时候，“熊二帮”也发现了这一生财之道，成了三辆大巴车的股东之一。

　　然而事情做起来往往比想象的要难得多！许多车主发现，虽然来来往往的客人确实很多，但大巴车的生意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火。“很多时候，车上只有四五位乘客。”一位大巴车主回忆说。其实原因很简单：狼多肉少。“许多没有客运手续的车辆，包括出租车都在跑，分流了很多的客源。”记者从浑源县道路运输管理所所长陈伟那里印证了这一说法。他告诉记者，许多出租车都在跑客运，“管理起来难度非常大，一方面出租车不归我们运管系统管，归城建；另一方面，取证很难，乘客根本不给你作证。”

　　这一状况让许多大巴车车主头疼不已。为了能尽快扭转局面，去年，32辆大巴车车主联合出资成立了“山西大同浑大客运协会”，协会专门下设了“稽查队”，专门负责“查车”。“久负盛名”的“熊二帮”被推举为负责人之一。

　　其后，浑源客运市场一度风声鹤唳。王利给记者提供的一份名单显示：仅去年下半年到目前，被“熊二帮”的“稽查队”打砸的车辆就有十多辆，车牌号、车主号码一应俱全。许多私跑客运的车主闻风丧胆，浑源客运市场一度清静了许多。

　　运管所与“熊二帮”一伙“一家亲”？

　　2008年1月23日，腊月十六。过年前后，正是出租车生意最好的“黄金时节”。

　　那天，大同市区出租车车主梁兵（谐音）接了一趟活儿，5个人包了他的车从市区前往浑源。“一个人25元，一共125元钱。我算了一下也合算，就去了。”当他的车走到浑源县城转盘附近，两个客人要求下车。他刚把客人放下，一辆红色桑塔纳就开了过来，拦住了他的路。“从车上下来七八个小后生，二话不说，揪下我就打。我一下子就懵了，到后来才明白人家是不让我拉客，我赶紧解释说客人是从大同送过来的，并不是从浑源拉的。但是没用，他们打了一顿，就把我的车开到了车站，紧跟着有一个人给运管所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运管所来人就把我的车扣了。”

　　被扣了车的梁兵后来找了个熟人，交了罚款才取出来车。记者随后从浑源县运管所档案里发现了梁兵的档案记录。上面显示梁兵被罚1000元，并在问询笔录里承认说是自己从浑源拉了客。梁兵对此解释说：“不承认就取不出车来！你说那个时候正是最好跑的时候，我根本没心思跟他们较真儿打官司，只能认倒霉赶快把车取出来。”

　　王春一案在浑源县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王利告诉记者，案件发生后，许多被打砸过的车主给他打电话表示同情和声援。许多人把矛头直指运管所，指责他们执法不力，才催生了“熊二帮”这一“民间执法团体”的产生。更有人甚至怀疑说，运管所与“熊二帮”一伙是沆瀣一气，借机发财。

　　一位当地人告诉记者，一般情况下都是“熊二帮”一帮人先把车拦住，或打砸、或扣车，然后举报给运管所，运管所再派人过来扣车、罚款，“简直就是‘一条龙’。”陈伟坚决地否定了这一说法：“根本就没有这么回事。人家举报过来，我们去执行公务，是很正常的行为，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至于我们跟‘熊二帮’，没有任何关系！”

　　记者从浑源县公安局看到了“熊二帮”等人所佩戴的“工作证”，那是一个很简单的胸卡，“只要是电脑打字的，都可以做。”“工作证”最上面一行写着“浑大客运协会稽查队”的字样，下面有照片、姓名、职务、编号等内容，上面还写有“敬请有关单位给予配合”一句，相当“正规”！

　　随着“熊二帮”的被捕，浑大客运协会稽查队这一“民间执法团体”也土崩瓦解。

　　浑源县汽车站建在去恒山、悬空寺的路边上，离县城有相当一段的距离。记者采访时是上午10时左右，本应该是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车站却显得冷冷清清，只有四五辆大巴在排队候客。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只有两位客人检票上了车。一个骑着自行车卖凉粉的中年人推着车走了过来，司机、随车的一人一碗。天阴冷着，透着彻骨的春寒！随后记者在县城入口转盘附近看到，各式各样的车辆横七竖八地停在那里，不时有人上车下来，倒更像是一个车站。

　　“熊二帮”一案发生后，浑源客运市场在平静的表面下暗潮涌动。浑源县运管所以及所有大巴车车主被推到了潮涌的最前沿。客运市场到底该如何管理？大巴车车主会再想什么其他的办法去维护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还是会听之任之？“熊二帮”之后，是否会有“陈三帮”、“马四帮”之类的“民间执法团体”再出现？所有的一切都还端倪未现。

　　首席记者 黄泽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