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文章：聚焦震后卫生救援
“从救财产，到救生命，再到救心灵，我们的救灾理念出现了很大的进步”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张冉燃杨金志仇逸
“从救财产，到救生命，再到救心灵，我们的救灾理念出现了很大的进步，”北京市重大传染病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专家委员会委员、首都医科大学卫生管理与教育学院教授崔小波在接受《瞭望》新闻周刊采访时评论道。
心理辅导医生奔赴灾区
5月15日下午，卫生部党组书记高强在国务院新闻办就抗震救灾医疗救援情况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透露，卫生部已经配备合格的心理辅导医生奔赴灾区。
中国的心理干预实践始于1994年新疆克拉玛依大火。有母亲得知孩子出事后，不停地在家里来回走，边走边哭边喊，没日没夜地走了100多个小时；也有人因为没去医院看女儿最后一面，内疚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动，后来干脆打开煤气试图自杀。
这些情况引起有关部门重视，政府开始牵头实施突发事件后的心理干预。专业心理辅导人士的身影开始在洛阳火灾、张北地震、大连空难等现场出现。
崔小波说，国务院2002年颁布的《中国精神卫生工作规划（2002年～2010年）》提出，要对受灾人群进行心理干预，“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我们做得还不够。”
他担心，此次地震中，将会有很多参加救援的解放军战士面对死亡和各种可怕的场面，他们许多人都是很年轻的战士，这种死亡的场面对他们是很大的刺激，“我主张让他们把自己的心理感受讲出来，每天收工后要以小组的形式开会宣泄自己的恐惧，不要把自己的心理问题带到明天。”
崔小波认为，灾后心理干预同样需要争分夺秒，“温家宝总理在第一时间到达现场，人民子弟兵和白衣天使奋战在灾区一线，带给灾区百姓巨大心理安慰。”
他分析说，强大的社会支持能够有效缓解受害者的心理创伤。这些社会支持包括：政府及时准确地提供信息、平息谣言，安定民心；组建各种救助队、医疗队，供应食品、饮用水、帐篷等，在人力物力方面予以支持；社会各界捐款捐物献血，以及媒体上、网络上的声援等都有助于给灾民提供精神支持，消除他们的孤独感，使他们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战”。
崔小波特别提醒长远考虑，把救灾工作做细。他说：“在地震后，处理无名尸体时，一方面要选择好掩埋地点外，还应有人作出记录，标明在那里掩埋了带有什么服装或生理特征的无名尸体。以便日后有关部门可以为家属查找失踪人员提供基本情况。如果仅仅简单处理和浅层掩埋，日后可能会出现重复掩埋和大量失踪人员家属内心终生难以了却的心结。”
防疫须与救灾同步
受访的上海多名科学界、医学界专家表示，历史经验表明，大灾过后很容易出现大疫，当前灾区的重点工作除了动员一切力量抢救生命外，必须做好防疫工作的预案，救灾与防疫要同步，以防止次生灾害发生。专家还对防疫工作提出了具体建议。
上海交通大学教授、上海食品安全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史贤明说，历史经验证明，地震灾害必然引发水源的污染。当前必须做好污染的防范工作，因为灾区大量人员死亡，加之大量动物死亡，以及粪便等排泄物增加，水源肯定将被污染。这次地震灾害发生后，当地还普降暴雨，这又加重了水源污染的程度。如果处理不好，很容易发生人员中毒事件，导致流行病发生。当前防范工作的重点是，一定要教育救援人员和灾区百姓，在吃喝的时候，要用火把水烧开，哪怕水里有沙子、泥浆，只要水烧开就能有效杀死细菌。反之，即使河湖水质看起来很清，也不能喝生水，因为微生物病菌是肉眼看不到的。救灾队伍一定要备齐消毒剂、漂白粉，发放给灾区群众。同时，要通过电台等媒体，做好充分的宣传工作，给灾区群众传递必要的卫生保护知识，要让他们知道不能“饥不择食”、“渴不择饮”。
上海同济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院长周琪教授是污水处理专家。他说，灾区饮用水管道系统已经遭到破坏，现在的一项急迫任务是恢复供电、供水。供电和供水是紧密联系的，没有电，就不能启动水厂。这一点在城镇地区尤为重要，因为城镇地区是集中供水的，不可能有大规模的水井、山泉，不恢复供电供水，就无法提供大多数人的清洁用水。另一方面，要组织力量携带分散式污水处理设备进入灾区，如净水机、过滤膜处理设备，同时还要紧急运送次氯酸钠粉等消毒剂。当前的污水净化处理技术已经比较成熟，关键是要重视起来，要把足够的设备、消毒剂带入灾区。
上海医疗救援队成员、上海仁济医院胸外科医生陈宗南说，他已经在14日下午抵达成都，目前正在奔赴灾区。医疗队携带了高科技的现场医疗应急救援系统，这个系统就是一个全天候的野外标准手术室，能够自带能源系统、水处理系统。最关键的就是能够自主过滤当地水源，使水质达到饮用水标准，这一点对无论是医疗救治还是日常生活都是最有用的。他说，当前最紧迫的任务之一是灾区防疫工作，最可怕的威胁是水源污染、空气污染。由于现在天气已经较热，很容易导致传染病蔓延。因此，上海赴灾区的数支救援队伍中，每支队伍中都有防疫专家。
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副主任医师吕飞舟参加过国际红十字会紧急救援培训，他告诉记者，当时他们由30余人组成团队，能自己发电，开展手术等各类医疗活动，俨然一个野外医院，特别是装备有轻便的水处理设备，无论多脏的阴沟水，只要1个小时，就能转变成可饮用的清洁水，足够大批人员饮用。14日已前往四川的吕飞舟表示：中国太需要这样的具备丰富救灾能力的医疗团队，机动、高效地应对特大灾情。我国许多医疗人员都接受过院内的救护培训，但是普遍缺乏应对突发灾害，特别是野外应急救援的经验。
“防范次生灾害决不可掉以轻心”
崔小波向本刊记者强调了妥善应对次生灾害的重要性，“因为每次灾区的情况都具有独特性，但经常的情况是次生灾害造成的损失大于主灾。所以，防范次生灾害决不可掉以轻心。”
地震带来的次生地质灾害，如山体滑坡、泥石流等正在制约灾后救援。消除次生环境灾害的隐患十分紧迫。5月12日，四川什邡市两个化工厂厂区数百人被埋，80余吨液氨泄漏。同日，德阳市某化工厂亦发生硫酸和液氨泄漏。
崔小波说：“从国际上看，未能及时切断灾害链的教训十分深刻。”1923年关东8.2级地震是日本历史上死伤最多、损失最重的一次大震灾。距震中60公里的横滨市1/5房屋倒塌，208处地方同时起火，设备和水管破坏，无法灭火，城市几乎烧光。
崔小波说：“现在城市建设都是水、电、气进楼，一旦发生地震，由于地下管道破裂和电缆被切断造成停水、停电、讯息不通，社会秩序很容易就乱了，其损失可想而知。”
所幸，环保部5月14日消息称，目前，地震灾区除什邡市附近的洛水广济和青嘴山断面水质pH值和氨氮略有超标外，其他区域均达地表水Ⅲ类标准，当地空气无明显异常。
目前，日本防御地震的经验是，建立一套电脑化的地震报警系统，能在大地震发生几秒钟内切断煤气、水、电等公共设施的供应，并在地震高发区入楼管线使用软连接等。
5月15日晚，温家宝总理主持召开国务院抗震救灾指挥部会议时指出，下一阶段善后的问题比较突出，包括对遇难者遗体的处理、防止疫病出现等。同时，水的问题越来越成为地震灾区的突出问题。
指挥部决定在原有8个工作组的基础上增设水利组，负责三项工作：一是水库安全；二是河道内因灾害变形可能引起的安全问题；三是解决饮水问题，保证水的供应。
崔小波说：“唐山大地震的经验告诉我们，水和尸体的问题至关重要，它们直接关系着灾民和救援人员的健康。唐山地震后的重要救灾物资之一是十万米水龙带。”
他解释说，没有干净的饮用水，人的健康状况必然恶化，如果尸体不是火化而是掩埋，这些掩埋点的选择也要从长计议，避免影响未来居民的饮用水源安全。
崔小波说：“我们的应灾教育、自救知识等还需要向别的国家学习。比如，汶川地震中医院和学校损失惨重，这是一个很大的教训。多年的救灾经验使我们看到，社区里的学校、医院，包括体育场馆不仅日常公众聚集，在遭到重大灾难时，这里往往是社区居民最后的公共避难所，必须提高这些公共场所的抗震能力，甚至应该在这里配备独立的供电、供水系统。否则，灾难来临时我们将无所可居，无药可用，无水可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