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救赎
“姐姐,你吃嘛,不吃咋个行?”
“吃一点点都行,妈妈如果知道,她肯定不希望我们这样,她希望我们好好活着。你吃嘛!”
“姐姐,你多少吃点儿嘛!妈妈已经死了,我们哭她,她也不晓得。我们要保重自己身体。
”
余胜男拿着一个面包,哀求着姐姐余胜超吃点儿。但余胜超眼睛空洞地盯着前方,神色木然。
余胜男突然很凶地跳起来,拿起面包往姐姐口里塞,哭叫:“你吃!你吃!”
余胜超一言不发,紧闭牙关。两行眼泪滚滚而下,滴落在面包上。
余胜男不再给姐姐塞面包,抱住姐姐放声大哭。余胜超抱住妹妹,默默流泪,她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姐妹俩相聚的那一刻起,余胜男就把自己变成了“姐姐”。从北川县城死里逃生后,余胜男以为妈妈和姐姐都已遇难,她也一直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直至4月13日下午,她在收留灾民的绵阳九洲体育馆碰到同样侥幸逃生的姐姐后,才确认妈妈已经遇难。
余胜男才17岁,姐姐余胜超21岁。劫后余生的姐妹俩抱头痛哭。
但余胜男很快就不能再哭了———姐姐一直不能接受妈妈去世的事实,不吃,不喝,沉默。每天晚上姐妹俩睡不了1个小时就会惊醒,顾不得擦去自己眼里哭出的泪水,余胜男晓得姐姐在哭,赶紧搂住姐姐。
“姐姐从小身体就不好,只要感冒什么药都吃不好。妈妈这次遇难对她打击特别大,我特别怕她有事,我不能再失去姐姐。我必须坚强。”余胜男义无反顾地挑起了照顾姐姐的担子。
但余胜男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她也哭妈妈,只是不敢在姐姐面前哭。只要有人在面前提起妈妈,余胜男的眼泪就没有干过。
余胜男觉得自己还有一点比姐姐强,那就是学校还组织她和其他同学在一起。有学校在,她还有安全感。而姐姐是北川县城一个农家乐的收银员,现在一无所依。余胜男坚持要姐姐和自己在一起,即使在外打工的爸爸回来也是,她觉得爸爸能扛过去,而姐姐太脆弱,身体和精神都脆弱,需要她的“坚强”和帮助。
余胜男一刻都不肯和姐姐分开。重建信心
但余胜男不得不和姐姐分开一会儿。5月19日,九洲体育馆外的临时帐篷里,灾区的学生开始上灾后第一堂课。余胜男决定去,高三的她面临高考,而送她进考场是妈妈很重要的一个心愿。不管考得好不好,余胜男都决定参加今年的高考,给妈妈一个交代。
课堂并不如余胜男所想。很多同学都不认识,老师她也不认识,但老师都很和蔼。所有同学被分成几个小组,老师先让大家围坐成一圈,让大家将地震后最想说的话说出来。在余胜男这个小组,每个人发言,来自成都双庆中学的心理学老师巨红琳都会向前坐,抓住发言同学的手,认真地听。
轮到余胜男发言,还没说话她就先哭了:“大家都不想回忆5月12日那一天,但我不!我要牢牢记住那一天,牢牢记住,每分每秒。就在那一天,我失去了我最亲爱的妈妈。妈妈不在了,但是我会坚强,我要让她放心。我会照顾好姐姐!”
老师紧紧抓住余胜男的双手,眼里泛着泪花。有同学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慰,还有人递过来纸巾。
等余胜男的情绪稍稍平复,剩余的同学继续发言。旁边有个小组所有人的手握在一起,高举成火炬状,大家一起高喊:“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一定都会赢!我们明天会更好!”受到感染,余胜男的小组也开始高喊:“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一定都会赢!我们明天会更好!”
所有学生的声音汇在一起,似乎要将帐篷掀翻。余胜男的情绪有些激动,喊叫声近乎嘶哑。
小组活动结束,开始“正式上课”。
上课的老师胳膊上扎着黑色布带,神色严肃但不失亲切。
学生们有的脸上还带着逃出来时受的伤,有的脸上依然浮肿,但大家都认真地看着老师,用心上地震后的第一课。
幻灯片打出“沉痛哀悼汶川大地震死难者”的字样,底下学生有人开始啜泣。余胜男的眼里也泛着泪花,但她极力忍住。
“幸福因为分担而增多,灾难因为分担而减少。”老师说,“你们幸运地活下来,就要好好地活下去。”
余胜男听着老师的话,微微地点着头。心理干预
上完课,余胜男赶紧去找姐姐余胜超。姐姐没有留在原先的地方,余胜男急坏了,四处找。好不容易在体育馆里找到姐姐,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戴着“心理援助”标志的志愿者走上来,跟她们聊天。余胜男和余胜超礼貌地打着招呼,请人坐下。但姐妹俩拒绝了心理援助,她们觉得自己能挺住。
“姐姐现在还处于封闭状态,她暂时不愿从自己的悲伤情绪中走出来。”中科院心理救援队专家祝卓宏说,“有很多灾区的人还没法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摆脱出来。尽管不愿跟人交流,但他们需要心理救援。”
祝卓宏按这次地震灾害带来的死伤人数判断,至少有四五十万人需要心理救助。
大规模的心理救援已经展开。5月19日下午,一个“卫生部心理危机干预医疗队”的帐篷在九洲体育馆外搭建起来,需要心理救助的灾民随时可以在这里得到帮助。
“事实上,我们的工作需要主动介入。”心理援救组专家张宇说,“很多灾民有一种排斥心理。但实际上,在六七天过去后,灾民是最需要帮助的。因为从最初的灾难中恢复过来后,他们会发现自己原来的朋友圈子和社会圈子完全被破坏了。这让他们很难接受。”
张宇认为,心理救援必须通过慢慢引导,让灾民的心理慢慢恢复过来。
“帮他们"减负",将他们的压力转移到我们身上来。”张宇说,“包括我们默哀三分钟,都能给他们传递出一种信息,那就是我们和他们在一起,我们随时在关注他们。他们的心理压力会有所减轻。”
“余胜男的心理承受能力相对好一些,恢复起来会比较快;相对而言,余胜超需要更长的恢复时间。但她们姐妹俩相互扶持,应该能渡过难关。”张宇凭自己的经验判断。(本报绵阳5月19日电)
走门串户拉网式救助
5月19日,几位解放军女战士正在什邡市师古镇九里埂向遭受震灾的村民发放食品,登记受灾情况。
从当日起,在灾区参加救险的5万官兵开始对灾区的受灾情况进行走门串户式的排查行动,为灾后救助和重建家园做准备。本报记者于文国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