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绵竹的决定是星期三上午和杨澜通完电话后一小时内决定的。电话里了解到了杨澜的“爱心岛”计划，并且知道他们正在组织去给灾区儿童带去一个快乐的儿童节。杨澜说，“给灾区孩子的灰色记忆里多少抹上些亮色吧”，这句话立刻触动了我们。
捐助灾区，总部拨出了一个亿，但灾区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帮助，灾民特别是孩子们的生活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我需要有一些直接的了解。
于是，星期六一早，我们一行五人（我和先生，成都同事符远、陈昊、袁平）加入杨澜创办的“汶川地震孤儿救助专项基金会”的工作组，带着上海同事们从家里带来的各种玩具、文具、图书，我和先生买的驱蚊花露水，客户菊乐提供的牛奶等等，从成都出发，去绵竹。
给孩子一片快乐的天地 基金会选择的地点是一个不太受关注的由“海军叔叔”帮助搭建的帐篷小学，“学校”在一片废墟中清理出的空地上，每个帐篷前用一块小黑板写上“某年级”，桌椅不够，所以孩子们大多两个人挤坐在一把椅子上，看见我们来了，孩子们老远就在招手。
“谁会折纸飞机？”工作人员站在空地中间一问，“我会我会我会！”立刻有十多个孩子飞奔过来抢着报名。孩子们在纸飞机上写上自己的心愿，然后一起放飞。
“超女”张靓颖也来了，因为和我们所有人一样穿着基金会的T恤，又说一口四川话，孩子们并没有把她当成大明星，倒更象个大姐姐，带着大家唱歌。有个男孩被大家推举出来，唱《爱的奉献》，声音果然很好听，我觉得是我听到过的最好听的版本。
孩子就是孩子，有一根长绳就能跳起来，有一个篮球就能玩起来。好多家长们也来了，远远地站在边上看着玩闹中的孩子微笑。一个妈妈说，她的女儿听说今天有人来陪他们“耍”，一大早就起来了，好久都没这样开心啰，真的感谢你们。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之前的对活动气氛的担心是多余的，对孩子们来说，游戏是天性，在给孩子们一个快乐的空间、一点记忆的亮色的同时，何尝不是给大人们带来了一些安慰。
天使的伤痛 在帐篷中间的空地上，铺了一条近四十米长的画布，在我们到达时，十几个孩子正趴在画布上画画。
趁着画画的孩子们都被叫进教室做游戏了，我沿着画布一路浏览过去。尽管给了他们彩色的画笔，和通常看到的儿童画不同的是，画面上却并没有很多鲜亮的颜色。画得最多的是房子和直升飞机，写在旁边最多的话是“我想要一个安全又美丽的学校”，“我想要一个安全的家”。
在一个女孩的画前，我停住了，眼泪涌了上来。四层楼的房子被拉扯出X形的裂缝，砖瓦掉下来，随时都要倒塌。另一个房子的屋顶瓦片已经碎落，窗口边涂上了红色的血，看得到里面的人。房子的外面躺着一个死去的人，流着血，另一个人恐惧地看着他。写着“医院”的院子里，躺着更多的人。
回家后把所有照片倒入电脑，发现之前已经拍到了这个孩子，我认出她就是后来老师说起的失去了妈妈的那个女孩。女孩长得蛮高的，很安静，给她牛奶的时候我搂过她，原来她的记忆里是如此的伤痛。
另外一个男孩子原不是这个学校的，他爸爸听说有心理专家在这里，硬是把他带来的。地震的时候正在上课，他溜出去上厕所，逃过一劫，但是他亲眼看到学校在他面前坍塌下来，所有的同学无一幸免，孩子从此再也不肯走进教室。
带来的心理专家是经常在中央电视台做节目的金韵蓉老师。金老师和孩子单独聊了好久，最后邀请他做金老师的小助教，和金老师一起走进了帐篷课堂。我从帐篷外面看进去，男孩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只是有些羞涩，却不知道金老师走后，他是否还能和别的老师一起走进课堂。他爸爸问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他想带着孩子离开绵竹去江浙一带打工，是不是个好主意。
无论是否失去亲人，孩子记忆中关于地震的惊恐、伤痛藏得很深，不管他们游戏的时候怎样欢笑。恐怕真要帮这些小天使一般的孩子回到天使的天真快乐，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很多。同样受了伤失去亲人的大人，要带着孩子走出阴影，更是谈何容易。
让爱持续 我们发放完牛奶和礼物，都觉得累了，坐在教室后面休息。这时又来了一批穿蓝T恤戴口罩的志愿者，额外显眼，因为绵竹街头已经没有人戴口罩了，空气中除了略微有点酸酸的消毒水味道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味。
带头的蓝T恤是个皮肤蛮白的少妇，起初一直见她在帐篷外不停地擦防晒霜，忽然走进来对我们说，“你们谁负责？”不等我们回答又说，“请你们站起来和我说话”。我们齐刷刷站了起来。我说如果指的是就我们几个，我负责，但基金会另有负责人，我们算是基金会外围的志愿者。她说他们运来了一批书包，打算在这里送掉。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后来知道他们跑了好几个点了，都不要书包。其实电视里已经多次说了，这里的孩子们真的不缺书包。再次被婉言谢绝时，我觉得她都快崩溃了，尖声叫嚷道，“快给我帽子，我要晒伤啦！”
因为她对我们的无礼，大家对这些志愿者都没什么好感。后来在我们离开绵竹的时候，看到他们的车停在路边，车上的书包还在。我回头看的时候有些同情她了。毕竟是一片爱心，也许她期待的是人们感恩戴德，却从没想到她送来的礼物不被需要。
想起一个朋友的太太，年轻时在国外留学，嫁给朋友也是一直养尊处优，因为对旅游区的厕所深恶痛绝，所以也不太出门。这次她特意嘱咐我们有什么志愿者工作要记得叫上她，但我实在不敢相信她在大热的天跑到帐篷学校和孩子们玩什么游戏。
无论如何，所有的爱心应该被尊重。然而灾民恢复正常的生活会有一个很长的过程，眼下救死扶伤还在继续，灾民还要在帐篷或者临时房里住上一个时期，同时要清理废墟，要防疫，要一点一点地把这些小城、村庄再建起来，他们的需求很现实。
要让爱持续下去，需要对现实有充分的准备，有良好的心态，对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有冷静客观的判断的，要想清楚做这件事情是为了满足自己示爱的需求，还是真的为了别人。比如象T恤女一样，也许你要给别人的是别人不需要的，那么坦然地接受这个结果，然后了解一下灾民们究竟需要什么；比如象我的朋友妻，也许她更合适的是去做些慈善募捐的工作。事情不在于大小，礼物不在贵贱，而在于实在，在于持久。送给灾区孩子一个崭新的芭比娃娃，和送给她自己家孩子小时候最喜欢的童话书，爱心是一样的。
这次在帐篷学校，感觉孩子们最需要的是可以一起玩的空间和工具，比如羽毛球、毽子、乒乓球，甚至不需要给一个很好的乒乓球桌，因为好的桌子就要放在室内，最实用的也许就是支一个水泥桌，竖一个篮球架……帐篷学校也许不会被大多数企业看中，但孩子们的日子是一天一天过的，在所有的学校都搬进临时房和真正的新房子之前，他们还将在帐篷学校里度过童年的很多时光。
另外，从初一到高二的青春期少年，他们的需要似乎有些被忽略了。在我们给帐篷小学的孩子做游戏的时候，一些中学生也来了，他们说羡慕这些比自己小的孩子，而自己的日子更加枯燥无味，不知所措，没有书，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成都同事雍超说起一个中学生对口救助的设想，他说乡镇中学的高中生原本就容易流失，稍稍遇到一些事情就辍学打工了，我真的担心，站在这里看热闹的中学生，会不会很快就跟着大人出来打工了。（本文作者系利乐中国副总裁）
(责任编辑：赵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