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驰的底层关怀

　　来源：中华英才

　　周星驰的底层关怀

　　文/张翼

　　提语：这位出身贫寒、尝遍辛酸与坎坷的“跑龙套”的，如今已被尊称为中国影坛的喜剧之王，然而在显赫的光环之下，周星驰的情怀仍然是小人物的情怀，他的江湖也依旧属于卑微的草根阶层。

　　前不久，周星驰曾公开了自己即将拍摄电影《西游记》的计划。虽然这是2009年才会实施的计划，周星驰爽快地表示，他很快就会投身于《西游记》的准备工作当中。

　　对于周星驰的《长江七号》，褒贬不一。在不少观众对周星驰的电影不再“无厘头”表示出极大失望的同时，也有更多的影评家和影迷将周星驰送上了更高的神坛，不同的声音，交锋激烈。而如今硝烟散去，喧闹之后，复归平静，我们再度审视这部以“科幻之名”叙“人文之事”的电影，只能说众口难调。

　　惟一不可否认的是，即使经历了从演员、编剧到导演的身份转变，周星驰自始至终所持有的一份真挚而又强烈的“底层关注”意识从未淡去。这位出身贫寒、尝遍辛酸与坎坷的“跑龙套”的，如今已被尊称为中国影坛的喜剧之王，然而在显赫的光环之下，周星驰的情怀仍然是小人物的情怀，他的江湖也依旧属于卑微的草根阶层。

　　农民工童话《长江七号》

　　提语：周星驰仍然是温暖的，他在影片的最后，设置了长江七号复归的情节，这也在某种程度上体现出了他思想上的矛盾：一方面他看到了真实生活的冷酷无情；另一方面，他又希望给那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小人物带来一些希望，哪怕这希望是梦幻的、是现实所无法企及的。

　　在这部蛰伏三年的心血之作中，身兼导演、演员二职的周星驰耗尽了千万巨资，却只讲述了一个平淡、温情、感人的故事。“我们虽然穷，但是我们不去偷也不去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们不会拿。”

　　这句据说源自于周星驰家训的台词反复出现，为影片奠定了基调：这是一曲关于穷人的含笑的悲歌。

　　周星驰所扮演的周铁在城市的生物链中处于最底层，贫贱而又卑微，他所隶属的这个为数庞大的群体被称之为民工。周星驰在此片之前，曾塑造了众多小人物的形象，他们过着最穷困的生活，遭受着最彻底的轻蔑，尝试过最惨痛的失败。然后如同凤凰涅磐一般，“九九八十一难”之后，终于在烈火中复生，脱胎换骨而为英雄。这虽然带有浓厚的白日梦的色彩，但小人物坚忍不拔、决不屈服、执著勇敢、追求梦想的精神在影片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可谓是温暖的小人物奋斗史。

　　然而在《长江七号》中，周星驰将拯救的力量归于外星生物，现实的色彩淡去了，显得更被动一些、更梦幻一些、更不可思议一些。这所折射出来的光芒直指残酷的人生真相：如果没有长江七号，周铁和他的儿子小狄的结局将如何收场？

　　周星驰在这部影片中，一以贯之他的底层情怀，以浪漫主义的笔调书写现实主义的批判，只不过这一次更加深刻、更加尖锐，也更加震撼人心。观众在观影之后，或许唏嘘或许流泪，或许愤慨或许悲凉，却不会如同看完了好莱坞大片之后，处于虚假的亢奋之中。

　　尽管如此，周星驰仍然是温暖的，他在影片的最后，设置了长江七号复归的情节，这也在某种程度上体现出了他思想上的矛盾：一方面他看到了真实生活的冷酷无情；另一方面，他又希望给那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小人物带来一些希望，哪怕这希望是梦幻的、是现实所无法企及的。因此有评论家这样说道：“如果你看不到周星驰的心，你就等于没有看过《长江七号》。”

　　同时在影片中，周星驰关注的不仅是民工的群体，还有他们的子女。“北京市农民工子女教育巡展”宣传册的后记中有这样一段话：“他们(小狄这样的民工子弟)刻骨铭心地从这个城市的一个轻蔑的眼神、一句羞辱的玩笑中体会到了城市的拒绝与冷酷。这种落差注定会在他们幼小的心灵里埋下隐患。真的难以想象，这个全国数千万的群体，生活在城市而又得不到城市的认同甚至受到排斥，面对长期的物质与精神的双重挫折，将会最终长成一棵什么样的大树。”

　　影片中，周铁自身对生活并无所求，他惟一的希望就是儿子小狄能够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因此他缩衣节食，干最苦最累的活，只为了供儿子去读贵族学校。然而真能如他所愿吗？小狄穿着父亲周铁捡来的衣服和鞋子，浑身脏乱，在社会上被歧视，在学校里被排挤，遭受着最冷淡的白眼与最彻底的轻蔑，成绩仅在及格线上徘徊，应该说《长江七号》并没有遮掩现实的残酷。

　　然而周星驰的心终究是柔软的，在影片中，冷酷的现实并未造就冷酷的心灵，小狄仍然保留着纯朴的情怀，自尊自强，这与父亲的言传身教显然密切相关，周铁的说辞很简单：“不吹牛、不说谎、不打架，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周星驰尊重弱势群体的价值取向在影片中鲜明地凸现出来。因此在直面现实的残酷之后，他也仍然坚持将梦想与希望带给电影中的人物，带给荧屏前的观众。影片的结尾处，周铁以一句“我最近身体有点问题！我觉得我好英俊！”暗示着其自信的重建，而小狄对父亲的谅解、学业上的进步以及孩童之间穷富阶层鸿沟的消失，暗示着民工子女的未来不再是一个梦。最终，周星驰还是给了我们温暖的期盼，让我们不至于深感寒冷。

　　《长江七号》可以说是一个童话，但它又不仅仅是一个童话；它的情节是简单的，但它的情怀又是复杂的。周星驰不复无厘头喜剧表演的夸张，有意识地使自己的痕迹从这部影片中淡去，更多地退居在二线。相较于未成名之前被动的跑龙套，这次的“配角”则是他主动且自觉的选择。在他更大程度上掌握了对自己电影操控权的基础上，周星驰的“草根情结”显然不是弱化，而是进一步加强。他聚焦民工阶层，回顾其命运的坎坷与辛酸，凝视他们心中微弱然而不灭的希望之光，这诸多努力，不再是为了单纯的娱乐观众，而是有了更深刻的人文关怀。因此《长江七号》的主旋律是小人物的声音，周星驰用了“父子情”作为主线，去展现社会底层人物如同风中落叶、命运不能自主、始终飘零挣扎的无根状态，去表述他们心怀梦想、渴望获得社会认同的情感诉求，使得最残酷的现实与最温暖的情怀完美地结合起来，正如电影中的一幕：周铁和小狄蹲在商场的橱窗前看着大电视，开心地笑。

　　“星”迷眼里的“小人物”

　　提语：“很多‘星迷’都有着各自独特经历与故事，惟一相同的就是我们都是毫不起眼的‘小人物’，但是在这些‘小人物’身上我似乎看到了若隐若现被继承下来并且必将被发扬光大的‘周星驰精神’。”

　　不出所料，《长江七号》在一部分人不满的声音中，赢得了更多的赞誉。有人称它是“神来之作”，有人称它是“喜剧大师的悲悯情怀”，也有人评价周星驰向卓别林更近了一步。尽管有人理解，有人不理解，但必须承认的是，他们都看到了一个动态变化中的周星驰，从喜剧演员、冷面笑匠到电影人。周星驰一步一步走来，然而最初的梦想始终都在，只是走得更远。

　　在众多影评盛誉《长江七号》再次高度体现了周星驰“底层关怀”意识的同时，东方出版社2008年2月出版了《向周星驰学习：“小人物”的成功哲学》，与之形成相得益彰之势。这是由周星驰的一对铁杆影迷夫妻共同撰写的励志书，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被视为平民大众对周星驰“草根精神”的回应与致敬，并且他们提出了铿锵有力、旗帜鲜明的口号：“继承周星驰精神”。

　　中国传媒大学的一位资深影迷在他的书评《让我们继承周星驰精神》中写道：“很多‘星迷’都有着各自独特经历与故事，惟一相同的就是我们都是毫不起眼的‘小人物’，但是在这些‘小人物’身上我似乎看到了若隐若现被继承下来并且必将被发扬光大的‘周星驰精神’。”与此同时，另一位影迷则将周星驰称之为“穷人的钻石，所有人的珍宝”。

　　对这些真诚而又忠实的影迷来说，周星驰本人的成长经历和他的作品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温暖的小人物奋斗史”，所以他们提出：向周星驰学习，用他所扮演的众多小人物的成功哲学来指导自己人生道路。这就是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出来的对周星驰“草根精神”的最大敬意。

　　的确，如同影迷所言：“他的电影曾经被人冠之‘恶俗’，而今日却又能渐入雅俗共赏妙境。他曾经是被人反复践踏和蔑视的‘跳梁小丑’，而今日他却能凭借自身奋力几近大师殿堂，被万众敬仰。他曾经无尽卑微、贫寒交迫，而今日他却腰缠万贯、富甲一方……”周星驰的过去与今天，可谓冰火两重天，而他出身低微，无家庭优势，全凭个人努力，才闯出一片大好天地。这一路走来，虽然遍布荆棘，但如今回过头来，不得不让人生出“自古英雄皆草莽”的感慨，真正一部“小人物奋斗史”。而期间所经历的一切在后来成为了滋养他“草根精神”茁壮成长的肥料与土壤。

　　熟悉周星驰的人都知道，他经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在作品中融入自己的人生经历，他也曾坦言：“我的电影都是我的感想以及体验。”而他一直以来坚持小人物的表演，关注小人物的生活，这与他的生长环境和成长经历密切相关。“我本身是来自草根，在很典型的草根阶层中长大。所以我对平民天生有亲近感。”

　　拍电影就是写自传

　　提语：一群混迹在街头巷尾的无名小卒，心中那未曾熄灭的希望之火再度被激情点燃。这个团队的成功象征着底层群体的奋发图强，如果电影是给大众造梦的，那么，没有什么能比草根阶层所演绎的传奇更能打动我们。

　　周星驰对小人物的命运、小人物的情感有着最直观的接触、最感性的理解与最深切的同情，并将这种心态和情感折射、流露在电影之中。因此对于媒体关于其一直以来坚持小人物演出的询问，他这样回答：“我本身也是小人物，我相信大部分观众也是小人物，所以得到共鸣也很自然吧。而且很多观众很想成为大人物，我在电影中也给观众成为大人物的梦想，希望大家能在电影里得到娱乐。”

　　周星驰出身于香港一个贫寒的内地移民家庭，在九龙区的贫民窟长大，他对此他从不讳言：“《功夫》的中心场景‘猪笼城寨’也是对我自己过去生活的写照之一。拥挤的公寓楼和我成长的鸽子笼似的香港居屋非常相似。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就是这个模样，挤满了人，仿佛所有人都贴在一起”。

　　七岁时父母离异，周星驰跟随母亲开始了更加艰辛的生活。不久之后他迷上了漫画和李小龙，对表演的兴趣也日益浓厚。经过一番努力，1982年周星驰在两次落选之后，终于考入TVB无线艺训班，开始了长达七八年的跑龙套生涯，周星驰曾在接受采访时追述昔日的辛酸：“当年混得的确很差劲，有时候不得不为了多赚几十块钱收入，而四处烧香拜神等候差遣。那时候片场经常是几组戏同时赶工，经常是口令一来马上调换行头转场子。自己为了生计着想，不得不学着很油条的样子，跟人家插科打诨磨嘴皮，有时候一个死尸的差事也要浪费一升的口水争取。这是很无奈的选择，否则又怎么样，难道不成继续受穷？”

　　这一时期，他在《射雕英雄传》中出演了几个无名小卒，至今仍被星迷们津津乐道，其中他扮演的被杨康抓去给梅超风练功的乞丐，只来得及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便惨死在“九阴白骨爪”之下，为此还发生了一个他至今难忘的小故事。“导演本来设计我被人一掌打死，但是我认为这样有点不太真实，于是自己设计了反抗的动作。我设计成第一掌用手挡了一下，直到挨第二掌时才倒地死去。我去和副导演商量，问他能不能让我先挡梅超风一招，第二招再被打死？我想这样我就可以多出镜了。但导演马上说，‘快点拍戏，不要话那么多。’他认为这个小龙套占用的时间太长，结果除了批评一顿之外，还要重拍。”

　　跑龙套的经历后来被他当作素材，纳入了电影《喜剧之王》的框架之中，主角尹天仇俨然就是成名前历经辛酸的周星驰，借着这个热爱表演、只要有一点戏份便格外卖力、却屡遭挫折的小人物之口，周星驰以阿Q的精神重复着这一句话：“其实我是一个演员。”有些自嘲的意味，又何尝不是真实情感的流露。

　　“其实当时我还是感觉演戏是个有趣的工作，即使我的意见不被采纳，只要能提出来就很开心。之后我也不断地提出我的看法，当然也被一再地拒绝。”其后，他还接受了一档少儿节目，默默无闻，一做就是五年，空闲之余，便观摩电影、研究演技，就这样，在成名之前，他经历了漫长而又酸楚的等待，即便如此，周星驰回忆起那段艰难岁月，仍然将之视为一生中的宝贵财富：“你知道吗？在那种状态下很享受。别人都认为你不行，你偏偏去研究，完全陷在里面。感觉很孤独，但也很浪漫……就那么努力地研究了6年表演。这样，一有机会来，我就不怕了。因为准备了这么长时间，我已经打好了底。”

　　在这样的坚持之下，周星驰终于迎来了他生命中的曙光，1988年得导演李修贤提携，出演《霹雳先锋》，凭借此片，他一举夺得当年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男配角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踏上了迈向喜剧之王的漫长征途。

　　对于自己的人生历程，周星驰曾这样总结：“我的奋斗史，不是独一无二的，社会上比比皆是……像我们这些个普通大众，如果不是靠着信念、斗志，怎能做出成绩？”因此，影迷们将周星驰精神概括为一种奋发向上的精神，难怪周星驰在读完《向周星驰学习：“小人物”的成功哲学》该书后，深表赞同和认可。

　　李小龙在电影中给了周星驰一个成功的梦想，周星驰也在电影中给了大众一个成功的梦想。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与以周润发为首的香港演员钟爱英雄主义形成对照的是，周星驰从一开始就走上了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他所扮演的角色多是市井之徒，他们天性善良而又有点流氓气质，好色却又忠于真爱，有点无赖有点机智、讲义气的同时贪生怕死，他们身上集中了小人物的优缺点，可笑可爱又有点可气。

　　因此在《咖喱辣椒》里，他是一开始只会和搭档争风吃醋的小警察；在《赌圣》里，他是一个到香港投亲、老实巴交的大陆青年；在《家有喜事》里，他是装疯卖傻、不学无术的浪荡儿；在《鹿鼎记》里，他是妓院出生、坑蒙拐骗无所不能的小混混；在《武状元苏乞儿》里，他是大字不识一个、奢侈无度的败家子；在《国产零零漆》里，他是行为诡异、做事不合章法的编外间谍；在《大内密探零零发》里，他是宫廷里饱受歧视、无人赏识的科技发烧友……这一系列影片中，周星驰用夸张的方式表达着属于草根阶层的悲欢离合，让他们历尽磨练，最后百炼成钢，完成了小人物向英雄的上升，尽管这英雄仍然带有“伪英雄”的味道。

　　到了《喜剧之王》、《少林足球》、《功夫》，周星驰依然关注小人物的命运，只是极尽夸张之能事的无厘头风格逐渐淡化，与此同时，笑中有泪的艺术感觉逐渐形成，影片开始具备一股淡淡的哀愁。即使如此，周星驰的良苦用心一如初衷，可以用《食神》中的一番独白来概括：“其实，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食神！或者说人人都可以是食神。老爸老妈，大哥小妹，男孩女孩，只要用心，人人都可以是食神”。怀有希望，一切皆有可能。因此《喜剧之王》中，卑微的小人物尹天仇终于在现实中完成了他的“演员之梦”。《少林足球》里，周星驰的小人物励志主题再次被点出，“做人如果没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分别？”

　　一群混迹在街头巷尾的无名小卒，心中那未曾熄灭的希望之火再度被激情点燃。这个团队的成功象征着底层群体的奋发图强，如果电影是给大众造梦的，那么，没有什么能比草根阶层所演绎的传奇更能打动我们！

　　《功夫》里，猪笼城寨是世俗生活的缩影，从来没有一部电影这样描述小人物的世界，做苦力的、干裁缝的、杆面团的，竟然都是武林高手，而懦弱又有点好色的包租公与男人婆一样粗鲁的包租婆也成了杨过与小龙女般的绝世高手。周星驰营造出了一个独属于他自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街头小混混最终练成了天下第一的如来神掌，这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献给小人物的梦幻故事。而《长江七号》的出现，昭示着周星驰的草根情结具备了更为浓烈的人文关怀的色彩，虽然它披着一层科幻的外衣。

　　一花一天地，一人一江湖。在周星驰的江湖里，他放逐大英雄，收留小人物，并伸出手、低下身子，贴近紧挨着尘土的草根阶层，去倾听他们的爱与忧伤，然后诉说他们的欲求，给他们以温暖的期待，当梦想照进现实，最终也获得了他们的爱。

　　（作者：上海人民出版社学术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