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记者曝博雅蛋白黑市交易内幕遭保安围堵(图)

6月2日，南昌大学第二附属医院 ◎摄影/《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张娟娟

6月2日，停在药厂内的博雅采血车 ◎摄影/《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卢曦

　　《每日经济新闻》曝博雅蛋白黑市交易内幕

　　女记者遭十几名保安围堵

　　■曾担心药厂离职员工的报料是陷阱

　　■医院第二天就对全部媒体封口

　　◎文/《青年周末》记者 蒋文娟

　　博雅人免疫球蛋白致6人死亡事件曝出后，《每日经济新闻》两名女记者第一时间分别赶到江西南昌事发医院和江西抚州的博雅药厂，在重重消息封锁下，经历了被药厂保安围堵、找不到死者家属的困境，在对报料是否为陷阱的担心下，记者跟着报料人来到郊外，拿到了第一手证据资料，做出了《离职员工揭发：博雅蛋白参与黑市交易》等数篇报道。

　　5月28日，江西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接到南昌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报告，称5月22日至28日，先后有6名患者在使用标示为江西博雅生物制药公司生产的批号为20070514、规格为5％2.5g的静脉注射用人免疫球蛋白后发生死亡。

　　曾害怕药厂员工的报料是陷阱

　　◎面孔：卢曦，《每日经济新闻》记者

　　◎声音

　　在调查组结果出来之前，我相信没有任何人可以下结论，如果对它做判断，必须要有线索和证据。

　　■十几个保安把我叫进值班室

　　6月2日，我到达抚州后试图进博雅药厂里去采访，但他们的戒备非常森严，有十几个保安站在门口。

　　当天下午和傍晚我就在药厂周边的小区溜达，看见可能和药厂有点关系的人就上去问，问了很多人，他们有的是家里人在里面工作，有的是对这个药厂有一定的了解。我后来问到的一个人，正好是他们的员工，我就跟他聊，那个人很愿意跟我讲，但是讲了没一会儿，大概里面有人发现我在拍照，就有保安出来把我叫进大门口的值班室。他们说：“到里面谈谈。”明摆着是为了阻止那个人继续跟我讲话。我没觉得有什么，我想进去可能会挖到更多的东西。

　　我进去以后，他们就把门关起来了，我一看大概有十几个人，几个在屋里，几个在屋外，虽然没有肢体接触，但真是很吓人的，十几个大汉在那把你围住。我想离开那里，他们要派车送我，我坚持不接受，我自己跑到门外打了辆车，他们有人试图坐上我的车，跟我一起去酒店，当时他们厂在临川大酒店设了专门的记者接待处。我一再拒绝，他们就没有坚持。

　　■想进行更深入的提问非常困难

　　我到酒店以后，博雅销售部门的朱先生和当地宣传部门的范先生主动找我，想跟我沟通，但沟通的时候他们非常警觉。他们向我提供了一份《关于南昌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发生静脉注射用人免疫球蛋白可疑不良事件的郑重声明》。声明称，该批号药品共销售9575支，已使用3192支，剩余6383支已封存和召回。目前公司生产经营活动一切正常。这个内容跟他们网站上公布的完全一样，但对所有的问题都设法绕过去，没有正面回答。

　　但就是这个声明，引起医药界人士的怀疑：静脉注射用人免疫球蛋白是市场紧缺药品，问题药品是2007年5月生产的，为何隔了一年还有高达6383支的库存？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这些药品到哪里去了？

　　我想进行更深入的提问非常困难，他们倒是没有直接拒绝，也在跟我谈，但是我提出的任何问题，他们都说和这个没有关系，或者是不清楚。我只好设法从侧面问一些他们当地的历史情况，挖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包括当地周边的情况非常穷、血浆供应方面的线索，包括这位抚州市委宣传部的范先生也有类似经历，他的朋友在广州重病却买不到白蛋白，还是托范先生在抚州花了三四百元买了一小瓶。我等于是从侧面了解到了这个药品在市场上的紧俏。

　　■跟离职员工回家取证据害怕是陷阱

　　博雅的产品是否也卷入黑市交易？小勇称：“白蛋白在抚州有黑市交易，但倒来倒去，都是博雅的产品。”

　　小勇说，博雅内部有规定，员工如果有亲人需要，可以每人限购两瓶公司生产的白蛋白。有人专门找员工买白蛋白，一次买下5个人的配额，然后拿出去卖高价。很多时候，在抚州倒卖的白蛋白是从南昌多次转手过来的，都是博雅生产的，价格却已被炒高。

　　《每日经济新闻》张娟娟、卢曦发自江西

　　第二天我找到了我报道中提及的这个博雅药厂的离职员工小勇（化名）。我问过很多人，有的人有亲戚在里面，有的人本人还在职，都不愿意透露更多内幕。而只有这个离职的员工小勇很了解情况，也愿意跟我讲，给了我很多关键资料。当时为了这个资料，我决定去他家里取证。

　　我当时不敢对他完全信任，因为是第一次见面。我一个人跟着他跑到了城郊，我给自己做了很多的防护措施，手机里拨好了110的快捷键，我在路上不停把经过的地点、标志性建筑、车牌号什么的都发给我们领导，让他们每隔半个小时打我一个电话。他带我去他家的时候，我害怕是一个陷阱，他家在一个村子里面，五楼，他要求我进他家门，我没有同意，他让我在门洞口等他，我也没同意，我想他如果把我拖进去，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我就在离他家楼很远的地方等他，他把东西确实拿出来了，没有害我。

　　他给我提供了一些药品，还有他离职的时候单位给他补偿的一些证明书。因此能够证明他确实在那个单位工作过，并且离职了。这也从一定程度上证明他说话的可信度。

　　■目前对这件事还不能下结论

　　有医药界人士感到疑虑，因为静脉注射用人免疫球蛋白非常紧俏，一度脱销，怎么可能2007年生产的博雅免疫球蛋白，到现在还有高达6383支的库存？这位人士认为，到目前为止，该批次药品已经使用了3000余支，但目前只出现了6例死亡报告，生产环节也许不是主要的问题。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博雅的该批次药品没有进入医院之前在哪里转悠，转悠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可能是这次问题药品最关键的问题。

　　《每日经济新闻》张娟娟、卢曦发自江西

　　至于如何关注到“博雅”蛋白参与黑市交易，也是那天我在抚州问人，正好在路上遇到一个乘客，他是苏州人，他给我透露这个药品很难买，他的姐姐需要这个药，医院里买不到，到外面去买，他的这个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思考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药很难买这个情况，之后我在采访的时候也发现了这方面的信息，开始有了一些想法，我当时不确定能拿到多少资料，到了采访的第二天，这个点才在我心中越来越清晰。

　　我们之所以做了药品的黑市交易这方面，是因为从我们拿到的调查组的资料来看，调查组确实是怀疑包装环节。我和同事张娟娟都有一个思考，药厂生产了那么多批药，为什么只有这家医院出了问题呢？通过调查对药品进行的小白鼠实验，证明它的样品无毒，这是我在抚州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实验室得到的消息，调查组在博雅工厂内库存的20支样品中抽取了9支，分别在小白鼠身上做了实验，并未出现任何异常。我们推测，生产环节也许是没有问题的。医院这块，他们既然敢自己主动上报这个消息，药品这一块又是卫生厅统一招标，并不是他们医院自己去买的，我们就猜测医院这块应该也不会有问题。这样就导出来调查组会对中间环节的怀疑比较大，因为药品这个东西很娇贵，它对温度的要求很高，它必须控制在一定的温度之内，比如一旦突然停电，就没有温度保证，可能就会对药品的质量产生影响。

　　但目前对于这件事还不能下结论，在调查组结果出来之前，我相信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对它做判断，如果对它做判断的话，必须要有线索和证据。我们现在拿到的这些证据都没有办法找出一个比较确定的结果，我们只是把我们拿到确定的东西写出来，通过一条比较确定线索，来反映一个问题，再往深里我们不敢擅自推，因为这件事情确实关系很大，涉及的方面很多，我们也去采访专家，试图让专家从药理学的角度分析，但专家给我们的答案是：这件事情有一万种可能，不能枉自评判。

　　医院承诺开的媒体说明会一直也没开

　　◎面孔：张娟娟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

　　◎声音

　　我很庆幸我们这次去的早，比别的媒体早去了一天，因为他们第二天就不说话了。

　　■全国媒体都赶到时，医院封口了

　　6月2日我们知道消息当天就坐飞机赶到江西。我到南昌以后，先到医院，当天其他媒体都还没到，就我们一家媒体。作为媒体抢时间太重要了，我很庆幸我们这次比别的媒体早去了一天，幸好我们去得早，当时医院还没有完全封口。

　　当天医院还没有规定谁说，谁不说，当时医院“宣协办”的负责人还是愿意说的，给我介绍了最后一个死亡病人的情况。

　　6月3日，我去住院部了解情况，血液科、神经内科、肾脏内科的医生都不肯讲，我们怀疑医院已经跟他们通气了，已经不让他们说了。那天宣协办的人说本来下午有一个媒体说明会，他当时很肯定地跟我说要开，让我等通知，结果一直等到晚上都没开。下午我去了江西省药监会，负责人不在，保安不让我进去。我没办法，就打了一个电话给楼上办公室的人，是一个女的接的电话，也不愿意说什么。反正我在那呆的几天里，药监局基本上没有跟我们说什么。

　　6月4日我一大早又去医院，全国各地已经有很多媒体都赶到了，但这个时候各方全都不说话了，医院也封嘴了。医院说全部由宣传部那边统一口径，我们又马上赶到宣传部，但宣传部什么也不肯说，我们赶到药监局，药监局的态度……下午又跑到卫生厅，卫生厅也一样，说因为还在调查，是要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打了三天电话才找到死者家属

　　我到南昌后，就一直在寻找死者家属，开始一直都没找到。

　　当时我在网上看到了一个家属公布的手机号码，但是我连续打了两天，那部手机一直没人接。

　　公布电话的是第五位死者的妻子伍红英，后来我了解到，这个手机是她丈夫万国明的，她忙着给她丈夫办丧事，手机就一直扔在家里，忘记带在身上了，办完丧事以后她突然想起丈夫的这个手机，回家去找时，才接到了我的电话。我是到第三天早晨7点多钟才打通的电话，跟她约好八点钟到她家里去采访，我就马上赶过去了。

　　伍红英将丈夫死亡的当天前后经过回忆出来，他的丈夫患恶性淋巴瘤住院，需要注射人免疫球蛋白。在此之前病情已有所好转，远不至于突然死亡。伍红英要求医院查明万国明死亡的真实原因，她认为不是因病致死，而是医疗事故，不论是医院救治不力还是药厂药品问题，都应当给死者家属一个公正的结论。目前家属已经签字对万国明进行尸检，现在还没有出结果，我听伍红英说，要等二十天。

　　应该说因为媒体的报道，而让有关方面更重视这件事情。但是我们也不希望媒体影响他们任何的判断结果，还是希望更加公正。我们也在等结果，根据最后的结果来做进一步的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