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美国牛肉引发连环危机

　　文/詹小洪

　　韩国：美国牛肉引发连环危机

　　现在，或许该是“推土机”李明博总统痛定思痛的时刻了：实实在在的“民意”是无法用推土机一推而过的

　　与选民的蜜月期还没过完，李明博就创下了韩国民主化以来历届总统支持率下降最快的纪录。

就任总统3个月时，金泳三的支持率是83%，金大中是62%，卢武铉是40%。而李明博竟从70%跌至20%以下。

　　6月10日，也就是他就任107天时，在全国范围持续了40天的抗议李明博政府烛光集会达到了高潮，约百万人上街。他任命的第一个总理韩升洙被迫提出内阁总辞。而前几天的地方议会议员补选，八个议员席位，大国家党推荐的候选人只选上一个。韩国媒体称，补选结果是对李上台三个月政策的“审判”。

　　导致李明博行情由“牛”转“熊”、乃至使整个韩国陷入困局的，就是那块小小的美国牛肉。

　　韩牛还是“美牛”，亲美还是疏美

　　常看韩剧的观众不难发现，牛肉在韩国人生活中占有多重要的位置。韩国每年牛肉消费量在40万吨以上，但自给率不足1/3，需大量进口。而韩国人对农牧水产品向来强调“身土不二”，国民更乐意食用本国产品。在同种产品中，也总要显示本国产品比进口产品更适合国民口味、更安全、更卫生、更环保。

　　韩国牛肉（称作韩牛）要比进口牛肉贵一半以上。有资料表明，韩国人吃的牛肉在世界上最贵。2007年，平均每公斤达5.8万韩元（约合420元人民币）。

　　2003年12月，韩国以防止疯牛病为由停止进口美国牛肉。在这之前的两年里，韩国每年进口牛肉近30万吨。2003年，仅进口美国牛肉就近20万吨，占进口量的68%，总计金额逾10亿美元。价廉物美的美国牛肉不来了，韩国人食牛肉的数量也大幅下降：人均消费牛肉量，2002年是8.45公斤，2004年是6.84公斤，2006年是6.80公斤。

　　近年来，是否恢复进口美国牛肉简直成了衡量韩美关系的一个重要晴雨表。甚至根据对待美国牛肉的态度，都可以划分“亲美”或“疏美”的政治势力。

　　在卢武铉执政的左翼政府期间，基本上是向美国关闭牛肉市场的。去年一度短暂恢复进口，又因检疫过程中在美国牛肉中发现可能导致疯牛病的碎牛骨，重新停止了进口。

　　在韩美两国政府间去年好不容易达成的韩美自由贸易协定（FTA）中，向美国牛肉开放韩国市场是美方的一个重要条件。但韩美FTA还得经过双方国会批准才能生效。不少美国国会议员就扬言，如果再不恢复美国牛肉进口，绝不会通过韩美FTA。

　　今年2月，亲美的李明博当选总统，将促成韩美FTA在两国国会通过乃至最终生效作为最重要的经贸外交政策。4月中，李明博就任后第一次出访就去了美国，并与布什互换“见面礼”。美国的礼物是，同意停止减少驻韩美军的数量，韩国人到美国逗留3个月以下免签证。韩国则同意5月中旬恢复进口美国牛肉。

　　就是这个韩美牛肉进口协定，引发了近半月来韩国政局的轩然大波。

　　韩国社会“亲美”与“反美”的对决

　　4月19日，韩国进口美国牛肉协定签订的第二天，韩牛价格就下降8%。27日，约7000名愤怒的养牛户举着“被抛弃的畜产农户”、“哭泣的韩牛农户”标语，到政府大楼前集会抗议。

　　自5月2日至今的40天里，几乎每天晚上，在首尔市中心的清溪川广场、汝矣岛国会大厦前，都有左翼政党和市民团体举行抗议进口美国牛肉的烛光集会。参加人数到6月10日超过百万，并由首都向地方扩展。

　　值得注意的是，集会参加者多是20岁以下的青少年。不少女中学生穿着校服喊着“反对美国”、“弹劾李明博”口号。这不由使人联想2002年6月13日，驻韩美军战车轧死两名女中学生时所引发的燃遍整个韩国的反美浪潮。

　　韩国媒体认为，这是韩国社会“亲美”与“反美”的对决。

　　还有一个市民在抗议现场自焚，15天后不治身亡。

　　韩国人为什么要如此顽固地反抗美国牛肉呢？原因很多。

　　比如，韩国某权威医学教授的论文称，从基因遗传学角度看，韩国人患疯牛病的概率是欧美人的两倍；在韩美牛肉进口协定中没有规定韩国可以对美国牛肉生产过程进行监控，这是韩国政府放弃了事关国民健康的检疫权；没有规定禁止进口30个月以上的美国牛肉，而食用这种牛肉患疯牛病的概率很高。有媒体还推测，美国将本国人不吃的30个月以上的牛肉出口到韩国。

　　总之，抗议者认为政府进口美国牛肉是出于政治考量，而置国民健康于不顾，愤怒由此而生。一个著名女艺人喊道“宁愿吃毒药，不吃美国牛肉”。各种媒体有关进口美国牛肉的负面报道更是铺天盖地。

　　在野党也纷纷向政府施压。最大的反对党统一民主党领导人直指这是“韩国对美国的朝贡”，“对国民餐桌造成恐怖，对国家造成了侮辱”，并要求宣布韩美牛肉协议无效，至少也要争取与美国重新谈判进口协议。

　　抚慰无效

　　面对全国范围内排山倒海般的抗议，李明博政府苦口婆心地力图打消国民的担忧。他们试图说明，在美国有250万韩侨，他们同样吃美国牛肉，并无一人得疯牛病，并请出在美韩侨在电视上现身说法；

　　政府采取各种措施补贴养牛户：取消1%的屠宰税，对每头韩牛补贴10万~20万韩元（合人民币700~1400元）作为“韩牛肉质量高级化奖金”；

　　为了区分“韩国牛肉”与“杂种牛肉”，实行牛肉原产地标识制度；

　　保证将参照同样进口美国牛肉的日本和台湾的协议情况，去向美国要价；

　　试图通过韩美商家协议，双方自律不出口或者不进口30个月以上的美国牛肉。

　　6月7日，李明博与布什直接通话，请求美国不要出口30个月以上的牛肉。也许是要平息韩国如火如荼的反美浪潮，布什口头答应了这个要求。

　　6月9日，韩国大国家党、农业水产食品部、青瓦台兵分三路，派人到美国对口游说，希望美方体谅韩国政府的苦衷。

　　对于李明博政府的这些努力，反对党及抗议民众仍然认为，政府态度还是消极的，只是采取了权宜之计，美方也只是做出了一个姿态。

　　平息牛肉风波的唯一出路似乎就是与美国重新谈判牛肉进口协议，然而，美方一再表态：美国牛肉绝对安全，决无重新谈判协议的可能。

　　牛肉背后的李明博危机

　　美国牛肉只是导火索，其背后则反映了韩国民众对李明博上台后的表现与竞选时“带领韩国走出困境”期望值之间的大幅落差。

　　应该说，李明博竞选时“拼经济”的承诺如今基本上都跳票了。

　　经济增长率曾被承诺为7%，但今年李明博自动下调为6%，而不少国际经济组织和韩国的经济研究机构都认为不会超过5%。

　　年增长60万个就业岗位的承诺就更没有保证。今年头5个月，与上年同比就业人数一般都只增长了20万个。与此同时，物价上涨率在5月则达到4.9%，创下了7年来的最高值。

　　今年连韩国经济最引以为豪的外贸也亮起了红灯，头4个月竟出现了多年来仅见的逆差。

　　美元对多数国家货币都贬值，可今年以来韩元对美元却走软。股市不但没有上涨，反而由李上台时的2000点掉到1800点。

　　当然，公允地说，李明博上台时间还很短，上述经济问题其实大多数并不能直接归咎于他。但至少，韩国民众对国家经济前景不乐观，必然会迁怒于竞选时口号喊得震天响的政客。

　　现在，或许该是“推土机”李明博总统痛定思痛的时刻了：实实在在的“民意”是无法用推土机一推而过的。

　　比如，媒体指出，他所任命的青瓦台首席秘书官和各部部长多出自仅占人口1%的富人阶层，皆有“高所望”背景（指高丽大学、所望教会、岭南出身的人）。

　　比如，此次牛肉集会上有标语写道：“废除非核开放3000，履行南北‘6·15’、‘10·4’宣言”，明显表示了对李明博对朝鲜强硬的三段式政策“非核、开放、3000”（如果朝鲜放弃核计划，就帮助朝鲜在10年内实现人均收入3000美元）的不满。

　　又比如，有民众打出“反对增加美军驻韩费用，废除21世纪韩美依附关系”的标语。如何构建令国民信服韩国的“四强”外交框架，恐怕也是李明博总统的当务之急。■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