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英帝国”崛起之谜：重商主义曾是国策

　　“第二英帝国”崛起之谜

　　■李子

　　英国之所以能在19世纪成为世界最大的殖民帝国，在于它能放弃固有的重商主义传统，转而倡导自由贸易。

　　中国现存的美元储备超过万亿。这已经招来不少批评。

　　重商主义并不是表示重视商业，而是重视通过商业取得现金。重商主义者认为，现金是财富唯一的体现方式，而商业的作用就在于尽可能多地挣钱。有了钱，才能富国强兵，才能不断发展壮大。

　　但英帝国的发展史却给我们另一个视角来考量重商主义的利弊。

　　重商主义曾是国策

　　英国是世界上最早实现工业革命的国家。历史上，英国人也难免俗，也曾经热衷于重商主义，认为获取大量金银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最重要的。去海外开拓殖民地就是为了大量地获取金银。西班牙、葡萄牙不是在开拓美洲的过程中得到了那么多金银吗？

　　于是，英国人也赶紧来到美洲，开辟自己的殖民地。1607年，得到英国皇家特许状的弗吉尼亚公司在北美建立了第一个永久殖民地。在其后的一百多年时间里，英国人在北美先后建立了十三个殖民地。除此以外，英国还在西印度群岛、印度等地也建立了一些殖民地或殖民据点。

　　由于奉行重商主义国策，英国对殖民地最大的兴趣在于商业和财富，而不是直接统治。因此，一般来说，英国对殖民地的政治统治比较松弛，而且，当时的英国本土已经具备了深厚的自治传统，那些殖民海外的英国人自然也就会把这种自治的传统带到海外。于是，北美十三个殖民地从一开始就实行了高度的政治自治。英国对此并没有多加干涉。但是，英国对殖民地在经济上的控制却一直十分严格，坚持贯彻重商主义的国策。

　　根据重商主义国策，英国开拓殖民地的目标是，把各个殖民地联结起来，组成一个庞大的殖民帝国，在帝国内，各个殖民地根据自己的条件各有分工，部分服从整体，为整个帝国做出贡献。也就是说，殖民地要按照英国政府的统一安排，向母国供应原材料，并购买母国的工业品。当然，殖民地不能与英国本土在工业上展开竞争。具体来说，当时英帝国内部的分工是，工业品由英国本土生产，北美殖民地主要生产烟草、鱼、木材、棉花等，西印度群岛种植甘蔗，印度则出产各种香料。

　　帝国内的各个殖民地并没有自己独立的利益。他们只是作为帝国整体的一部分存在，出产英国本土不能生产的原料，并成为英国本土工业品的销售市场。

　　进入18世纪以后，北美殖民地逐渐有了发展自身工业的能力。北美人也想要建立自己的工业。英国人对此的回答是不可以。为了抑制殖民地的工业发展，英国陆续颁布了一些法案，如1732年颁布《帽子法案》，禁止将帽子从一个殖民地输往另一个殖民地，这无异于禁止北美生产帽子。1750年通过《钢铁法案》，禁止在北美兴建可能与英国工业竞争的钢厂及炼钢高炉。

　　遗患众多

　　当然，英帝国对殖民地的经济控制并没有完全破坏殖民地的经济发展。但是，重商主义政策毕竟产生了严重的负面后果。这种负面后果在整体局势发生变化以后就逐渐形成了殖民地和英国之间难以解决的矛盾。

　　1756年，欧洲列强之间展开了“七年战争”。这场战争的两个主要对手就是英国和法国。两个国家在欧洲和世界各地的殖民地展开了广泛的军事斗争。法国最终败下阵来，英国取得了北美殖民地的主导权。

　　英国虽然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但却没想到北美殖民地的形势因此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以前，由于面临法国的威胁，十三个殖民地需要来自母国英国的保护，为此而承担一些经济上的牺牲是可以接受的。但法国既然已经败退，英国的保护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从英国方面来讲，按照重商主义的原则，殖民地只应该成为母国利益的来源，而不应该是经济上的负担。七年战争使英国背上了沉重的债务负担，殖民地的防务是另一个经济负担。英国提出殖民地应该自己来承担防卫费用。为此，英国开始试图增加北美殖民地的税收，以补偿英国驻军的开支，也用来偿还七年战争中欠下的巨额债务。英国还开始强化执行以往的法案，打击走私，努力维持符合重商主义原则的殖民地地位——原料的提供者和制成品的购买者。

　　接下来发生的故事可以在美国建国史中读到。英国人想要收税，北美人坚决不服从。双方矛盾逐渐激化，最终战场上见分晓。英国人被打败。1783年9月，英国与美国签订了《巴黎和约》，英国正式承认美国独立，失去了北美的这十三个殖民地。

　　以后的历史表明，美国独立在英国帝国史上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历史学家以1783年为分界线，将英帝国划分为第一英帝国和第二英帝国。

　　第二英帝国在北美仅仅保有加拿大、纽芬兰等几个当时还很荒凉的地方，其他地方的殖民地也大多是一些据点和局部地区。连片的北美十三块殖民地的丧失，看来足以使英帝国就此沉沦下去。事实上，当时的许多人也确实认为英国将继西班牙和荷兰之后沦为一个二流国家。奥地利国王约瑟夫二世就宣布：“英国已降为二流强国！”可事实是，在以后的岁月里，第二英帝国继续成长，变得更加强大，并在19世纪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殖民帝国——“日不落帝国”。

　　自由贸易成就辉煌

　　英国人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答案就是，工业革命的发展赋予了英国人新的观念。在新观念的推动下，面对美国的独立，英国人正确地总结了经验教训，逐渐抛弃了重商主义理论，接受了自由贸易的主张。“日不落帝国”正是建立在自由贸易的基础上，也是自由贸易的辉煌成就。

　　实际上，美国独立以前，工业革命的发展就已经使得英国的重商主义渐趋没落，自由贸易的思想逐渐登上历史舞台。英国主流社会的思想已经开始转变。对于英国来说，对外贸易要比统治殖民地更加重要。“我们的贸易优先于统治”。1776年，亚当·斯密出版了划时代的巨著《国富论》，为自由放任的经济政策提供了理论基础。英国首相小皮特宣称自己是斯密的学生，是自由贸易的信徒。

　　美国的独立虽然表面上严重打击了英帝国，可是实际上的损害要小得多。由于实行自由贸易，打破了以往贸易只能在帝国范围内进行的约束，1783年以后的几年内，英国对北美的贸易完全超过了殖民时期的最高水平。凭借强大的工业能力，英国迅速从失败的战争中恢复过来。英国国内也很快就摆脱了失去美洲殖民地的悲观情绪。而且，英国人就此改变了对所有殖民地的态度。政治家和思想家伯克说道：“英国应当用殖民地对她的感情纽带来保持殖民地。如果他们想独立，英国应允许他们独立。”

　　进入第二帝国，英国继续在世界上扩张势力，但没有采用过去那种尽量占领殖民地土地的方法，而是以维持保卫全球贸易路线为目的，控制战略要地，如南非、斯里兰卡、马耳他等。对已有的其他殖民地，如加拿大、印度，则改变统治策略，强调更加灵活、温和的治理方式，同时开始努力建设这些殖民地，促进殖民地自身的发展。结果，说法语的加拿大魁北克、英国人只占少数的印度，都长期成为英帝国的组成部分。

　　英帝国虽然和其他帝国同样使用“帝国”这个名词，但含义大不相同。那些单纯凭借暴力手段称霸、蛮横地掠夺他人的帝国，不但如过眼云烟般很快消失，而且在被统治者内心还留下了残暴可憎的记忆。而英帝国，以自由贸易立身，以传播现代化的统治体系为手段，不但成就了帝国的伟业，而且，把英国的语言、文化、政治传统、政治制度传播到了全世界。至今，英国仍因此而受益。

　　客观地说，世界也因此而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