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智慧

　　吾辈养猫

　　独眼

　　挑三拣四，找一只命中猫如此难。“这只？长不胖吧？”“眼神太恐怖了吧。”“分明就是肚儿圆腿儿短的郭德纲猫。”“主人要求那么多，回头像难搞的丈母娘。”

　　不仅我每天守在网上翻那些送养小猫的帖子，还有不少给我牵线搭桥的红娘各处搜罗。

几个来回，红娘纷纷不胜我烦，恨不得将自家童男童女献了了事，就这样我还说不要不要不好不好，振振有词教育她们：“一只猫，至少共同生活个七八年，人生大事，马虎不得。”她们“切～”一声甩袖离去。

　　还是买一只吧。到了猫贩子家，别的小猫扑到我腿上，又叫又抓又咬，忙不迭；唯有他静悄悄爱搭不理该吃吃该喝喝。我很贱地指名：“他，就是他。”回家一路，他怕得不成又无所适从，看着我惨叫不止，眼泪口水双双落下，最终大小便失禁，堪称“屁滚尿流”，也害我挨了出租司机诸多白眼。

　　一落地他就像人参果似的立刻没影了，我只得趴在地上匍匐前进，看他又累又困、东倒西歪缩在角落，可怜巴巴的。我向他伸出手去。他迷离着两眼，已是躲藏无力。把他推向水，推向猫粮，抱入猫砂盆，他都歪歪扭扭地转身，脚底打滑不知该去何处，消瘦凄凉的身影，惹人怜爱又萌生“禁室培育”之淫念。

　　我们的关系果然变得奇怪：每天清晨给他喂水喂饭、收拾屎尿，恋恋不舍又毫无商量地锁上门，在办公室也想着不知他在家干什么呢，恨不得安个摄像头监视；晚上归心似箭地跑回家来，给他洗脸、擦脚、梳理毛发、称量体重；他看我做事，一定来搅和，踩踏键盘，关闭屏幕，眼神却湿润而无辜，然后跳上床，摆出好像心不在焉的媚态。我一个饿虎扑食将他拿下，他也捧着我的脸，对我的鼻子和嘴又亲又舔的，事后却像初尝禁果的少女，不好意思看我，只把两只热腾腾的前爪放在我手里——“人家已经是你的了……”不一会儿他露出困相，我也睁不开眼地倒在他身旁，听着他的呼吸和心跳入梦。天亮时他一套花拳绣腿把我挠醒，而我常常再拥他入怀，一起回笼睡到迟到。

　　我成了“爱猫狂”，自鸣得意地四处炫耀模模糊糊的小猫照片、视频，不许别人说不好，对房间里的猫味儿病态地不以为然：“有么？哪儿有？你不觉得很好闻？”

　　说是喜欢猫独立自我，不像狗那么缠人；又很珍惜小猫与我的相依为命感，其实倒是我让他成了孤儿；也深怕他从娇嫩小少爷转眼变成雄浑的肥猫，摆出老大的架子，只当我唯唯诺诺伺候他时才瞥我一眼，不然就睡着或目送远方。而这世态炎凉的一幕，总要发生。

　　这周写了

　　夏目蓝

　　这周写了三篇稿子。两个是电话采访，其中一个是和上海“公关女”沟通。跟她们对话总是相当刺激，一时间你都不是你了，而只能是一个粗犷（按上海人绘制的地图来看，咱们是彪形大汉来着）、所有回答都是“是”（否则不知会出什么乱子）、并且没有英文名字的人——但我还是奇怪，实在没看出M化妆品的公关会是A公司，或者幸亏有A公司，她们才能存活至今。

　　部门头头美容大王的男朋友听说我爱吃杏仁以后，赶忙把每天早上给她带的干果零食换成了小核桃。不愧是美容大王，吃她的杏仁存货，愣是吃出了一股脂粉味。

　　跟“人力资源”部门人士的关系有点像跟中学老师的关系：见面绕着走，避免眼神交流。当年上课看闲书睡觉、逃课在外面乱溜达、诈病不上学上网、偶尔恶作剧，（往流动红旗上贴火腿肠商标的到底是不是我啊？）除了早恋坏事基本做尽了，没有理由跟老师相见欢。现在没那么多丧尽天良的计划可以执行，但是我心未改（只是朱颜改），只要让我在各种表格上填空签字证明政治清白技术过硬，我就恨不得掏刀子。

　　其实我绝不是反学校型的人格，真的，甚至都不是反应试教育型人格，但肯定是反公司型人格。不过一切都讲因果循环，反正当年的高中班主任现就在我公司管“人力资源”。

　　抄书，因为就要还了。佐藤忠男：刘别谦的喜剧不是低级闹剧，而是所谓的情节喜剧。形形色色的人物，相互产生误会，连哄带骗地企图改变对方的心意，改变不成，便发生摩擦，这里自然就出现许多笑话。这种类型的喜剧数量非常多，而刘别谦的作品之所以最引人注目，就是因为上场人物的言行都相当老练，他们把那些误解和摩擦演绎得超出骗与被骗这种善恶分明的层次，而能够达到一种仿佛在游戏的愉悦境界。

　　就松了一口气。有时看片难免以为自己是马列主义老太太，动不动就上纲上线地骂导演。现在放了心，不是我的错，导演可以继续骂。

　　节前去大剧院看话剧，竟发现心中对上一份工还有爱！然后又发现，很多好工作和性别直接相关。突然想，很久以前看的《金枝玉叶》现在完全可以再弄个版本，反映就业的现况，得多悲苦又多好笑才可以啊。初中时女同学对我说：如果你是男孩我就喜欢你！现在男人们会不会听到“如果你是女的我就雇佣你”？

　　人民智慧

　　任田

　　人常说劳动人民最有智慧，诚哉斯言。我家阿姨是正宗劳动妇女，和她聊天很有意思。

　　她的成名口号是“女人要自己先有钱才行！只靠男人的都是蠢婆娘。”其实她老公对她很好，每天晚上都要打电话来叙谈，有时还酸溜溜地暗示：“你已经20多天没回家了。”我取笑她，她道：“难道两公婆每天抱在一起不开饭呵？抱着能饱么？”

　　有次两夫妻吵架，老公说要离婚。她厉色道：“我怕离婚么？外边大把人钟意我。你就只能找回原先那个初恋肥婆！”“那你不要你儿子么？”“带着儿子我怎么能嫁到好人家呢？当然要你给我养儿子！”“我来养儿子你就不怕将来儿子不认你么？”“吹——我儿子怎么会不认得阿妈哩？我只要给他打个电话——乖儿子，过来喝妈妈煲的汤，他来得不知有多快！哼。”她老公一肚子话咽下去，再不提离婚的事。

　　每次蒸鱼端上桌，阿姨就自言自语：“天下有不吃鱼的猫吗？什么男人不吃腥？”我便凝重地点点头，大口大口吃下去——她说得对——什么都是假的，女人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有将来，才有发达的资本。

　　她带我去菜市场，我才知道以前得意洋洋买的菜只配叫做柴。我几十年以为自己不喜欢吃鸡，现在才明白，是我妈不会给我买靓鸡，当然我自己也不会买。因为她普通话不灵，我的广东话也一般般，因此我们在作专业交谈时容易误会。

　　比如我问她什么是靓鸡？

　　她答，靓鸡就是靓鸡喽！

　　是不是公鸡？（我经验中公鸡比较好吃）

　　你们叫做公鸡啊？

　　不，我的意思是阉（用手比划刀的样子）——过的那种公鸡？

　　（我们在电梯里，人很多）腌过？腌过就是咸鸡嘛。

　　不是，就是人搞过……

　　什么是人搞过……的鸡？

　　好吧，是公鸡还是母鸡，你先告诉我，性别！

　　母鸡。

　　（大悟，一头汗）生过蛋没有？（原则上生过蛋的母鸡就不上档次了）

　　就是刚刚有蛋那种母鸡，蛋在肚子里。

　　（终于明白）就是还没搞过。

　　搞什么搞？

　　（小怒）就是还没和公鸡……那种处女鸡喽。

　　（她只用眼尾扫我）真不知道你在讲什么鬼。

　　虽被瞧不起，但我不得不说，那种鸡真是很好吃。

　　电子风云

　　韩松落

　　朋友包子曾在本地的电子商贸城开店，没事的时候我常去溜达，甚或帮他看店，因此很见识了一下该市场的风起云涌。

　　电子城是本城最大的电子市场，一向鱼龙混杂。一层专营大小家电电线电缆灯泡开关，二层三层专营软件及盗版DVD、VCD，楼梯和转角处，则站满兜售“爱情动作片”的小贩，俗称“游击队”。一层是一片清澈敞亮的景象，而二层三层则从地理环境到人文环境，处处与该种事业的气质吻合：楼梯是曲折的、阴暗的、肮脏的，消防器材外面的玻璃，照例是被砸破的，窗子上钉着铁皮，铺子外面摆放着炉灶。防盗门“哐啷”一声推开，就会走出来一个女人，一边拉着毛衣的下摆，一边犹疑地看着来人。在这样复杂的环境混出来的包子，曾经自豪地断言：“电子城水很深！就算是能在火车站混出名堂的，未必能在我们这儿混下去！”

　　包子属于最早在电子城混出名堂的那批。12年前从部队复员后，他在二楼盘下一间铺面，开售DVD和VCD。因为胆子大脑子活，又没有家室，很快淘得第一桶金，并迅速成为日进斗金的大户，手持当时最贵的大哥大，剪着锅盖头，穿着黑白条相间的花西装，配着牛仔裤，整日里呼朋唤友，到处胡吃海喝、肆意挥霍。直到渐渐走了下坡路，他才又安静下来，守着店度日。

　　圣诞前夕，电子城的音像业者商会包下本地最豪华的酒店，组织新年餐会。商户均被邀请，每人还可携带一名亲友，包子于是拉我去。入得席来，但见到场各人盛装在座，然后就听说，盗版商们还选有主席、秘书。商会主席用方言念了一篇高山大海、扬帆远航之类的开场白，随后盗版大户们就轮流上场发言。包子向我介绍：这位是和我同期创业的小贩，已经结束了海盗时期，成功上岸成为大鳄；那位曾连老婆住院生产的钱都拿不出来，如今自创流水线；后头这个靠录制秦腔和‘花儿’VCD发家；边上那个已经在投资电视剧制作。”

　　席间，又见一位穿着艳丽衣服、香气袭人、笑声沙哑的30多岁女子，到处敬酒并和大家亲切交谈，声势惊人。包子悄悄向我介绍，该女是电子城著名新晋大户，身边围绕颇多传闻，做生意十分泼辣，为丰富群众业余文化生活做出了极大贡献。

　　当然，商户们也常常因为为群众文化生活服务而付出一些代价。有的店，会在某天忽然被封掉，大大的铁锁，惨白的封条，有的“游击队员”，会在某天忽然消失。电子城永远野火春风，暗潮涌动，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