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南虎照调查负责人披露内幕 并无官员参与造假

　　虎照调查组负责人独家披露案件内幕

　　6月29日上午，一个被国人瞩目已久的案子——“华南虎照疑案”终于结案了。在此之前，公众用了八个多月的时间，从去年10月12日虎照被公布开始，始终在问一个问题，那张照片，那只华南虎，是真的吗？为了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民意分流出了倒虎派、挺虎派，这边用人头担保，那边也信誓旦旦。

终于，在昨天上午，陕西省政府新闻发布会的一纸通报，让所有的争论平息了下来——

　　虎照案终于终结

　　在6月29日上午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陕西省公安厅和监察厅确认周正龙所拍摄的华南虎照是假虎照。

　　据陕西省公安厅在发布会上传达的信息，周正龙系用老虎画拍摄假虎照，目的是为了骗取钱财。其行为已经涉嫌诈骗罪，目前周正龙已被公安机关以涉嫌诈骗罪提请检察机关批捕。

　　对于去年10月，陕西省林业厅曾经做出的“经鉴定，周正龙提供的华南虎照片是真实的”和“对周正龙奖励两万元”的行政决定，陕西省监察厅决定，予以撤销，并对陕西省林业厅和虎照事发地——镇坪县的13名相关公务人员作出了严肃处理。林业厅副厅长朱巨龙、孙承骞被免职，野生动植物保护处处长王万云、信息宣传中心主任关克被撤职。

　　徐春华：在处理这个问题上，花费了多大的财力、人力和物力，值不值得去这样查，我首先肯定，不仅值，而且非常值得。为什么，我们是人民政府，人民群众关心的事，我们必须维护，而是有责任的维护。

　　徐春华，陕西省政府办公厅副秘书长，虎照调查组负责人。

　　主持人：在华南虎的这个照片一出现之后，第一个反对它的专家，就是中国科学院的植物学家傅德志，当初他说用脑袋担保老虎一定是假的，傅教授，昨天听说了这个虎照鉴定的最后结果，您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傅德志：高兴,等了8个多月，终于等到了大家预期的结果，或者说大家早就知道的结果，就像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就像头顶的一片阴云终于散了一样，心情是相当高兴的。

　　主持人：您用了两个词，您说心里的石头和头上的阴云，这8个多月当中，您是否也承受了很多的压力？

　　傅德志：承受压力倒谈不上，其实我也并不是第一个去质疑它的，我提出这个问题，觉得用植物学证据判断它假以后，就发现当时已经很多网友都在质疑它是造假的，由于我在博客里是实名的，那么记者也拿出来有一定的影响力，正像昨天报纸报道的一样，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胜利，是整个网友的胜利，是老百姓的胜利。

　　为什么说是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呢？尽管大家都知道是假的，但只要是政府部门不出来表态，心里就觉得有点儿发堵，我估计好多人都是像我这个想法。 至于周老虎的真假，全社会可能年画虎一出来，大家都认为它是假的了，大家就期待着政府的声音，所以昨天真正听到了。

　　发布会现场的质疑

　　记者提问：我刚从镇坪赶过来，镇坪百姓说周正龙他不可能一个人完成这个造假过程，请问您怎么看？

　　陕西省公安厅副厅长白少康：经过我们的侦查和调查，截止到现在为止，我们证实周正龙造假的过程是周正龙一人所为，理由有三点，第一周正龙本人供述是他所为，第二，他整个的造假拍摄这个过程，没有特殊的手段，不需要其他人帮助，一个人是需要完成的，也就是说完全具备一个人可以完成。截止到目前为止，我们调查了多达几十人，那么调查的结果是没有发现这些人参与周正龙造假和诈骗的过程，谢谢。

　　记者提问：陕西省如此高规模，大规格的，我想请问这个案子为什么要调查这么大半年，这其中牵扯到哪些事情，让你们耽搁了半年的时间，我想对这个时间的问题，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徐春华：这个事出来之后广为关注，争论声也比较强烈，有挺虎派，也有打虎派。具体的时间长了一点，我个人觉得有三到四个方面的原因，第一慎重处理这件事情是有一个过程，历史上，我们镇坪那一带就属于秦巴山区，那个地方就是华南虎栖息地，周正龙提供照片之前，也有专家有科考队，都发现了疑似华南虎足迹、粪便、毛发等等，所以有人断定那个地方还有华南虎存在，这就是历史现实，历史状况。

　　另外一方面，周正龙的照片出来以后，广为争论，影响很大，政府在这种背景下，慎重处理就是有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是需要时间，处理相关责任人，必须依法进行，要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13个人，调查需要一个过程，定性需要一个过程，陕西也是5.12地震的重灾区，我们从那以后，全省跟全国人民都在抗震救灾，陕西抗震救灾也是一样，但是在这个期间，我们相关工作没有停，就关于华南虎照片事件相关工作没有停，所以我从这四个方面跟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最终的目的，就是要给大家一个公正、客观负责任的结果。

　　虎照事件全进程

　　2007年10月12日，陕西省林业厅发布由镇坪农民周正龙拍摄的华南虎的照片，并宣布，从1986年开始销声匿迹了21年的野生华南虎再现大巴山区。事发当月，关于照片的各种怀疑开始层出不穷。

　　傅德志：这个老农民可说用脑袋担保照片是真的，你敢吗？他敢用脑袋担保，我有什么不敢的？

　　而事件当事人镇坪县农民周正龙，则用他屡屡斩钉截铁的回答，对一切质疑给予回击。周正龙：我在国家总局也这么说的，我农民作假为什么？要为真实情况。

　　反对声日盛，有摄影专家，也有普通网民，对周正龙在25分钟之内拍摄的71张照片的细节表达质疑。但相关政府官员依然力挺周正龙，认为虎照属实。

　　关克：我看到他拍的这个照片之后，我从心里对他的敬仰之情，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镇平县林业局长：我们现在打算一个是紧紧抓住发现华南虎这样一个重大的机遇，争取国家在我们这里建立华南虎保护区。

　　华南虎照出现一个月后，一名网友在网络上公布了一张老虎的年画，要求周正龙和相关部门作出解释

　　朱副厅长：周正龙这段时间不简单，没被方方面面的压力所击倒，这就是非常令人佩服的，我非常敬佩的，我敬个礼。真的。

　　华南虎照出现两个月后，国家林业局要求陕西省林业厅对华南虎照片等原始材料依法进行鉴定，并如实公布鉴定结果。

　　华南虎照出现三个多月后，陕西省林业厅发出《向社会公众的致歉信》，声称积极推进华南虎照真伪鉴定，待鉴定结束后给公众一个负责任的答复。

　　2008年6月29日，华南虎照出现八个多月后，陕西省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华南虎照片系周正龙造假。

　　周正龙认罪

　　八个多月以来，虎照疑案在越来越多网民、媒体、专家的参与下，发生了跌宕起伏的很多插曲，终于山回路转，那么，这场旷日持久的辩论、较量，最终如何在陕西省公安厅和监察厅那里，得到了强有力的调查论证结果的呢？记者在发布会后第一时间采访了亲自参与调查的陕西省公安厅和监察厅的新闻发言人。

　　白少康：这是一个普通的诈骗案子。

　　记 者：从您接到任务，到侦破这个案件，一共花了多长时间？

　　白少康：我们3月份就根据省政府的要求，介入到这个事件的调查中，5月12号，通过第一次找到拍地点，初步勘察现场之后，我们就正式启动刑事侦查程序，因为发现他涉嫌造假，涉嫌诈骗犯罪，所以就启动了刑事侦查程序，决定立案侦查。

　　记 者：实际上时间也并不是很长。

　　白少康：对，5月20号这个案件就告破。

　　陕西省公安厅副厅长白少康全程领导和参加了案情侦破，虽然他说这是一起普通的诈骗案，但是他同时也提到，这个案子有其特有的难度。

　　白少康：应该说也还是有一定的难度，虽然周正龙的行为是一个普通的诈骗犯罪嫌疑人，但是由于这一件事情的特殊性，由于这是他一人单个儿作案，再加上我们直接揭露他的依据又不充分，所以从刑事侦查的角度讲，难度还是非常大的。

　　记 者：你刚才说的特殊性，主要是指？

　　白少康：主要是社会的关注度太高。

　　白少康说，在民众高度观众的状态下，他们虽然也有了网友质疑点的很多启发，但是公安部门的取证还必须现场勘查。

　　白少康：当时没有找到直接突破这个案件的突破口，所以在外围调查的同时，我们对这个照片进行了认真的研究，在研究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它有不符合规律的地方，他拍摄照片，按照时间顺序，呈现出近远近，这个不大符合常规，先拍的是近距离的，后拍的是远距离的，然后又到近距离，所以我们就觉得要找到他的拍虎地点，要对这个现场进行勘察。

　　这是陕西省林业厅在去年10月份提供给媒体的一份勘查资料，在当时的镜头中，周正龙对寻找老虎踪迹的过程进行了描述，但是陕西省公安厅为了精确取证，直接按照了照片上的线索，去锁定当时的拍照现场。

　　记者：你们怎么样锁定这个大方向的？

　　白少康：我们确定找到的参照物是16个位点，对这16个位点逐一进行了定位，也就是说他照片中有的东西，我们在现场找到了。老虎身边，也就是我们确定的1号位点，是一棵当地俗称叫三角峰树，这棵树在照片中看着还是比较粗大的，但实际在现场呢，我们经过测量，这棵树的直径是0.8厘米，不到1厘米，这棵树高是1.75米，这棵树的中间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就是它有一个弯节距地面55厘米，被拍的老虎在他照片中所处的位置，是处在老虎的顶部，我们又运用有关的数学计算方式，把现场参照物和参照物之间的距离，进行换算，我们推断，这个老虎的高度大约是27厘米左右，这个老虎的宽度大约在35厘米左右，这么一个微型老虎。显然它不是一个真实的、野生的华南虎。

　　可就是这样一只早就被很多人认为“显然不真实的华南虎”，在周正龙的论述中，一直是确凿无疑，如假包换的华南虎。面对媒体，周正龙从来没有改口过，那么面对公安部门，周正龙的表现又是如何呢？

　　白少康：我们在介入调查之后，调阅了大量的资料，包括媒体上的一些资料，另外我们也在外围，围绕着相关的一些情况做了一些调查，但我们没有正面接触他。

　　记者：在那个时候对周正龙是如何判断？

　　白少康：初期，我们本着客观公正的想法来进行调查的.

　　记者：他是什么态度，他是怎么回答你的？

　　白少康：我们依法传唤周正龙之后，周正龙对这个问题的态度，和他对所有媒体的态度是一致的，就是坚称他是冒着生命危险拍摄的，是真实的野生华南虎。

　　白少康：我们进行了大量的外围调查工作，获取了有力的证据，特别是我们有了揭露他的证据，在这些事实和证据面前，周正龙不得不交待他是在造假。

　　记者：从刚开始跟他接触到他交待，这个工程耗时多长？

　　白少康：时间也不很长，我们依法传唤他之后，用了四天时间，周正龙就全部承认了他的犯罪过程。

　　记者：现在周正龙还没有转移到检察院，他现在处于哪个阶段？

　　白少康：周正龙已经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

　　记者：公安机关是什么时候介入华南虎这个事？

　　白少康：去年12月份，省政府成立华南虎调查领导小组之后，省公安厅就是领导小组成员，参与了领导小组的工作，在虎照鉴定工作难以实质性推进的情况下，省政府责成检察厅、公安厅，分别按照各自的职能开展调查。

　　官员是否参与造假

　　袁 崇：我们主要是对公职人员在华南虎照片事件过程当中，从行政作为方面，也就是从行政管理方面的行为情况展开调查，从省上、市上到县上，以至于到林业局底下的动物管理站，凡涉及到的相关责任人，我们都要展开调查。

　　监察厅新闻发言人岳崇是陕西省监察厅副厅长，他是这次陕西省政府对华南虎照事件进行调查的另一个关键人物。

　　岳 崇：我们就是从林业厅动物管理工作者开始，因为他们最早知道的是动物管理工作站里面的动物管理科的科长，他觉得镇坪县的电话，从这儿开始，顺藤摸瓜，一步一步往前推进，就是他接到电话给谁汇报了，下一步别人怎么样，这样一步一步地推进，他们怎么运作。我们对涉及到相关人员都要进行谈话，有的可能是负有责任的，有的可能是涉及，但是没有责任的，

　　对于陕西省林业厅从下至上通报虎照的过程，陕西省监察厅作了最细致的调查。一些公务人员在华南虎事件当中的两个关键环节上有不负责任的行为。

　　岳 崇：他们草率认定，所谓草率认定就是镇坪县给他们汇报，他们就把他们动管站、动保处，还有信息宣传中心的同志叫到一块，大家把照片拿着传来看了一下，大家觉得照片中的华南虎，虎就是华南虎，照片是真实的。

　　2007年11月山西省林业厅副厅长朱巨龙看望周正龙：

　　朱巨龙：我理解你，你也不要和他们计较，有些人就是有一些想法。来，老周，我和你拍照，沾沾老周的运气！

　　岳 崇：这个主管副厅长回来之后，听他们的汇报，一看，哟，好像是真的。只是简单的一看，一听汇报，就草率的认定。

　　新闻发布程序上的重大失误在调查过程中很快被确定，不仅仅是消息的发布有问题，当陕西省林业厅奖励周正龙两万块钱将近的时候，这个奖励运作程序，也被发现有漏洞。

　　岳 崇：就是周正龙的儿子周松，他打了一个领条，动物管理站的站长签了字，就在林业厅领出了这个奖金，林业厅呢，你动物管理站的站长签字，只能在你站领取奖金，怎么能在林业厅领奖金呢？这个就足以说明他们的奖励，是不符合财务管理规定的，程序上是不合法的。

　　那么，留给记者的另一个疑问是：在华南虎事件当中，一些政府官员是否参与了华南虎造假过程呢？毕竟，对于外界来说，人们似乎不难感觉到，这个事件当中存在有某种利益链条的可能性。

　　岳 崇：从程序方面我们开展调查，等公安机关他侦破有了结论以后，我们根据他侦破的结果，我们又再进一步的展开调查。可以这样说，我们调查的情况，和他们侦破的情况，基本是一致的。就是说他们认定周正龙制造假虎照，是一个人，不涉及其他人，我们调查，最后情况也是这样一个认定，因为没有事实证据来证明其他公职人员参与周正龙这个造假过程。

　　发布会上：据周交待，2006年他在为华南虎调查队做向导期间，听说如果能拍摄到华南虎的足迹、粪便、毛发，便可得到千元到万元的奖励，拍到活体华南虎的照片，就将得到百万以上的奖励。对他触动很大。特别是去年八月份左右，镇坪县政府，因周在做虎向导期间，成绩比较突出，给他颁发了荣誉证书奖金一千元，这更加刺激了他拍摄虎照获取利益的欲望。

　　陕西省林业厅信息中心主任关克作为被批评处理的干部，对于这个结果持有所保留的接受，他说，他的心头还是有所困惑，这位挺虎派的主力一直深信，周正龙这位有能耐的猎人真的看到过华南虎，也有能力拍到华南虎。在陕西警方的处理结果公布8小时后，关克在其博客中发表了题为《请周正龙用年画虎还原周老虎》的文章。博客中关克拒绝接受公安机关得出的“周正龙独自用年画为道具造假”结论。

　　关克：厅委的纪检组长找我谈话，正式向我通知组织对我的处理决定，我也看到了，处理我的原因就是未经组织的同意，在网上开博客，擅自发表言论，参与公众的争执，当组织这样跟我谈论，我自己也进行了反思，这一段时间，因为我在这个职务上，我开设博客未经组织同意，发表这些言论，对于政府带来一些负面影响吧！

　　主持人：那么，在陕西省镇坪县，假虎照的创作地，周正龙的家乡，人们对这一事件的评价又是如何呢？

　　《成都商报》首席记者龙灿：后华南虎时期的镇坪，老百姓的心态很微妙，他们觉得有点受伤。

　　龙灿，最早报道出陕西省林业厅虎照鉴定程序不合法的记者，最近又率先报道了周正龙被捕的消息。

　　龙 灿：我知道当地人对那个老虎的渴望，因为包括县政厅，我们在镇坪在那儿采访的时候，采访周正龙的一个同学，周正龙的同学也反复在强调，周正龙是我们大巴山的农民，这个老虎的什么价值，有个村民告诉我，在周正龙最风光的那段时间，周正龙就告诉他，你们要感谢我，我让这个地方建立保护区之后，你们大家跟着我享福。

　　记 者：享什么样的福？

　　龙 灿：国家建保护区呀，这个就有钱了，你们大家跟着我享福，

　　6月29日上午，很多网民都在欢呼周老虎闹剧的结束，大家一致的意见是，在真与假，诚信与欺诈的较量过程中，胜利是属于最广大的人民群众的，这其中包括许多不同领域的“打虎”专家，一再向国家林业局提出行政复议申请的法律学者，努力所有追求真相，并致力于亲自调查真相的网民、媒体。有评论说，这胜利也不只是庶民的胜利，庶民、媒体与上级部门，在这场旷日持久的论战中，精诚相待，诉求相同，于是铁幕得以揭开，正义得到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