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改革(组图)

　　阿美石油公司是沙特阿拉伯最大的石油公司，多年来享受着有别于沙特其他地区的高度自由，成为令人羡慕的“国中之国”。

　　然而，阿卜杜拉国王的一项授意结束了公司的“美好生活”。它将耗费巨资修建一所纯西方式的大学，以此摆脱保守势力控制，引进外来思想，推动社会变革。

　　这是一场危险的“赌博”。要么，沙特从此走上现代化道路；要么，阿美石油公司遭遇严重挫折。

　　“国中之国”自由轻松

　　经济支柱成改革先锋

　　“异端”行为前景难料

　　“国中之国”自由轻松

　　在沙特阿拉伯，女人们很少抛头露面，即便出门也要从头到脚裹个严实。但在沙特阿拉伯东海岸的达曼，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随处可见棒球场和足球场，各家门前是修剪平整的草地，院子里的榆树上绑着用于荡秋千的轮胎，女人们穿着短裤、露着胳膊漫步街头，孩子们在绿树成荫的小巷子里打篮球……与美国的凤凰城或棕榈泉市别无二致。

　　沙特最大的国家石油公司——阿美石油公司，就坐落在达曼。它被称为沙特的“国中之国”，拥有一套独立的运作机制和标准，享受着有别于沙特其他地区的高度自由。正是这种高度自由，加上高效管理，使得阿美石油公司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公司。

　　据美国麦肯锡研究所和《金融时报》最新资料显示，阿美石油公司净资产为7810亿美元。

　　阿美石油公司1933年由美国标准石油公司创建，上世纪70年代收归国有。它拥有自己的印刷和广播媒体、独立的情报机构和安全力量，在各国首都有自己的说客，雇员常常扮演国王与西方领导人之间调停人角色。它每年派数千人到美国求学，这些人回国后，组成沙特新的精英阶层，成为改革中坚力量。

　　阿美石油公司轻松的社会氛围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人才。它有15％的雇员来自国外，大多处于社会上层，另有上万名国外经销商。

　　更重要的是，公司的独立运作使之远离贪污腐败、裙带关系以及官僚主义，而这些问题在沙特其他地方正阻碍着社会进步。

　　公司现有沙特女雇员约1000人，她们不仅与男人并肩工作，而且可以在关键部门获得重要职位。它的职业评价和领导风格也采用西方标准。

　　而在沙特其他地方，西方渗透受到严格控制：互联网受审查，卫星电视遭禁止，甚至不向西方人提供旅游签证。

　　不过，沙特的宗教势力，特别是沙特民众，乐于对阿美石油公司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意识到，阿美石油公司关系到国家命运，它是政府75％的收入来源，是这家公司一手支撑着沙特经济。

　　美国佛蒙特大学中东专家乔治·高斯对《新闻周刊》说：“沙特人一直都明白，阿美石油公司是一只下金蛋的鹅，因此他们不会过于和公司纠缠不清。”

　　阿美石油公司的管理层也知道这是一桩“脆弱的交易”，必须小心行事。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自由，公司将自己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偏远的东部，所有跨区域活动均严格限制在与炼油有关的项目。它刻意保持着低调。

　　经济支柱成改革先锋

　　不过，阿美石油公司“美妙的封闭状态”行将结束。国王阿卜杜拉·本·阿卜杜勒－阿齐兹最近授意公司投资100亿美元，在沙特西海岸建造一所西式大学。如果获得成功，国王有可能实施更多改革措施。

　　讲述沙特当代史的权威书籍《王国》一书作者罗伯特·莱西解释道：“你尽一切努力进行体制改革，但有时不得不从障碍边绕道而行。你需要找一个世俗机构来推行你的改革。”

　　就这样，阿美石油公司成为阿卜杜拉国王深谋远虑的改革先锋。

　　阿卜杜拉国王要求阿美石油公司结束“自我流放”，建立一个崭新的西式大学——阿卜杜拉国王科技大学（ＫＡＵＳＴ）。在学校动工典礼上，国王发表讲话，希望它能担负起“民族与文化的桥梁……造福全人类”的重任。

　　自1975年以来，沙特不再设立高等教育部，每年的科研经费不足国民生产总值的0．25％，而美国的这一数字是2.6％。

　　截至2003年，沙特人口超过2200万，却只有8所大学。相比之下，以色列人口只有沙特的三分之一，却有35所大学。

　　美国中东研究院学者托马斯·李普曼说：“沙特人至今还不太相信进化论和人类已经登上月球的事实。”

　　为改变这一现状，阿卜杜拉国王将教育预算增加到原来的3倍，每年达150亿美元，并在过去4年里授权开办100多所大学和学院。

　　阿美石油公司主席、石油和矿产资源部长阿里·艾尔—纳伊米对《新闻周刊》说：“国王告诉我："阿里，就由你来建科技大学吧"。”新学校位于红海边，距离麦加不到两小时车程。它是沙特第一所男女生同校的大学，教师也有男有女。课程由西方顾问设定，而不是宗教当局。预算由国际校董控制，顾问来自康奈尔大学、伦敦帝国学院和美国国家科学院。

　　学校已向麻省理工学院、牛津大学、加州理工学院聘请了访问教授，并与斯坦福大学和得克萨斯州农业和机械大学签订了学生交流计划。而来自国王本人的巨额捐款，将很快使新学校成为全世界第六富裕学校。

　　由阿美石油公司负责建造新学校具有明显的象征意义。艾尔－纳伊米认为，新学校将带来社会转型：“校园生活将是自由的，学者们可以自由梦想、思考和创新。”

　　阿美石油公司首席财务官阿卜杜勒·艾尔－奥斯曼说：“有时在进行社会变革时，需要有一个典范。国王希望科技大学成为这样一个典范，让别人效仿。”

　　“异端”行为前景难料

　　然而，充足的资金和皇室的支持，并不一定能确保改革成功。

　　阿美石油公司此前曾涉足基建项目，但大多与炼油项目直接相关，并且仅限于沙特东部地区。新校建设是公司从事的第一个非石油项目，也是它在西部的第一个主要工程。

　　将外国人和外国思想引进沙特内陆，势必引起社会反响。它注定要带来很多“异端”行为。

　　而这一切偏偏发生在一个微妙的时刻。近年来，阿美石油公司开始感受到来自保守势力、甚至公司内部的压力。国王顾问机构协商会议一名成员说，阿美石油公司内部不满现状的人越来越多，“你无法忽视这些人，他们正改变着公司面貌”。

　　对于这一现象，李普曼解释说，目前阿美石油公司30来岁的雇员是在前国王法赫德·本·阿卜杜勒－阿齐兹统治时期成长起来的，那时候，国家所有的社会生活都受控制，“我无法低估这股力量，他们愿意采取非常激进的措施阻挠外来思想以及任何不想要的社会变革”。

　　而自由派则希望新学校能推动国家变革，同时也给阿美石油公司带来新气象。公司前副总裁艾尔－侯塞尼说：

　　“现在的挑战是既要保持具有阿美石油公司特点的对话机制（目前已遭破坏），也要重振宽容、开放、透明的企业文化。”

　　此前，阿美石油公司曾做过类似尝试，但最终在争议中夭亡。

　　上世纪60年代，阿美石油公司受命创办法赫德国王石油和矿产大学，尝试在一个西式大学里培养工程师和科学家。但进步力量在1977年遭重创，学校被宗教力量控制，所有女教授和大部分西方员工被解雇，所有学生必须学习宗教课程。

　　如今，阿卜杜拉国王已经84岁高龄，尚无明确的继承人。也许正因为此，阿卜杜拉国王愿意拿这个国家最珍贵的资源为“赌注”，实现自己的改革愿望，指引国家走向美好未来。

　　唐昀（新华社供本报特稿）

　　沙特国王阿卜杜拉

　　建造中的阿卜杜拉国王科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