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记》之地震中的手术

医疗点

曾令春

帐篷中

　　《铭记》之地震中的手术

　　都江堰市中德红十字会野战医院，曾令春，48岁，都江堰市人民医院外科大夫，从事外科医疗工作14年，在中德红十字会野战医院做志愿者。

　　曾令春：5月12号上午我们科收了一个老年男性病人，60多岁，他是因为肚子痛，在底下基层医院通过一般的治疗，没有好转，然后到我们医院来。来了过后，通过一般的查体，就是问诊，查体，诊断考虑是急性阑尾炎，就准备手术治疗，把手术前一系列的东西该查的，查血常规，还化验PT(凝血酶)、APTT (活性凝血酶)，这些手术最基本的要求要查的，给他查了过后，12点多进手术室，准备给他做手术。

　　都江堰市人民医院手术室。5月12日12点之前，已完成手术病人病理组织检验送检单。13点，切除阑尾手术开始。

　　曾令春：阑尾炎手术40到50分钟就结束了，正常的一般就结束了，这个老大爷的阑尾比较特殊，特殊在他的系膜非常短，在腹后壁上贴着，再加上他的阑尾已经穿孔了，在阑尾体部穿孔，所以说他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比平时的时间长了一些。

　　5月12日14点20分，都江堰市人民医院礼堂。

　　会议主持人：下午好，为庆祝5.12国际护士节，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举行都江堰市卫生系统纪念5.12国际护士节暨护理知识竞赛决赛活动。

　　曾令春：当时的时候这个手术正进行到三分之二多一点，就是说把阑尾已经切除了，腹腔出血完全止住过后，准备给他安血浆引流管，因为他阑尾穿孔了，肚子腹腔里面有很多脓血渗出液，这个时候给他引流出来，安个血浆引流管，正在安血浆引流管，在肚子上打个洞，在伤口旁边打个洞，安一根胶管过去，一端放在腹腔里面，一端放在腹腔外头，从腹壁到阑尾有多长的位置，就刚好安那么长的位置，尖端就安在阑尾那个地方，太长了它就要打卷，引流管折着就引流不出来，引流不出来，这种病人很容易在腹腔里面形成残余脓肿，增加肠粘连等等这些的机会。

　　几分钟后，血浆引流管顺利安好。

　　都江堰市人民医院礼堂。

　　致辞：通过大家向全市战斗在临床战线上的全体医疗护士人员……

　　14点28分，都江堰市人民医院手术室准备间。

　　曾令春：突然我们在手术台上就突然感到摇晃得非常凶，一下就开始摇晃，手术器械也开始在台上抖，这时候我们意识到，就说地震来了。那个时候人都站不稳，手术室里面晃荡得人都站不稳，我们麻醉师就说这个地方站得稳，要好一些，就在门房上，他们把门抱着，我们紧紧把他们拉在一起，就站在手术室门的那个地方就晃得很凶。这个时候电突然也断了，整个手术间灯光突然就暗下来了。

　　都江堰市人民医院手术室

　　曾令春：因为手术间里还是有玻璃窗，玻璃窗比较大，光线还是看得到，有光线，但是灯突然一下就暗下来了。

　　都江堰市人民医院手术室

　　曾令春：在晃荡的过程中，立式的就像空调那么大的消毒柜“哗”一下就倒到地上，那个声音也很吓人。

　　都江堰市人民医院手术室，被摔坏的消毒柜。

　　曾令春：特别是地声，地震裂那个声音，那个声音真是可怕，那种声音我觉得我不是非常容易把它形容出来，就是非常非常闷响，“轰”这种响，房屋也在不断摇晃，真是非常恐惧。从那种脸色，这种脸色我觉得没法形容，但是像那种土灰色，面容非常惊恐的那种，说恐惧还不像，真是非常非常惊恐，无法形容。如果不是那个身临其境，我真是体会不到，那种表情是不由自主的，确实太吓人了。因为以前想到地震，确实垮了很多房子，会压死人，非常恐惧，而且那个房屋也摇晃，我相信我自己的脸色也是一样的，真是非常恐惧，他们都说这个房子垮了，都说垮了就算了。第一次比较大的波幅过了之后，刚刚过，大家都异口同声，赶快把这个病人把手术给他做完，然后把他送下去。大家当时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到跑，我们那么多人都没想赶快把这个人做完，把这个病人送下去。

　　当时手术室有医护人员七人，大夫曾令春、易勇、周建文，麻醉师陈峰，护士鄢蓉、张玉芯，实习医师黄泽金。

　　曾令春：那个时候因为没有光源了，停电了，有的赶紧叫巡回护士，赶紧跑去把应急灯拿来照着，我们就赶快准备继续完成这个手术。可能一两分钟的时间，这个时候第二波地震又来了，第二波来了，还是听到那个地震声音非常响，又开始摇晃，我觉得那种恐惧应该是比第一次还恐惧，因为什么？因为刚才有第一次了，这次又来第二次，第一次房子没垮，这一次摇得更凶，可能就垮下去了，大家赶快跑到那个地方把他们彼此抱在一起，因为这样才站得稳。完了过后，大家说赶快赶快，这个时候有的人就把那个应急灯拿来，把伤口照着，因为这个时候光线暗了过后，伤口的层次看不清楚了，关腹就看不清楚了，就把应急灯拿来，大家说赶快把这个病人关合上送下去，我们说关上就是关腹，因为腹腔给人家打开了，肯定要缝上才能愈合得好，赶快把他关上送下去。

　　地震时，守候在手术室外的患者家人，顺着紧急疏散的人群转移到安全地带，惊魂未定，想到了正在手术的父亲，两个儿子在余震中又跑回四楼手术室。

　　曾令春：跑进来过后，我们就说快出去，这是手术间，我们的护士鄢蓉说我们不会把你父亲丢了，我们的麻醉师陈峰说，你放心，我们与你们父亲共存亡，大家就赶快完成这个手术。

　　就在曾令春他们继续手术时，医护人员和家属把病人全部紧急转移到楼外宽阔地带。

　　曾令春：根本没有听到他们转移病人或者说什么，我们在手术间里面根本感觉不到，根本听不到这些声音。我们的手术间是在我们房子的顶头，而且要进我们做手术的手术间，也要进四道门才能够进来，所以外面和底下二楼、三楼、一楼转移病人我们根本不晓得。手术间一般都要求要相对密闭，因为它的空气质量、消毒质量要达到一定的标准，所以就相对要密闭一些，就不像其它的房间，听不到外边的这些搬病人、转移病人，甚至他们说的底下尖叫，我们都听不到，我们在手术间里面是听不到这些的，但只是感觉这个地震确实非常可怕，当时那种惊恐，不是身临其境真的无法形容那种惊恐。

　　手术中医院保卫科工作人员上楼巡视，催促曾令春他们迅速转移。

　　曾令春：他们就上来查看，说你们怎么还没出去，我们说我们这个病人还没做完手术，我们赶快把腹关合上了，我们就下去，他说你们快点快点，我们说好，如果是说我跑下去，假设这个房子垮了，肯定他就遭埋了，我就活下来了，应该说对职业来说是不应该这样的。但是如果是不给他缝，他肯定就会牵涉到很多东西，因为那个伤口毕竟完全暴露了，整个腹腔里边的肠子什么东西轻易地就从这个口子里面跑出来了，就外露了，而且对他以后的恢复会造成困难，哪怕是你重新给他缝合会造成困难。他是一个老年人，本身疾病两天多了，手术麻醉对病人也是打击相对来说，只是说要权衡利弊，把这个东西给取了，恢复更重要一些，会做这个手术，不完成相对应该说会加重他的病，延长他的病情，或许会加重他的病情。当然这个加重，因为阑尾炎也有死人的，但是毕竟是少数，非常非常少，但这种情况下一个是年龄大，他的抵抗力低，第二个是又进行了手术，又进行了麻醉，再不给他关腹，对他我相信应该说害处还是比较大的。

　　由于断电，手术面临很大困难。

　　曾令春：他这个阑尾炎是持硬麻醉，不是全麻，这个病人是比较清醒的，应该说做手术，做到哪个地方他自己都感觉得到，但是现在的手术比较人性化，即使是做这种不是全麻的手术，都给病人静脉里推一点点镇静剂，相当于他睡个觉这个手术就完成了，就给他推了一点点镇静剂。这个时候你无法给他(继续)推镇静剂了，因为这个时候所有的电都停了，无法监测，心电、血压这一系列东西都无法监测，而且手工推的药量跟机器设定好的，多少分钟推多少，远远有差异，不准确，主要是没法监测，推量大了，有可能他的血压突然要垮下去，但是该测的数据我们看不到了，所以要增加这些风险。关腹的过程也非常非常困难，手术风险肯定大，这个病人也非常紧张，他一紧张，他虽然睡在床上，但是他也非常紧张，所以他的腹肌肌肉拉得很紧，这个时候我们要把肌肉拉开，把腹膜给他拉起来，给他缝合，也非常非常困难，再加上光线也不好，又有余震。

　　余震时，他们停止创口缝合，余震过后，他们就继续缝合创口。

　　曾令春：因为那么多年的外科医生，在这种情况下一般手是不会抖的，不是说抖，没发生这种，晃动的时候没法缝，腹膜提都提不住，不晃了，然后我们又继续缝，我们在手术台上都不断地跟他说，叫大爷，你放松，你要放松我们才能给你关腹，我们喊他放松，他也是尽量放松，但是他尽量放松，腹壁的肌肉都非常非常紧张，因为阑尾就只有15公分长的一个切口，要把肌肉拉开，把最里头的那一层腹膜关好，要把肌肉拉开，实际上人的肌肉非常有力量，从里面缝到外面，正常是要缝很多层，要缝五层，但最基本的必须要把腹膜要求关上，在腹膜过了以后就是腹腔，腹腔里面有很多器官，肠子、胃等等这些东西。因为腹膜是非常光滑的，必须要把腹膜完整地关合了，减少它的粗糙面，有切口，减少粘连的机会，主要是这种，腹膜必须要单独关合上，关腹膜的时候这种密度跟正常的，是完全一样的给他关的，完全一样的，该是什么距离就是什么距离，按照正常平时的标准给他关腹膜。

　　腹膜关上后，曾令春决定简化缝合程序。

　　曾令春：最后后边这几层，中间给他简单化，因为这个时间是为了一个是尽快完成这个手术，不要在那种环境下再这样长时间呆下去，把腹部给他关合上过后，我们把这几层全层给他缝合了。

　　15点　手术完成。

　　曾令春：手术间里面出来，从手术床上把他放在推车上，推车然后从手术间出来，到我们电梯的地方，电梯那个时候就停电了，电梯也没法用。由手术室转交给我们科室副手的时候，他的大女儿非常感动，一下不由自主地就跪下去了，说太感谢你们了，救了我们爸一命。

　　都江堰市人民医院，四楼。曾令春等医护人员和患者家属抬着患者转移到楼外安全地带，依照程序把该患者交给科室进行进一步治疗。

　　曾令春：我们下来过后，大家在一起的时候都说你想到什么，他说我想什么，巴不得赶快把他弄下去，缝好把他弄下去，是这样想的，其实都是很简单的。

　　20多天后，医院对该患者进行了回访，患者术后身体恢复良好。7月22日，中德红十字会野战医院，地震后，都江堰市人民医院不能运行，曾令春和同事们一边在做志愿者一边等待医院恢复正常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