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帝君的联宗故事

　　文/张鸣

　　文昌帝君的联宗故事

　　文昌帝君姓张，他张献忠也姓张，他觉得这个神，跟他是一家

　　按道理，每逢天下大乱的时候，主管文运的庙宇以及神灵都命运不济，不仅香火没有，而且不是房倒屋塌，就是泥胎委地——大乱之际，人逃命不及，科举自然也就谈不上了。

庙宇用来做马厩或者屯兵，都非常正常，走的时候一把火，免得对头占了派用场。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明末大乱的时候，最能杀人，破坏力巨大的一支农民起义军张献忠的军队，所过之处，烧杀抢掠，佛寺道观概莫能免，唯独两种庙宇能得以保留，一是关帝庙，一是文昌宫。

　　关帝庙能保安全可以理解。自元末以来，凡是江湖中人，都对关帝感情较好，得罪了够朋友讲义气的关帝，朋友圈里没法混。游民混世界，跟正常社会对着干，靠的就是江湖义气，没义气就什么都没玩了。张献忠这厮，原本也是个走江湖的痞棍，对关帝关老爷有感情，非常正常。可是，文昌帝君，这个读书人的神，跟他老人家何干呢？原来，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文昌帝君姓张，他张献忠也姓张，他觉得这个神，跟他是一家。

　　据说，张献忠入川，经过梓潼，梦见文昌帝君显灵，于是他找来若干文人，让他们草拟祭文，写一个，不满意，再写一个还不满意，人杀了一堆，还是没有一个合他口味的祭文，没办法，张献忠说：我自己来，我念，你们写。最后祭文是：“咱老子姓张，尔也姓张。为甚吓咱老子？咱与尔联了宗吧！尚飨。”还有一说，说是最后张献忠建大西国称帝的时候，追封文昌帝君张恶子为太祖高皇帝。土棍出身的张献忠，就这样，成了神的后代。这也不稀罕，当年同为无赖子的刘邦，一做皇帝，不也变成了白帝之子嘛。

　　只不过，传说中姓张的神，绝不止梓潼神张恶子一个，灶君姓张，玉皇大帝也姓张，跟张献忠比较对脾气的张飞，也早就被封了神。张献忠要跟神套近乎，跟上面的这三位套一套，看起来都更有道理，干嘛非得跟一个主管读书人命运的文昌帝君论一家子。显然，这里有名堂。

　　张献忠名声不好，嗜杀成性，把四川人差不多都杀光了。无疑，这里有后来文人的夸张，按他们的记录，好像此人就是为了杀人而杀人似的，毫无道理可言。其实，张献忠跟李自成一样，都不是一般的毛贼，都有天下之志，想要打天下做皇帝。虽说玩得比较糙，又没什么正经人来帮，但他们都在建自己的国，也设官治民，也登基立朝，也开科取士，只是所有的事儿，都弄得比较乱，规矩立不起来，体系也就紊乱，玩得大，垮得也快。

　　事实上，多少代的农民起义者，只要有点志向的，都对读书人比较好，特别希望这些读过书的高人给他们出谋划策，做军师，能掐会算，阴阳有准。再不济，也可以为他们书写文书，草拟家信，逢年过节，写个对联什么的。张献忠也不例外，也希望读书人能为他所用，否则那么着急开科取士干嘛。

　　以四川一地，一次开科，便取了一百多个进士，说明一方面他乐意收揽，另一方面也有读书人前来投效。庐州的一个秀才，在城陷之后被掠进张献忠大营，由于比较乖，备受优待，营里的大小头目，张口闭口尊之为“相公”，不仅好吃好喝，还给他配了一个漂亮的临时娘子。

　　然而，跟后来的太平天国开科一样，天下未定的时候，有点来头的读书人是不会贸然“从贼”的，况且，张献忠又是这样一个脾气粗暴，反复无常的武夫，开始的时候，他杀的士人，往往都是激烈抵抗，不肯为之所用的，逐渐发现已经归顺的士人也不可靠，经常跟敌方暗通款曲，于是，杀！杀！杀！……张献忠还为此立了一个“七杀碑”，越是读书人越要杀。已跟张献忠联了宗的文昌帝君张恶子，碰上这么一个同宗，硬是一点运气也给不了家乡的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