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羌族文化的抢救和恢复

　　冯骥才说:“写《羌族文化学生读本》是为了抢救羌族文化。”

　　右图:羌族村寨被费孝通称为“云朵上的村寨”。

　　9月7日，一本签满汶川地区羌族师生名字的《羌族文化学生读本》交到中国民间艺术家协会负责人手里，刚刚拿到学生读本的羌族师生，希望通过中国民间艺术家协会把它送给温总理，以表达对温总理提出“汶川重建要保护好羌族文化”指示的敬意。而对在震后百余天即筹措创作出版这本学生读本的知名学者冯骥才、向云驹来讲，却有着不一般的良苦用心。

　　地震刚过百天，冯骥才说起当时的情况仍满含痛惜，“我当时站在县城前的山坡高处，旁边是靠着偶然而侥幸活下来的北川县文化局长。他手指着县城中央堆积的近百米滑落的山体说，多年来专心从事羌文化研究的6位文化馆馆员、40余位正在举行诗歌朗诵的"禹风诗社"的诗人、数百件珍贵的羌文化文物、大量田野考察而尚未整理好的宝贵的资料，全部埋葬其中。当时我的心陡然变得很冲动。志愿研究民族民间文化的学者本来就少而又少，但这一次，这些一线的羌文化专家全部罹难，这是全军覆没呀!”

　　不过，冯骥才说最让他感慨的是，5月22日那天，温总理站在北川的高地上讲，要抢救羌族文化，并要把北川县城的废墟建成一个地震博物馆。“抢救羌族文化是温总理首先提出来的。文化界、知识界对温总理的话反响强烈。为什么?因为在当时，在那个人命关天、抗震救灾困难重重的时候，温总理能考虑到一个民族的文化问题，这使文化界深受感动。世界上有哪个国家能像我们的国家在危难当头时还会想到文化的危亡，这显示了我们国家的领导人所拥有的宽广而深远的文化视野，体现了我们作为文明古国的文化情怀，以及所置身于现代文明的高度。”

　　为了了解羌族文化损毁情况，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在第一时间启动紧急保护羌族文化遗产项目，向全国民间文艺界发出了《紧急保护羌族文化遗产倡议书》。

　　冯骥才在震后迅速组织专家调查小组赶往震区。当时，北川县城已封城，城内已无人迹，连鸟儿的影子也不见，全然一座死城。他们凭着一张特别通行证，才被准予穿过特警严密把守的关卡。

　　冯骥才说，“羌族村寨可是被费孝通称为"云朵上的村寨"，人虽少，但在民俗节日、口头文学、音乐舞蹈、民居建筑、工艺美术、服装饮食等方面有自己完整而独特的一套。政府两次公布的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已经把其中几项极珍贵的民俗与艺术列在其中，但这次地震让30万人的羌族一下损失了3万人，让本民族文化的损毁巨大。”

　　针对羌族文化遗产面临失传的危境，编写一本《羌族文化学生读本》的建议得到积极地响应，冯骥才和民协的非遗专家向云驹亲自撰写，并以最快的速度出版，冯骥才民间文化基金会捐款10万元，用于购买此书捐赠给灾区学生。

　　面对受灾的羌族文化，冯骥才坦承，“老实说，经过这次地震的摧毁，真不知道这个民族的文化怎么传承下去。这不是我们做个决定、制定个措施、拨些款就可以解决的。文化的问题远远复杂得多。我老爱说一句话"你使一个人富裕起来是容易的，使一个人有文化是困难的。"当一个民族失却了它自己的文化，你想让它重新复原他的文化，怎么可能呢?怎么办呢?比如自古以来，他们都认为万物有灵的，他们把周围的所有的山、石头和树林都看作是有神灵的，这样他们才有释比、神林、白石崇拜和瓦尔俄足节。今后，他们搬到城市，也会把汽车、电视看成是有神灵的吗?他们由来已久的认知天地的观念，他们的生命观，他们的精神传统，他们的习俗与审美，还能保留下来么?有人说可以为他们搞一个生态区。但如果把这些人都集中在生态区里，尽管还有萨朗，还有锅庄，还有羌笛，还有刺绣，这些东西里面的精神还有吗?他们文化的灵魂还有吗?文化外在的物质性的东西是可以恢复的，非物质的精神性的东西怎么恢复?我担心我们最终只是复原了一些可供旅游的表面的文化皮毛，灵魂早就丢掉了。前些天我看有媒体说，某某部门已统计出这次地震损失了多少非物质文化遗产。非物质的怎么统计呢?一支歌没有了，你怎么统计?你怎么知道这支歌有还是没有?它本来是无形的文化遗产，现在却无形地消失了，那么我们怎么估量它的损失？”

　　尽管如此，冯骥才有件事做得很坚定，就是不管问题多大，多复杂，多难，抢救和恢复羌文化决不放弃。在向羌族文化伸出援手的行动中，冯骥才说他们正在做的有几件事：第一件事是了解传承人的情况，因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生命就是传承人，如果传承人消失了，其文化立即无影无踪。比如没人吹羌笛，羌笛声就会立刻消失了。羌笛本身只是一个物质载体，羌笛的生命是活态的传承人；第二要及时帮助羌文化的传承。民间文化最重要的就是传承，如果中间有一代人没有传承，这个文化就要发生断绝，文化生命就会到这一代为止。就像一个家族，没有儿子了，没有男孩了，这个家族就传不下去了，我这个话没有重男轻女的意思，只是打个比方。说明必须要保证传承，第三就是编一本《羌族文化学生读本》，送给灾区的孩子们，这个已经实现。

　　最后冯骥才表示，他们还将陆续推出其他保护羌族文化的成果，全面收集、出版羌族文化的系列图书，举办大型羌族文化图像展等。他说，将来易地重建羌民聚居地时，必须注意注入羌族文化的特性元素；要建立能够举行民俗节日和祭典的文化空间；羌族子弟的学校要加设民族传统文化教育的课程，以利其文化的传承；像北川、茂县、汶川和理县都应修建羌族文化博物馆，将那些容易失散、失不再来的具有深远的历史和文化记忆的民俗文物收藏并展示出来……说到这里，冯骥才很激动，“我们做了这些就够了吗?想到震前的昨天灿烂又迷人的羌文化，我的心是悲哀和茫然的。恍惚中我常常看到一个穿着羌服的老者正在走去的背影，如果朝他大呼一声，他会无限美好地回转过身来吗?”

　　采访到此，只有一句感慨：但愿冯骥才们的努力能保住传统文化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