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金融救市计划：一周内的“过山车”之旅

　　王慧卿

　　美国国会大概从未如此高效过。过去的一周中，财政部长保尔森提出的金融救援计划先是周一被众议院否决；之后，修改版周三在参议院通过，最终周五也获得众议院放行。此时，这一计划已经从最初的不到3页，增加到400多页。

　　美国众议院是在看到经济日显低迷、金融危机开始影响普通民众的生活之后，才以263票赞成、171票反对的表决结果通过救助计划的。在众议院3日放行后不久，美国总统布什就签署了这一计划。

　　此时通过的方案，比起最初方案有了很多修改之处，但核心没有改变：授权财政部发债7000亿美元收购不良抵押贷款、证券及其他金融工具。保尔森在众议院通过救助计划后不久表示，他对众议院的放行充满感激。

　　“通过的方案做了‘加法’而不是‘减法’，增加了很多条款以促进众议院的通过，但是核心条款并没有减少。”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的主任李稻葵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采访时表示。

　　激辩初稿 府院各让一步

　　保尔森最初提出的计划，核心内容是给予美国政府运用7000亿美元资金在未来2年购买金融机构不良资产的广泛权力，同时还把美国国债的最高法定限额从现有的10.6万亿美元提高到11.3万亿美元，以便为实施救援计划扩大资金空间。

　　但这一计划在国会遭到了激烈反对。来自俄勒冈州的众议员、民主党人德法西奥当时说：“只有3页，这就是财政部所提出的亿万美元收购计划。它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财政部长保尔森得以用美国纳税人的名义借7000亿美元，也许之后还会借更多钱，而计划中关于这笔巨款的使用将受到什么监督，却一句话也没提。”

　　此后的两天，保尔森和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在国会作证，努力说服议员们通过这项对美国目前日益蔓延的金融危机至关重要的计划。别忘了，在9月20日这项计划提出之前的半个月内，美国前五大投行有两家“消失”，美国国际集团（AIG）告急，整个金融市场风声鹤唳。然而，两人在国会冗长的听证会上却遭到了炮轰。

　　从自由派到保守派，国会众多议员对财政部的救助计划均进行了抨击。共和党保守派人士对于救助计划的成本及将集中在财长手中的巨大权力有很深的担忧，担心该计划会影响市场“看不见的手”发挥作用。民主党人认为，计划将使美国纳税人背上数千亿美元的债务包袱，却对那些接受救助的公司高管应承担的责任没有规定，因此提出要限制相关公司高管的薪水。

　　目前低迷不振的美国经济状况，同大选格局交织在一起，导演了美国国会近年来最具戏剧性的一幕。保尔森、伯南克出席国会听证会时，会场内的人员被禁止带入手持电子邮件设备以防消息外泄，布什和两位总统候选人打给议员们的游说电话也响个不停。

　　经过激烈交锋，各方都作出一定让步。9月28日晚间，国会议员们完成了草案的制定工作。草案将计划下面的许多操作机制交由财政部决定，包括一些至关重要的问题，如美国政府如何决定将购买哪些资产、如何决定购买这些资产的支付方式等。

　　但保尔森和伯南克此前坚持的立场也不得不作出改变。保尔森曾经公开反对将7000亿美元的计划分为几部分，表示市场需要一大笔钱来唤起对该计划的信心。但9月28日达成的草案规定，财政部不会预先得到购买“垃圾资产”的全部7000亿美元，其马上可以动用的只有3500亿美元。而余下3500亿美元，只要国会不特意阻拦也可动用。

　　保尔森曾在听证过程中表示，如果要被迫同意限制相关公司管理层的薪酬，一些金融公司可能不愿得到计划的“拯救”。而草案规定，须对向政府出售资产的机构高管的薪酬进行一些限制，其中包括禁止实行新高管离职的“金色降落伞”计划。

　　另外，财政部还将获得认股权证，有权购买受援公司不具投票权的普通股或优先股。救援计划还需得到国会中一个两党委员会和美国政府责任办公室（原美国审计总署）的监督。政府责任办公室将在财政部内设立一个派出机构。

　　众院一审 意外遭否

　　在救援计划草案上，白宫及其共和党盟友和参众两院的民主党领袖达成了脆弱的和平，后者一直表示要推进该方案。众议院议长、民主党人佩洛西9月28日表示：“我对整个计划并不满意，但至少我们有可以支持的东西。”

　　在众议院首次投票前，布什与副总统切尼及保尔森一起展开游说活动，给普通的共和党众议员打电话。全美独立企业联盟等一大批商业组织也向议员们游说，试图促使众议院放行。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9月29日，该计划在众议院的投票中遭到否决，有228名议员反对，205人赞成，计划一时搁浅。

　　当日，道琼斯工业股票平均价格指数收盘跌777.68点，至10365.45点，跌幅7%，为有史以来最大单日下跌点数。构成道指的30只成份股股价全线下挫。这促使美联储向信贷市场增加注资。

　　民主党人：再信布什一次吗

　　对马上将在11月份的大选中也经历改选的一部分国会议员来说，这场表决是个艰难的抉择：是明哲保身地否决一项不受选民欢迎的提案，还是改变立场支持这一计划、相信美国经济领袖所坚持的观点，即这项计划是避免经济陷入衰退的必要措施？

　　在过去8年美国面临重大危机时，作为在野党，民主党人总是与布什总统保持一致，但结果常常令他们大失所望。因此，民主党对布什积蓄已久的不满情绪也使得拯救计划获得国会支持的前景变得更加复杂。

　　来自纽约州民主党人、众议员麦克纳提表示，这与美国匆忙发动伊拉克战争存在可怕的相似之处——政府此前一直告诉国会，美国经济基本面强健，接着他们突然就说经济即将崩溃。这是令人无法接受的。

　　然而，市场的激烈反应令议员们震惊。来自佛罗里达州的共和党议员帕特南说，他很难想象周五（10月3日）之前众议员们还会袖手旁观，听任市场被恐惧所笼罩，“我们正在鼓励议员理解什么都不做的后果，不过我想议员们对最终能通过提案很有信心。”帕特南是众议院内地位列第三的共和党人。

　　国会议员们重新组织起来，在救助计划中加入了新的条款，以赢得新的支持票。新计划中的一大变化就是加入了一项为期10年、规模达1505亿美元的减税计划，包括降低所谓的替代最低税额和实行研发抵减应税收入——高科技公司和制药行业对后者期待已久。

　　新计划将存款保险的上限从10万美元提至25万美元，以保障普通居民的存款安全。另外，新计划还要求推进市值计价会计准则的修订。银行家们称，原准则令其资本捉襟见肘，加剧了市场恶化的速度。

　　修改后的援助计划在10月1日晚间的表决中拿到74名参议员的赞成票，获得参议院的通过。这让关注焦点再次回到了众议院。虽然众议院人更多、嘴更杂，但所幸，众多众议员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改变了自己的立场。

　　计划变了还是议员变了

　　众多众议员在一周内改变主意，表明他们对美国经济的担忧正在加剧。一个月后的国会改选对他们来说，无疑是迫在眉睫的挑战。尤其是对那些来自保守地区的众议员而言，其选民对金融救援计划的反对态度，使他们的立场直接关乎能否再次当选；但本月3日，仍有26名共和党众议员和33名民主党众议员改变了上月29日投否决票的立场，转为投赞成票。

　　来自伊利诺伊州的众议员、众议院民主党党团会议主席伊曼纽尔表示，议员们直到周一见到道指下跌777点后才感觉到紧迫性，“周一让政治体系看到了深渊”。

　　不过，促使众议院中气氛改变的主要原因是，一些众议员回到自己选区，听到了选民对自己退休基金萎缩的担忧。

　　另有一些众议员改变主意是因为新版救援计划草案提高了存款保险的上限；还有一些众议员表示，是一揽子减税计划的加入令他们改变了决定。

　　来自田纳西州的众议员瓦姆普表示，会计准则若发生变化，将对业界有利。他也从反对派转到了支持派之列，“周一，我为蓝领投出了一票，现在我要为我的国家投出红、白、蓝的一票。”

　　从否决转为赞成的26位共和党众议员中，有11人来自保守的共和党研究委员会。而民主党众议员的新赞成票大多来自“国会黑人议员连线”组织（Congressional Black Caucus）。

　　救援计划效用争议

　　由于很多细节还没有敲定，一波三折终于通过的救援计划将面临能否奏效的疑问。美国智库机构经济政策协会（Economic Policy Institute）的资深经济学家伯恩斯坦表示：“我还没听到有人说：‘好计划，我喜欢’。”

　　伯恩斯坦指出了救援计划面临的难点：如果以最低的价格购买那些摇摇欲坠的抵押贷款相关证券，可能会伤害到本应受到救助的公司；但如果政府出比较高的价格，这些证券又可能砸在纳税人手里卖不出去，最终只能亏本出让。

　　“目前还很难说价格是否合理，因为这些不良资产现在基本没有市场，即使有买方出价也非常低，这正是美国财政部需要出手救助的原因。”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沈明高接受本报采访时说，美国财政部的出价必然高于市场价，但这并不表明美国纳税人的利益就遭到了损害——如果市场好转，财政部还能从中获利。

　　李稻葵对该计划充满信心。他认为，美国金融市场在3个月到半年内就能稳定下来。至于稳定的标志，一是信贷市场基本恢复正常，二是不再出现大规模的金融机构破产。不过，“7000亿美元划分为几部分的条款令人担忧。第一笔资金够不够用是个问题。下届国会要明年1月才开幕，新的议员会不会对资金运用提出限制条件，也存在不确定性。”

　　而美国国会对次贷危机的反思也已开始。国会领袖计划明年提出题案，加强对金融业的监管。“明年回来后，我们会做些重大手术，”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主席、来自马萨诸塞州的民主党人巴尼·弗兰克表示，希望通过立法来改变住房金融业，包括房利美和房地美的作用，同时加强对金融服务的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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