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记98：高建成身后鲜为人知的故事(图)

“抗洪英雄”高建成

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军委副主席的张万年向高建成烈士的妻子鲁蓓颁发授予高建成的一级英模奖章、证书

1998年8月1日20时高建成等17名空军某部勇士就是在这里英勇献身的

　　侄儿在军营与他“相见”，女儿从小继承了他的品格――

　　图文：高建成身后鲜为人知的故事

　　提要

　　高建成，湖南省湘阴县人，1965年出生，1984年入伍，中国人民解放军广州军区空军某高炮团225营一连指导员。1998年8月1日，在湖北省嘉鱼县?洲湾地段抗洪时，高建成为抢救战友光荣牺牲，年仅33岁。1998年8月12日，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中央军委主席的江泽民签署命令，授予高建成“抗洪英雄”荣誉称号，并号召全军官兵向高建成同志学习。

　　侄儿高瑞林：

　　和小叔在军营“相见”

　　昨日，24岁的高瑞林又坐到了小叔高建成宿舍的床边，凝望着这十几平方米小屋里熟悉的一切：叠得四四方方、有棱有角的被子，摆放整齐的脸盆、口杯，墙上的照片中，高建成正微笑地注视着自己……7年前，高瑞林第一天穿上军装走进这间小屋，就感到格外亲切。

　　高瑞林习惯性地拿起桌上一本书翻看起来，这是高建成生前常看的书，里面有高建成做满的阅读记号。

　　这里还和7年前一模一样。“打扫整理小叔的房间已经形成惯例，每天都有人做。”高瑞林说。

　　高瑞林出生时，高建成已离家从军，他和小叔的见面也就是一年一次的探亲。而他最得意的事，就是偷偷拿走小叔脱下的军装，套在自己身上，装模作样地向小伙伴们炫耀。小叔向奶奶、伯伯们讲起部队里的事情，高瑞林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从那时起，他就暗下决心要当一名军人，总有一天要和小叔在军营里相见。

　　2001年，17岁的高瑞林从军，和高建成从军时一样的年纪。高瑞林至今记得参军时小婶鲁蓓嘱咐他的话，“瑞林啊，你叔叔是英雄。这对你是压力，也是动力，你可千万不能给他脸上抹黑啊！”

　　7年里，高瑞林多次前往防汛救灾一线，有的地方还是高建成生前战斗过的地方。在叔叔精神的感召下，高瑞林工作努力，业绩突出，不仅很快当上了班长，2005年还荣立个人三等功。

　　连队有心安排，将高瑞林的宿舍安排在了高建成宿舍的隔壁。“每当遇到不顺心的事，我就坐在小叔床边，和他说说话，顿时觉得豁然开朗。”说到这里，高瑞林哽咽了：“我的愿望是实现了。但没想到的是，我们叔侄只能以这种方式‘相见’。”

　　老母杨友秀：

　　瘫痪在床忆念爱子

　　湖南岳阳湘阴县胭脂乡，资江蜿蜒而过。高建成就是资江边长大的娃子。

　　三哥高建明说：“建成打小水性就好，他真是从水里来，又回到水里去了。”高建成生前和这个比自己大“一炮岁”（湘阴话，指10岁）的三哥感情最深。为了让弟弟妹妹们读书，高建明主动放弃了求学的机会，撑起了这个家。听到弟弟牺牲的消息，高建明从洞庭湖区的抗洪第一线直接赶往部队，因为走得匆忙，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只穿了一双掉了半个鞋底的拖鞋。

　　高建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娃子、孝子。高建明清楚地记得弟弟做过的一件件事：年少时，常常到几里外的水塘，帮村里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挑水；当士兵那3年，高建成每月只有8元津贴，一年就要寄回80元；1996年，老父亲病危，高建成接到消息，从武汉赶回来，没日没夜地照顾父亲，陪伴父亲度过了最后10天……

　　让高建明欣慰的是，尽管弟弟已经不在了，但仍有人在替他尽着孝心。军人出身、天津银座集团董事长王贵武认了杨友秀做母亲，每年都前来探望。2006年夏天，王贵武听说杨妈妈又病了，马上赶来看望，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满身是汗，立即给她安了冷暖空调。今年大雪灾，空调又派上了用场。

　　三哥高建明告诉记者，他最近有件最挂心的事。5年前，已经83岁的杨友秀老人在家中不慎摔了一跤，摔伤了腰部，至今仍瘫痪在床。以往母亲身体健朗时，逢清明节必要到武汉九峰革命烈士陵园去看看“五妹佗”（高建成的乳名），瘫痪后就再难成行。虽然身体不好，但老人心是明的，每到清明节时，她就躺在床上含泪念叨，“我要去看我的‘五妹佗’。他这辈子没享受过好日子，那年刚置上新房，还没住过就去了啊。”

　　母亲的话让高建明心痛：今年是弟弟牺牲整10年，他多么希望能让母亲了却这个心愿。

　　妻子鲁蓓：

　　当年时光恍若昨天

　　3月19日下午4时许，记者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开始了对高建成妻子鲁蓓的采访，毕竟，这次采访意味着将剥开她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重新唤起她对痛苦往事的回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希望自己的生活简单一些。10年前，我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嫁给了建成。”鲁蓓的语气平静。“我对他没有别的期望，只想等他服役几年，再转业到地方，我们一家三口过着平静的小日子。可是10年前……”鲁蓓顿了一下，语气中流露出一种抑制不住的淡淡悲伤。

　　10年了，10年前的经历恍若昨天――

　　1998年8月1日晚10时，已经3天没得到高建成任何消息的鲁蓓辗转难眠。“蓓蓓！小蓓！”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心中一阵惊喜。“今天听广播说，长江的水位降下去了一些，没想到建成果然回来了。”

　　鲁蓓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她赶紧跑到窗户边朝下看，可是却没看到建成的身影。一阵强烈的不安袭来，但鲁蓓不敢往坏处想，“可能是我太想他了。”

　　此时此刻，百公里外的?洲湾正无星无月，天地一片漆黑。

　　就在一个多小时前，高建成和战友们吃过晚饭，正像往常一样召开有关抗洪抢险的会议，突然接到省防汛总指挥部命令：?洲湾中堡村堤垸发生严重管涌，部队火速赶赴抢险。

　　接到命令不到3分钟，官兵们就登上5部大型牵引车，向险堤急驶而去。8时30分，当车队距?洲湾堤坝只有短短的150米左右时，只见一排巨浪仿佛从天而降，排山倒海向重型牵引车席卷而来――“决口了！”这念头闪电似的掠过大家的脑海。高建成站在剧烈摇晃的车上喊道：“快，全体人员立即脱掉迷彩服，结衣成绳，拉掉蓬布，砸碎玻璃，爬上车顶！”“不要慌，有我和连长在，一定带大家冲出去！”

　　高建成非常清楚，现在面临的是怎样的危险。他的一个连66名队员只有15件救生衣，出发前给了15名突击队员。在他的指挥下，突击队员脱下救生衣交给不会水的战士。此时，连长黄顺华看高建成脸色发青，知道他几天来一直带病扛沙包筑堤坝，身体极度虚弱，不由分说将一件救生衣套在他身上。高建成扭头看见不会水的新兵赵文源正不知所措，脱下救生衣套在他身上。

　　突然一阵浊浪涌来，高建成和战士们都被掀入激流之中。高建成在湍急的洪水中边游边大声喊：“水中有人吗？”夜色中，战士刘楠微弱地应了一声。高建成奋力游到他身边，一只大手抓住了刘楠的胳膊，拖着他游近了树丛。一个浪头打来，高建成借势用肩膀把刘楠顶到树上。“救救我！”高建成再次听到有人在急促地呼救，听声音好像是13班的新兵何董华。高建成抓住他的左手，一边不顾一切地游着，终于游到了一棵树旁，虚弱的小何被高建成猛力一推，就势抓住了树枝。可当小何回过头寻找高建成时，只看见他的头和手在水面露了一下，便被洪流裹挟而去。小何拼命呼唤：“指导员！指导员！”回答他的只有咆哮的浪涛声。

　　高建成被洪水冲走了，不幸被冲到一根带电的高压线上……8月3日中午时分，在距洪水决口3公里处，当地百姓发现了高建成。他右手向前托着，左手向上高举着，只是，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2001年的八一建军节，是抗洪烈士牺牲三周年的日子，连队将17位烈士家属全部请到武汉相聚。游览江城、参观军营……大家都努力保持着镇静，不愿流露出悲伤的情绪。参观抗洪烈士纪念馆安排在最后。在九峰革命烈士陵园的抗洪烈士纪念馆，17位烈士的遗照挂满了一面墙。大家默默地看着，突然，不知是谁发出第一声抽泣，令人压抑的沉默就这样被打破了，大家再也忍不住了，悲泣的哭声此起彼伏。“五妹佗――”80岁的杨友秀哭喊着高建成的乳名，扑向高建成的遗像，同样伤心欲绝的鲁蓓担心婆婆的身体，强忍泪水将婆婆扶了出去。

　　女儿高洁缘：

　　身上有爸爸的影子

　　高建成牺牲不久，由于鲁蓓原单位效益不好，地方政府考虑到她们家生活困难，把她调到武汉市国税局洪山分局从事统计工作。当时，她的情绪还不是很稳定，加上刚到新单位，要学习很多新东西，工作、生活上的压力，让她有些力不从心。“是众多好心人的关心和帮助，让我挺过了那段最难的日子。”

　　鲁蓓说，为解决母女俩住房上的困难，武汉徐东集团捐赠了一套新居。河北一家公司还为她们办理了终身人寿保险。广州宾馆每年都寄来5000元钱；一位上海的老人每年过年打来慰问电话，嘘寒问暖；和高建成同在?洲湾牺牲的17位烈士的父母，一直也与鲁蓓保持书信和电话往来。

　　每年的农历大年三十、清明节以及祭日，鲁蓓都会带着女儿高洁缘去看望高建成。

　　高洁缘今年14岁，读初二。“长得比我还高，1.61米的个子。”鲁蓓语气中透着自豪。她说高洁缘和高建成长得像极了，眼睛像、性格也像，“这是建成留给我最好的精神寄托”。

　　高建成牺牲时，年仅4岁的高洁缘尚不理解“死亡”是何意。在嘉鱼殡仪馆，临时为高建成设置的灵堂内，高洁缘望着双目紧闭的爸爸，不解地问妈妈：“来了这么多叔叔，爸爸怎么还不醒啊。”

　　出于对女儿的爱护，也害怕触及内心深处的伤口，几年过去了，鲁蓓从不和女儿谈及高建成已去世的话题。2002年春节，鲁蓓带女儿到哥哥家拜年。哥哥一句玩笑话惹恼了外甥女，外甥女耍脾气，连喊“臭爸爸、坏爸爸”。这时，一旁的高洁缘像个小大人似的拉着表姐的手说：“你别再骂舅舅了，好歹你爸爸还在，可是我连爸爸都看不到了。”听到她的话，在场的大人们都不知说什么好了，鲁蓓赶紧岔开了话题。当天晚上，睡在床上，鲁蓓小心翼翼地和女儿谈起高建成，女儿搂着她的脖子低声啜泣：“妈妈，我好想爸爸。”鲁蓓在伤感中感到一丝欣慰：女儿懂事了。

　　对高洁缘来说，父亲现在的影像可能已经模糊了。“但她身上有她爸爸的影子――坚强、勇敢和充满正义感。”鲁蓓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女儿继承她父亲未竟的事业，将来读军校继续做一名光荣的军人，为国家做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