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目前,在全国各地的司法实践中,那些外来涉罪未成年人由于不具备保证条件,即使涉嫌犯罪的社会危害性不大,且犯罪事实已经查清,也不能适用取保候审和判处监外刑,只能送看守所羁押和判处收监执行刑罚,从而导致执法过程中对外来人员和本地人事实上的不平等,这已经成为办案过程中一个难点问题。
对此,江苏省江阴市尝试成立了关爱教育基地,降低涉罪未成年人审前羁押率,对缓解看守所压力、避免集体关押造成“染缸效应”有好处,同时也可以促进社会组织参与社会管理、承担社会责任。
本报记者 杜萌
“我就要回老家了,去表姐的店里学手艺,做发型师。”
11月13日上午,记者来到江苏省江阴市一家关爱教育基地———江阴东发管件制造有限公司职工宿舍二楼,阳光暖暖地照进屋里,小文(化名)即将在近日返回家乡,发自内心的喜悦呈现在这位福建少年脸上。
三个月以来,16岁的小文经历了巨大的人生波折,一切即将归于平静。
辅导员、厂保卫科长李远洋站在小文身旁,微笑着听小文对记者讲这些话。
平等对待本地与外来涉罪未成年人 “我是被江阴公安从上海带回这边来的”,小文低头嗫嚅道。
今年7月23日晚,小文受人指使参与了一起涉嫌非法拘禁罪案,并与同伙将被害人从江阴带到上海。3天后,公安民警解救了被害人,小文也因涉嫌非法拘禁罪被羁押进江阴市看守所。
江阴市有户籍人口120万人,目前该市登记在册的外来人口接近80万人。据统计,这里外来人口犯罪率多年来呈上升趋势。2007年,外来未成年人犯罪率超过全市未成年人犯罪总数的70%。
江阴市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曾对5年间全市未成年人违法犯罪的情况进行过一次专题社会调研,结果显示:在受到政法机关查处的278名涉罪未成年人和1722名有严重违法行为的未成年人中,本地籍涉罪未成年人被取保候审的多,判处监外刑的多,而外地籍涉罪未成年人则多数被收监羁押。
9月2日,江阴市检察院经过对小文案情的详细审查,认为小文的行为已构成非法拘禁罪,但考虑到他犯罪时未满18周岁,系初犯、偶犯,犯罪情节较轻,社会危害性小,且与被害人已达成和解,被害人请求对其从轻处理,检察院遂作出不予批准逮捕决定,对小文采取取保候审措施。
办案检察官赵宇峰告诉记者,小文家境困难,无法提供保证金,在江阴没有亲友,不能提供保证人,小文之所以成为关爱教育基地的第一个受益者,皆因江阴市今年7月25日由市检察院、法院、公安局、司法局与江阴市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共同签署《关于建立关爱教育基地平等保护涉罪外来未成年人取保候审权利的工作意见(试行)》,并随后在已经建立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的部分民营企业中试行建立关爱教育基地。
8月29日,江阴东发管件制造有限公司和江阴海江纱厂在全市2300余家民营企业中被首选成为两家试点单位。7天后,取保候审的小文第一个走进江阴东发管件制造有限公司。
与厂里两个多月生活经历的对比,回首在看守所一个多月的日子,小文向记者形容自己的感受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11月5日,小文在日记里写下心声:“听说我明天到检察院去,我的案子就结束了,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特别地高兴,我真的感谢那么多关心我的领导。”
第二天上午,小文来到检察院,办案检察官对他宣布了不起诉决定。
民间参与柔性帮教未成年人回归社会 小文的寝室窗明几净,被褥整洁,桌上放有图书和日记本,外屋墙上挂有作息时间规定。
小文与他的辅导员、厂保卫科长李远洋一家同住。李远洋有个两岁的男孩,妻子除照料幼小的儿子,每天早上为小文做早饭并照料小文的起居。
厂领导在小文到来前重新粉刷了房间,更换全套家具;小文进厂后,厂领导为他买了两套新衣新裤新鞋;小文参加适当的车间劳动,与车间叔叔阿姨相处,受到大家的热心关照。这个从不叠被、从不洗衣服、从不扫地的少年,在这里培养起劳动观念和良好习惯。
32岁的李远洋是党员、退伍军人,曾在部队担任过班长。那天跟检察官去看守所接小文,看到高墙电网、持枪武警,再看到穿一双拖鞋走出的那个神情漠然的少年,这情景令他无法忘却。两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小文要走了,李远洋心里有些舍不得。
对小文负有帮教职责的人还有由厂长、律师、教师多人组成的工作领导小组,分别从劳动技能、文化学习、法律咨询、心理辅导、生活习惯等方面全面负责对小文进行培训和指教。标准格式的考察日志、会议记录、评估意见等等相关文档,伴随着小文及每个关爱教育对象取保候审期间的生活和学习,并将形成最终的评价意见。
江阴东发管件制造有限公司总经理李惠珍听到市里要在民企建立关爱教育基地,第一个主动提出申请。“我是"提篮小卖"起家的,没有改革开放的好政策,我是不能发家致富的,所以一定要回报社会”,李惠珍这样解释。
据悉,江阴市已经建成4家关爱教育基地,共接纳了6名涉罪外来未成年人。目前,6人中有2人被不起诉,3人被判缓刑后继续留在基地工作。
共同关爱探索司法工作与社会互动 随着近年来江阴市外来未成年人犯罪率的逐年增加,为使教育、挽救、感化的轻缓刑事政策发挥最大效力,平等保护涉罪外来未成年人刑事诉讼权益,重构和完善取保候审制度的重要性日益迫切、日益重要。
江阴市检察院丁正红检察长认为,关爱教育基地的功效和作用在于:推荐合适成年人担任涉罪外地未成年人的保证人,以解决保证条件缺失;提供免费食宿,以解决取保候审或判缓刑后缺少监管场所困境;落实关爱教育工作,以解决取保候审或判缓刑后监管帮教无法落实难题;无偿教授劳动技能,以提高涉罪外地未成年人回归社会的信心和能力。
办案检察官按照严格规定的五道工作程序,以确保关爱教育基地监管和关爱工作真正落实———界定关爱资格、进行风险评估、组织关爱教育、基地作出评定、定期回访考察。如此一来,与原来习惯的工作方式相比,赵宇峰检察官坦言,“这样办一件案子投入的精力和时间相当于办三件案子的工作量!”
“降低涉罪未成年人审前羁押率,对缓解看守所压力、避免集体关押造成"染缸效应"有好处,关爱教育基地促动社会组织参与社会管理、承担社会责任,形成社会自治的新型关系”,丁正红说。
看到一个个失足青少年的心灵得到挽救,那种莫大的喜悦和快乐是难以表述的。江阴市检察院未成年人检察科科长陈益军感慨地说,“这是对我们辛勤工作的最高奖赏”。
江阴市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副主任范本福告诉记者:“关心下一代工作”在江阴开展了二十多年,4年前开始在民营企业中推行关爱工作,至今在全市2300多家民营企业中建立起关爱工作组织。4年来,民营企业共安排263名刑释解教青少年和457名有严重不良行为的社会青年就业,绝大多数青少年取得了明显进步,有的还通过自己创业当上了小老板。
“关爱教育基地这种司法工作与社会互动的探索形式,具有逐步培育和完善现代社会的自治能力”,范本福认为“这件事意义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