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略阳县汲取汶川地震教训 综合治理防患未然

　　滑坡下的县城 震后略阳凤凰山治理调查

　　■本报记者 王帅 唐俊博

　　当略阳城区日降水量达到30mm，滑坡体有微动时，做好撤离准备工作；当日降水量达到50mm，滑坡体裂缝扩张，出现放射性裂缝，坡体前缘有明显剪出，有下滑趋势时，抗震救灾指挥部和滑坡危险区内机关单位和居民迅速撤离。

　　——《略阳县凤凰山一号滑坡点防滑撤离应急预案》

　　长16米、宽0.15米、深2.5米，凤凰山的这条裂缝冷冷地看着山脚下，那里楼群密布空间狭窄，容纳了略阳县委、县政府和东关小学等数十家单位。

　　从裂缝至山脚，高100米，山体滑动面积约21000立方米。

　　如果滑坡体以超过6毫米／小时的速度下移，山脚下的2万多人将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这里是一号滑坡点，只是凤凰山的四个滑坡点之一。

　　根据《略阳县凤凰山地质灾害综合治理项目建议书》专家论证意见：从根本上治理这一重大地质灾害已经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略勉断裂带穿城而过

　　略阳县位于陕甘川三省交界地带，处于五山怀抱、三水汇流的狭小地带，乃秦蜀要冲、陕甘纽带，千百年来一直被视为兵家必争和商旅辐辏之所在，素有“襟喉”、“锁钥”之称。

　　县城现有居民6.98万人，流动人口2万余人，平均每平方公里容纳了近3万人，人口密度是全省县城之最。漫步城区，嘉陵江、东渡河、八渡河穿城而过，四周群山险峻，将县城紧紧压在三水两侧的狭长空间内。

　　据《元和郡县志》载，早在三国蜀汉时期，诸葛亮出祁伐魏，就在文家坪（即今略阳新城一带），构筑成了武兴城，此即略阳建城之始举。明代正德六年（公元1511年），陕西巡抚蓝璋派员前来略阳重新筑城，新址改选在现在的“老城”之处。

　　“古人选址的时候，似乎没有考虑过头顶和脚下的东西，”县委宣传部的一位工作人员说，“我们略阳一直都是地质灾害频发区，群众戏称‘脚踩断裂带，头顶滑坡带’”。

　　略阳处于龙门断裂带一侧，略阳－勉县断裂带穿城而过。县城南侧的嘉陵江河谷转折处，山势雄伟，地形反差极大，是一种断裂作用形成的断梯谷，简单地说，就是由河流两侧断块上升造成的。

　　断裂带给略阳带来了持续的地震灾害：清光绪五年（1879）五月十日地震，十二日寅时又震，“山崩地裂，屋瓦全飞”，并连续微震数十日方息。民国九年（1920）年十二月十六日，宁夏海原发生8．5级地震，略阳少数房屋震歪，土墙摇动。1976年8月16日，四川松潘、平武发生7．2级地震，波及略阳，烈度为6度，倒塌民房45间，房屋裂缝千余间，引发多次滑坡、崩塌地质灾害。

　　“虽然略阳－勉县断裂带易发生地震，而且邻近地区地震也常常波及我们，但这些地震强度相对较弱，一般未超过3级，”县国土局总工程师陈福成说，“直到发生汶川地震……”

　　去年5月12日，55岁的李大妈正在接官亭镇走亲戚，突然窗户玻璃“像筛糠一样抖起来，人都站不起。”李大妈跌跌撞撞地跑出屋，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群山发出令人恐惧的低吼，人们的哭喊声和惊叫声响成一片。“当时真怕山崩地裂啊”。

　　事后统计，全县因地震受伤住院130人，死亡10人，其中建筑物倒塌遇难3人，山体滚石遇难7人。县城95％的房屋受损，60％成为危房；农村房屋全部受损，其中全部倒塌的房屋有6940间。全县所有工矿企业被迫停产，29所学校的1000多间校舍不同程度受损，新增地质灾害点66处，其中重大险情24处，直接经济损失30.11亿元。

　　略阳成为陕西省地震重灾区。

　　滑坡带

　　和地震相比，更让人恐惧的是滑坡。

　　地震的发生，必须以地底能量积聚到某种程度为前提，这种积聚是一个长期过程，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的时间，而滑坡不需要这种积聚，只要雨量稍大，它随时都可能发生。

　　用当地人的说法，汶川震后，略阳地震是长期之患，而滑坡却是迫在眉睫的威胁。每当7月——9月雨季来临时，大家都异常紧张。

　　韩永福——长江上游滑坡泥石流预警系统略阳二级站副站长介绍说，雨季期间，降水具有阵发性、暴雨多、雨量集中的特点，历史上的滑坡、泥石流等多发生在雨季：1981年8月，天气异常，暴雨次数多，导致县内滑坡崩塌接连发生，是年9月8日下午2时，杨家坝乡寺沟社对面山崩，垮塌土石越过80米宽的深沟，塌体约8万立方米，将3户社员16间房屋埋没，当场死亡5人。1984年7月12日，徐家坪乡大地边村发生滑坡，移动土石方量20余万立方米，摧毁房屋44间。

　　“隔几年就要闹一次，”韩永福说，“但凤凰山最危险。”

　　凤凰山海拔872.11米，滑坡带共有4个松动面，地形北缓南陡，由强分化、破碎千枚岩及残破积碎石土组成。滑坡宽460米，长280米，平均厚度22－32米，方量约400万立方米。

　　从1981年开始，凤凰山坡体曾6次出现滑动，但去年情况更为严重：受汶川地震的影响，滑坡体严重变形，老裂缝进一步加长、拓宽、变深，并新出现了多条裂缝和滑塌，这说明它还在滑动变形，并且活动加剧，随时威胁着山脚下群众的安全。

　　汶川地震发生后不到半小时，县国土局和略阳预警二级站的工作人员就赶到了现场，“当时的情况让人想起就后怕，”韩永福说，“本来就有裂缝的滑坡体后部，又出现了新的拉张裂缝：长20多米，宽15厘米，可察深度2.5米，滑坡体严重变形，北坡的二号滑坡体，也出现了2米多的下沉，严重程度前所未有。”

　　那几天，全县人几乎都在谈论凤凰山滑坡体，有人经过凤凰山附近时，无不加紧步伐或一路小跑。

　　“当时怕呀，”一位路人说，“只要一滑坡，首先是县委、县政府，还有周边的家属院、东关小学、幼儿园全部完了，然后是土石方堵塞河流形成堰塞湖，县城也就没了。”

　　从应急治理到综合治理

　　早在10年前，凤凰山的地质灾害隐患便引起了各方的重视。1998年，省地矿厅将略阳县狮子山——凤凰山滑坡治理工程列入国家治理计划，后因经费原因，项目夭折。汶川地震期间，来自省内的专家一边抗震救灾，一边加紧编制对凤凰山综合治理的项目报告。

　　去年8月1日，省政府向国土资源部提交了《陕西省人民政府关于商请扶持略阳县凤凰山地质灾害综合治理项目的函》（陕政函〔2008〕102号）。

　　去年11月26日，清华大学受国土资源部委托，再次对凤凰山滑坡综合治理项目进行实地考察。

　　“我们争取在春节前去一趟清华大学，看看论证报告的进展情况，争取早日立项。”县国土局总工程师陈福成说。

　　根据《略阳县凤凰山地质灾害综合治理项目建议书》的安排，综合治理的地点在凤凰山及东面的土桥沟和罗家沟，工期三年半，项目治理分为应急治理和综合治理两部分。

　　县发展计划局局长范振兴说，应急治理方案要求在滑坡区的上方布置一条截排水沟，并夯填现存的裂缝。“同时在山脚设置一排挡土墙，墙顶高出地面2米。”

　　“还要对凤凰山西北部5区不稳定坡体进行工程治理。”他补充道。

　　但陈福成认为，应急治理只是一种救急不救穷的被动防御，只有综合治理，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心头之患。

　　据了解，综合治理方案将分四步完成，一是结合对道路及应急避险时人群疏散的交通要求，对滑坡体在780米以下分台阶进行削方，“就像修楼梯一样，把新形成的平台作为上山的楼梯”，对由于削方形成的边坡——“楼梯两侧”——进行适当的防护处理，以增加稳定性。二是用混凝土加固不稳定坡体。三是对凤凰山在780米以上的山体进行卸载，将土石料填在山脚下的土桥沟内，边填边压，使填筑密度达到建筑场地的要求。四是对相邻的罗家沟850——880米高程之间的土地进行整理。

　　“通过综合治理，我们可以增加建设平地2380亩，相当于增加现有城区面积的50％，能满足灾后重建乃至今后10—15年城市发展的需要。”

　　“这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我们为什么要进行综合治理？”范振兴说，“因为汶川地震给我们提出了严重警告：再不及早治理，一旦大灾来临，就可能有灭顶之灾！”

　　据统计，目前全县共有164处地质灾害隐患点，汶川地震又造成新的隐患点66处，旧伤未平，又添新痛。

　　略阳是一个灾害多发地区，自然灾害来临时，为群众即时提供避难场所至关重要，但目前县城的人均有效避震疏散场地只有0.4平方米，且都处于洪水淹没区，给避震疏散造成了更大困难。

　　“如果再出现大灾害，想逃都没地方！”范振兴望着窗外的大山说，“尤其是进出略阳只有一条309省道，一旦中断，救援队怎么进来？”

　　根据县城建设现状，范振兴认为，不开辟新的城市建设用地，就无法建立应急避难场所。而凤凰山地势较高，距离最近，城内居民在较短时间内易于到达，是比较理想的建设用地。

　　对于县城建局来说，凤凰山综合治理项目不仅是灾后重建的迫切需要，而且也是城区可持续发展的根本需要。

　　“汶川地震后，一些建筑物受地震影响必须拆除，预计需要新增用地1000多亩。”县城建局局长李永祥说，“但我们已经没有这么多地了。”

　　目前略阳城区一类用地建筑十分饱和，必须在二类用地上做文章，凤凰山综合治理项目开发出的2300多亩土地，既满足灾民避难防灾的基本要求，又能满足灾后重建等用地数量，而且，项目如果顺利实施，将彻底解决目前城市建设用地矛盾和用地结构不合理的状况。

　　范振兴说，“这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东关小学的下课铃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孩子们欢呼着冲出校门。

　　“这里是滑坡下的县城，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一位接孩子的家长说，“谁不想住得更安全呢？”

　　她指着近在咫尺的凤凰山说，“赶紧把它的病治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