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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梁文道:有话好好说



  专访梁文道:有话好好说  

  1 月,梁文道的新书《常识》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这是一本时评集,是梁文道在内地出版的第一本书。  

  文/ 刘莉芳 吴琦(实习) 图/ 乐传奇:田小童  

  陈丹青有匪气,梁文道有痞气。两人都是光头,脾气说不上好。1月10 日,两人在中关村图书大厦签售新书。陈老师在进场之前,就气炸了。梁老师比较斯文,但在开场后,也有点火。

  那天有一群读者被拦在门外,不让进。

陈丹青一看就急了,认为“太过分”。见室内还有空位,陈丹青让读者进来,但是管理员不让,说有安全问题。陈丹青当时就气炸了,这是卖书,有那么危险吗?

  梁文道和陈丹青一样,不守规矩,让读者往前坐,就在读者争着搬椅子的时候,保安开始呵斥读者。梁文道火了,怎么能这么对待读者?他对随后赶来的经理说,保安不能骂人。这时有一个读者提醒梁文道,保安只是态度不好,没有骂人。

  一天之后,梁文道提起这件事。他说“:以前有一种穷人,虽然穷,但是有尊严,这叫清贫。有钱人,不仅有钱,而且有贵气,富贵。不是那种在餐馆吃饭,服务员不小心得罪他,就拍桌子的爆发户。但是,现在大多数人贫而贱,富而不贵,大家用很粗暴的方法彼此对待。那个保安,我猜他可能不知道还有什么应对方法,他们平常就是那样被人对待的。我很难过,有那么多人活得这么没有尊严。我说保安骂人,那是香港人的常识。读者说,保安没有骂人,这是另外一种常识。”

  梁文道认为,这是一个常识稀缺的时代。比如,在奶粉里不下毒是做人的责任,不是企业责任。他说,这个世界有太多粗浅的道理,但是大家凡事都要往“深处”钻。“比如探讨毒奶粉的问题,觉得光是信仰缺失还不够,一定要把‘灵魂’也搬出来才算功德圆满。明明在点评志愿者的救灾行动,却不满足于民间集体动员的逻辑,硬是要扯到中西文化差异的‘高度’,然后再结穴于华夏文化的‘基因’、‘本质’。”

  最近,梁文道把近两年写的时评在内地结集出版,书名就叫《常识》。他在自序《江山不幸诗家幸》里这样解释书名:“本书所集,卑之无甚高论,多为常识而已。若觉可怪,是因为此乃一个常识稀缺的时代。”

  《常识》是梁文道在大陆出的第一本书。梁文道在三年前开始出书。作为一个拥有11 个专栏的文化人,梁文道出书很晚。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写的文章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他几乎不在电脑上保存文章,在媒体上刊登了,也不看。但后来发现自己评论过的矿难还在发生,那些对过去事件的评论到现在还有意义。加上朋友开了出版社,自己当了老板,总要捧自家的场,于是开始出书。

  不过,梁文道对自己的书还是有保留。他说:“其实我不太喜欢这本书,大家如果真的要买,要三思而后行。”  

  B=《外滩画报》L= 梁文道  

  一边先生,一边时尚  

  B:你从小就是“坏学生”吗?

  L:小学,我在台湾接受教育,特别喜欢参加重要仪式。我的嗓门特别大,声音洪亮,被选为每天早上升旗的司仪。我站在台上,指挥大家立正排队,敬军礼。我优秀到这个程度。那时的梦想就是入党,后来终于搞清楚了,入党有什么用。台湾高中有军训课,要练枪、跑步。如果你是党员,可以少跑两圈,所以大家都想入党。

  B:你是《时尚先生》2008 年度的“时尚先生”。

  L:其实《Esquire》的美国版和英国版的深度文章、评论、政治报道都很厉害,只不过到了中国之后,被时尚化了。《Esquire》原来也很时尚,但是时尚有很多做法。现在,《 Esquire》不是不关心时尚,而是认为一个人可以同时关心时尚和政治、学术等。《Esquire》的英美版每年都会选出“Men of the Year”。这是年度先生,不是时尚先生,获选的有政治家、学者、作家、艺术家、商人、设计师、建筑师、医生,连从事民间草根运动的人也会入选。时尚这两个字是来到中国以后加上去的。

  B:你不仅看人文新闻类杂志, 还看时尚杂志,都看哪些时尚杂志?

  L:杂志我看得很多很杂,时尚杂志一般是在打的、坐飞机和上洗手间的时候看。如果坐飞机,就在机场买来看。我看《Esquire》和《GQ》。建筑设计类的也看,比如英文版的《Metropolis》、日本著名的设计杂志《Casa BRUTUS》。我看杂志很快,不细读。一篇文章,我注意它的编排、结构、主干,很快就知道它在说什么。一份杂志,我很快就知道它的定位和主旨。

  B:你既要主持,还要写文章、读书、看杂志、演讲。你哪来的时间?

  L:很多人从一个状态到另一个状态,需要一段调整、变速的时间,而我可以直接进入,就像跑车一样,从1 公里加速到150 公里只需要0.6 秒。我之所以晚下楼15 分钟,是因为在写稿。一写完,我就下楼和你们聊天,聊完之后,我要回房写信,写完信去做节目。中间我不需要任何调整。我一直形容自己是工匠,很职业。  

  一座大型建筑,几个亡灵  

  B:你曾做过实验剧场,办过牛棚书院。现在还“动手”做这些吗?

  L:前几天还有朋友劝我回去做剧场,但是我太忙了,没有时间。我和林奕华在上世纪80 年代就认识了,是老朋友。我很晚加入进念二十面体。荣念曾有个作品的执行导演就是我。那时,我的主要身份是剧评人,偶尔掺和编剧、导演。上世纪90 年代初,北京出了牟森等一批人,林克欢是“老大”。那时,孟京辉还年轻,他去香港导戏,我写剧评。

  B:现在你还会“动手”做一些跟社会有直接联系、互动的事情吗?

  L:几年前,我策划了一个展览,为那些在大型公共建筑施工中死亡、受伤、残障的工人建造纪念碑。很多香港大型公共建筑,在施工中,难免伤亡,比如香港赤角机场,死了十几个人。我觉得应该建一座纪念碑,纪念工人的血汗,唤起大家的重视,提高对工人的合法赔偿。我召集了一群艺术家,做了各个大型建筑的工伤纪念碑的模型。纪念碑不一定是雄伟的碑状,比如,在树下挂一块小牌子,牌子在晚上会反光,亮晶晶的,看起来像是萤火虫在树下发亮,这意指那些建筑都包含了一点一滴,如星星一般的工人的生命。但是直到现在,政府都不同意我们把计划付诸实现。那一阵,我很难过,走进很多大楼,都会感到楼里有灵魂。以前盖宫殿、神庙之前,要先埋活人下去,镇住房子。今天在某种意义上还是这样。每一座建筑的底下都有一个灵魂。  

  我们在给自己缠小脚 

  B:你曾经推荐谢旺霖写的《转山》。一个年轻人干了自己想干的事情,没有多了不起,却很真实。

  L:那本书很感人,不仅因为谢旺霖很有毅力——人家劝他上车,他就是不上,骑着一辆小破车,单骑走西藏——而是因为他非常坦白,他不介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犹豫、懦弱和偏见。而且他有反省,这很难得。

  B:你一向推荐张大春,称他是台湾20 年来最重要的作家。张大春在《聆听父亲》里写的那段为父亲洗澡的文字很感人。

  L:很多台湾作家对语言的看法,和陈丹青一样,就是我手写我口,我口说我心。语言和他们没有隔膜。但是现在大部分人和语言是有隔膜的,因为我们处在一个语言泡沫化、脱离实际的环境,就像免检产品。现在的语言名不副实。大家都很会说场面话,久而久之,当你想表达真心诚意时,无字可用,那就很悲哀。

  B:但是《聆听父亲》这本书在内地卖得不好。

  L:对台湾作家的作品,除非是出于特别的政治理由,要不然,我们是看不起的。文化界有一种中原心态,觉得港台、马来西亚都是“蛮夷”,他们的作品风格、文体不正统。这种中原心态很常见,很大,以至于我们看不到中文可以多么丰富。

  近年来,我非常喜欢马来西亚的作家。不过,在内地能找到的马来西亚的作品都不怎么样。

  对马来西亚人来讲,中文是地下语言,他们在日常生活中说马来语。中文是一种跟很多条件紧密结合的语言,比如,“秋天落叶”、“寒冬来临”,这些几千年来和自然、气候、地理一起形成的表述方法,在马来西亚全都不适用。为什么?因为马来西亚地处热带,秋天从不落叶,冬天的温度高达30℃,一点也不冷。

  对马来西亚人来讲,中文和它原来的生长环境完全隔离,因此他们看待、使用中文的方法很不同。一个马来西亚作家在书写他的北大经历时,开篇第一句是“今天,我从北京回国”。什么叫“从北京回国”?你会赫然发现原来中文不是中国人能垄断的。我这么看重港台、马来西亚的文学的理由,是中文有很大的世界性的潜能。我们忘了,中文曾经是一门世界语言,忘了日本出过多少写汉诗的优秀诗人,忘了韩国出了多少用文言文写作的大散文家。现在,我们把中文和这个国家捆绑在一起了。

  英文文学为什么这么发达?不只是因为英语是世界语,而且是因为印度出了泰戈尔,特里尼达出了奈保尔。这些人都不是正统的英国人、美国人,但是他们丰富了整个英语,让英语成为世界文学语言。

  如果,我们再强调只有中国人、中原人才能写出优秀的中文文学作品,那么我们是在捆绑自己,给自己缠小脚。

  B:你对当下中国内地的作家有什么看法?他们曾经有过黄金的创作年代,但是现在大部分都沉寂了。

  L: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起来的那批作家,很优秀,比如王安忆。我很喜欢孙甘露,他现在不写小说了。韩少功的《山南水北》也不差,我挺喜欢的。

  但是,很多作家有一种焦虑感,不断地问自己,我是什么样的作家。莫言是少数比较不焦虑的,他过着自己的日子,在《检察日报》上班,经常骑辆小破车,拎个菜篮子,买菜回家。现在,中国在学术、文学、艺术等方面,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一套形成共识的标准。我不是说要有一个系统,而是要慢慢形成一套感觉。

  比如在欧美文坛、世界文坛,意见纷纭,但是起码会有共识。比如大江健三郎好不好?好。卡尔维诺好不好?好。卡夫卡好不好?好。基本上都没有争议。我们可以有不同的理解,但是有些东西,不会差太远。但是,在今天的中国很难形成共识。

  现在,中国很喜欢讲大师,一面挖掘过去的大师,民国大师找了一个,再找一个;另一面又推出新大师,比如余秋雨。但是大师是需要共识的。欧美的大师不是捧出来的,而是长期形成共识的。福柯是不是大师?是。霍布斯邦是不是大师?是。现在,中国谁都不服谁,谁都不信谁。同时,全世界都在关注中国。为什么内地作家的作品被译成外文的机会比港台、马来西亚这些早就和外国往来的地方多呢?其实大家心中都有数,那不是对艺术、文学价值的真正评判,而是因为中国这个大背景。他们是优待我们的。

  B: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帕慕克生活在自己的文字世界里,不周旋,不交际。和他相比,是不是很多作家都浮躁了?

  L:有些外国作家也喜欢吃喝玩乐,过着派对、时尚生活,比如让?科克托就是一个时尚圈名流,他既画画、写诗、写散文、写电影,还热衷Chanel 派对,但是他有本事把这些变成创作。我们是有派对,没创作。

  B:按大江健三郎的说法,莫言早该得诺贝尔文学奖了。莫言也被认为是离诺奖最近的中国作家。你怎么看?

  L:如果莫言继续写,写得很好,他会有机会得诺奖的。但是作家更重要的是继续写好作品。有些作家很凄惨,比如品特,他早期的作品非常好,但是后期掉下去了,而他却在后期拿了诺奖,那就像是嘲讽,反而很糟。有的作家死得太早,没拿到诺奖,那是诺奖的遗憾,不是他的。

  我认为中国的文化人、知识分子要有自尊,不需要这些名头。

  我写过一篇文章。当年美国的财政部长萨默斯卸任后,去当哈佛大学的校长。他上任时,美国报纸评论认为这是萨默斯的人生生涯的又一个高峰。他们认为,内阁部长去当哈佛校长,这才厉害。为什么?因为大学校长很神圣。在我的心目中,北大校长、清华校长应该和国家领导人平起平坐。但是今天,校长看到部长得低头、弯腰、打哈哈。凭什么?1986 年,哈佛校庆邀请美国总统里根演讲,里根提了一个条件,希望授予他荣誉博士学位。但是哈佛拒绝了里根。1990 年,我在波士顿,赶上哈佛的毕业典礼。南非总统曼德拉莅临,致毕业演讲,他还没有下车,全体师生就起立迎接他。人的分量靠什么判定?难道南非总统的身份比美国总统高吗?不是。因为他是曼德拉。

  B:说到大学,现在的大学和当年“五四”时期的大学不同了。当时是思想殿堂,现在是教育产业。

  L:大学在那个年代太新了,搞学校的那批人有理想,热情,单纯,他们就是要办最早的最牛的大学。他们放弃了一些东西,出发点和现在不同了。

  当年的“问题与主义论战”,是我和许纪霖一致认为最好的论战,大家很尊重对方。虽然后来发生一些事情,但是基本的尊重还在。

  陈丹青在《荒废集》里,写了一段故事。上世纪50 年代,胡适在美国,周策纵告诉胡适,内地正在批判你,捧鲁迅。周策纵问了一个很经典的问题,如果鲁迅还活着,他会怎样。胡适说“你放心,鲁迅不会向外力屈服,他是我们的人”。

  所谓“鲁迅是我们的人”,是指知识分子的人,文人的人。虽然我和他是敌人,但我们是一样的人。胡适的话很让人感动。今天,学术论战的论敌对对方会有这种判断吗?许纪霖昨天跟我说一件事。“胡党”批判鲁迅时,胡适写了一封信给苏雪林,说不应该这样对待鲁迅,鲁迅很有才华。这封信是私下的,不是公开的,并没有虚伪的成分。这是真正的文人。我希望我的同行有这种基本的尊重和信任。比如汪晖等人再不对,你们能不能说一句,他是我们的人?其实我们是一群人。  

  都是常识  

  B:《常识》收集了31 篇时论,你像是《皇帝的新衣》里的小男孩。

  L:那个小男孩说的是大家知道却不敢说的。我承认,我有时候会写到这种状态。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只是写破了。可是我尽量希望写一些大家都知道,但是不知道自己知道的东西。比如,这几天,我和朋友聊到,某位大学校长因为没有被选进人大很惋惜。我觉得,难道大学校长那么崇高的地位,还不如人大重要吗?

  B:《常识》收入了一篇关于刘翔的评论文章《一个偶像吃掉了一个活人》。

  L:那只是一个运动员退场。又比如范跑跑,他只是做了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一个人遇到灾难,想逃命,这是最正常的。拼死救人,才是不正常的。因为不正常,所以才伟大。范跑跑或许会觉得内疚,因为他的人性软弱战胜了某些价值上的理想,但是也不需要为此太过愧疚。但是范跑跑也用不着因此就把自己说成是一个自由主义的代言人。双方都很极端,摆在中间的显而易见的东西就被掩盖了。

  B:你的时评文字比书评文字浅显很多,像是国外的那种小册子。

  L:时评我不想写得太矫揉造作。文字得简单、清楚。我们好像很难把时评和杂文分类。我写得或许有点像杂文,但它始终是时评。杂文注重文体的成就,文字的细致。时评不需要太多的修饰,也不需要太多的谋篇布局。要考虑怎么形成说服力,以及跟人讲道理的态度。而且时间很紧,几小时之内就要回应。我下周回香港,在港大的新闻研究中心开课,教写时评。钱刚他们都在那里教书。我会让学生每周交一篇时评,跟报馆一样,头天出了事,大家在第二天晚上9 点前截稿。超过时间,就零分。

  B:你的文字大量地进入大众媒介,你希望自己的文字产生怎样的效果?

  L:我很希望影响一些人,不是上层。中国文人有做“国师”的传统,但是我的选择是往下的。我希望产生的效果其实很卑微,就是希望大家有一个善良的讨论问题的气氛。比如讨论范跑跑,不要那么激烈地拍凳子、拍桌子。我会慢慢地带来好好说话的气氛。

  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朱熹和陆九渊,鹅湖辩论,很温良。英国国会议员辩论,一定会说“with function(iterator) { var result = true; this.each(function(value, index) { result = result && !!(iterator || Prototype.K)(value, index); if (!result) throw $break; }); return result; } my respect”。信上明明在体无完肤地攻击你,但落款还是“您永远忠心的仆人”。你也许觉得这很虚伪,其实不是,这是一种相信,相信大家都在真心地讨论,讨论的动机是真心希望事情好起来。

  只不过彼此的问题不同,对共同问题的解决方法不同,如此而已。不要怀疑对方的人格。我们都是一样的,希望国家好。这很重要。

  如果你问我,我的希望能成为现实吗?有没有产生实际的影响?或许没有,但是我常常告诉自己,不要只看结果,自己做了什么比较重要。

  在香港,文化人是最边缘的。没人理你,失败对我们来讲,是习惯的。香港文化人习惯失败,习惯不受重视,习惯没有影响。这20 多年来,太多的专栏被停,节目被停,杂志倒闭。什么事我们都遇到过了。我很骄傲,自己能坚持下来。

  前阵子,北岛说,在香港能写诗的人,才是真正的诗人。因为在香港写诗,根本没人理你。在内地,诗人再边缘,还是会有杂志来采访,刊登书评。但在香港,连影子都没有。出版一本书,只卖出几百本、几十本。如果这样,你还写诗,你还不是真正的诗人吗?我很幸运,被大家注意到。如果回到过去的状态,我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我们本来就那样。很多香港文化人不习惯被注意,不习惯在灯光下,因为我们本来就什么都没有。香港人、内地客

  B:作为一名港人,你经常穿梭于内地。这两种身份带给你怎样的局限和便利?

  L:这是人类学家的状态。人类学家在调查不同的文化、国度、社群、民族时,先学习当地的语言,和当地人一起生活,用当地人的方式思考问题。但是“跳出来”最重要,用当地人想不到的角度,研究他们觉得是常识的东西。

  鱼不知道水的存在,但是水对于鱼来讲,是最正常、最自然的东西。只有当鱼跳出去,才会发现原来水那么重要,不过那时候它就快死了。对大家来讲,生活里有很多像水一样的东西,那就是常识,我们依靠常识而活,但是我们平常未必知道常识有多重要。

  人类学家更妙的是,他不仅调查别人,还回看原来的自己。他处于游离状态,对双方都有一种保持距离的省察。

  中国香港、中国台湾、马来西亚、新加坡,都是华人社会,但是它们的文化、生活常识很不同。我经常在这几地跑,觉得自己就像是华人社会里的人类学家。

  B:香港人对内地人还是抱着焦虑的态度,内地人在一些香港人眼中就是第三者,当发生矛盾时,他们会归罪于第三者。

  L:香港人的这种想法和他们的本土意识有关。香港人的本土意识的历史很短,大概起源于

  上世纪70 年代。上世纪60 年代,“文革”刚开始,很多人逃到香港。当年的香港人带着面包和牛奶,在香港和深圳的边界等,见到有人过来,不管认识不认识,就把食物给那人。

  前阵子,我读到香港时事评论家林行止先生写的一篇文章。林先生是上世纪四五十年代逃过来的。当时,他被抓了。警察给他衣服穿,给他饭吃,问他有没有受伤、冻坏。按照法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但警察还是照顾他。因为上世纪60 年代的很多香港人也是跑过来的,感觉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来早了,你晚来一步。

  到了上世纪70 年代,香港边境开始封锁,社会福利开始好转,自足的社会体制开始形成,土生土长的一代香港人出来了,这些人没有逃难过,和内地隔离了,并且开始形成一种观念—香港和内地是不一样的。

  香港经济起飞之后,看不起落后的内地。于是,香港本土意识也就形成了。

  现在,香港很有秩序、很文明、很整洁,公务员很廉洁。这些变化都是从上世纪70 年代开始的。有人批评中国人不文明。我对此非常乐观,因为我见过香港人的变化,短短的十几、二十年,就把一群不排队的人变成现在这样遵守公共秩序。不排队、不礼貌、不文明,绝对不是中国人的劣根性。

  现在,内地迅速崛起;被人赶上,香港人的焦虑感来了。香港人刚来内地,最不习惯在饭馆叫服务员,觉得很没礼貌,后来慢慢就习惯了。随着香港慢慢地融入,短短20 年兴起的香港本土意识一定会逐渐消失、融化。  

  we are ready  

  B:我去过香港几次,觉得香港的人际关系比较疏离。

  L:平时,让香港人动员起来,参与大型社会运动,比较难。香港人一向这样,永远在必要的时候,才像疯了一样。他们被逼急了,就出来了。香港人捐钱一向很慷慨。比如,1991 年华东水灾,香港是全世界捐款最多的地方。2004 年南亚大海啸,香港也是全世界人均捐款最多的地方。香港的乐施会的捐款者不是大机构、大商家,是十几万香港市民,他们每个月固定地向乐施会捐款。很多香港人都有参加慈善、志愿者组织的习惯。

  B:在关爱世界方面,香港比内地做得好一些。

  L:我很希望汶川地震成为中国年轻人的一个转折点。

  如果你考美国的本科,学校一定会问你,在中学干过什么。他们不仅看成绩,看你是否做过学生会主席,还会看你做过哪些志愿工作。美国的高中生会去孤儿院给孤儿讲故事,去养老院看望老人。进了大学之后,他们继续当志愿者,这是人生必经的阶段。

  现在,在第三世界经济不发达的地区,当地都有欧美、日本的大学生。甚至还有大学生在柬埔寨找地雷、铺路、搭桥、盖房子。我从来没有在这些地方见到中国大学生。

  今天,我们讲中国崛起,中国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要有软实力。可是,世界公民、真正的大国意味着什么?中国对世界付出了多少关心?不是派海军去亚丁湾那么简单,而是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世界公民。

  希望将来,中国的年轻人能去落后地区做事,让别人看到中国人不只是关起门来拼命赚钱。我的一个理想和愿望就是帮助中国做到这点。

  B:在汶川地震中,民间也自发地进行援助,不过都是小股力量,没有被整合起来。

  L:汶川的救灾情景很感人,但是也很混乱。我们太没有经验,太没有组织。我们的公民社会太弱小,太仰赖政府,但是政府有时候真的不能够解决所有的事情。

  相比之下,国外有很成熟的公民组织传统。南亚海啸发生后,红十字会、联合国发展基金会、乐施会、绿色和平等十几个NGO 组织立刻过去。他们不是去所谓的救灾,而是开会,评估灾区情况。红十字会最有医疗能力,他们去救人。乐施会擅长把污水处理成食用水。有一个组织擅长建设灾区建筑。

  这些NGO 组织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专业能力,彼此又很清楚,所以合作默契。

  香港有很多人登记为无国界医生,平常招募,接受培训。一遇到灾难,一接到电话,24 小时之内就上飞机,赶往灾区或者战地。有一个组织叫无国界通讯,他们干的就是中国移动干的事。这个组织很妙,全世界才几十个人。他们都是专业人士,一遇到灾难,他们总是第一个赶到现场。每个人都有一只很大的箱子,架开,就是一个电话站,能上网。他们真的是we are ready。

  我们老说中国是个多灾多难的国家,但是为什么几十年来我们对灾难没有做准备?汶川地震不是媒体制造出来的消费品,它是长期的承诺。我和李宗盛讨论,演艺界不要只是出来义唱、捐钱一下。李宗盛有一个想法,为灾区的孩子写歌,一年一首,陪着孩子长大。如果他做到的话,这个想法太好了。

(责任编辑:徐永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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