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春晚非正常死亡：第一次彩排后剧组就解散

今年1月在《青年周末》记者镜头前疲惫尽显的老孟

直到现在，国内各视频网站都基本上找不到山寨春晚视频

1月16日，北京昌平九华山庄“山寨春晚”大本营，去排练的“草根”演员

　　山寨春晚的非正常死亡

　　■第一次彩排后剧组就解散

　　■网上至今难觅演出视频的踪影

　　◎文/《青年周末》记者 蒋文娟 马军 ◎摄影/《青年周末》记者 吕家佐

　　沸沸扬扬的山寨春晚似乎虎头蛇尾，不仅没在内地电视台播出，网上即便至今都很难搜到演出视频。

　　山寨春晚最终落得这个几近“夭折”的结局，有人猜测是因为资金问题和技术问题。但发起人老孟很委屈，他认为是有一种看不见的阻力，让那些曾纷至沓来要跟他合作的电视台和网站，一夜间态度大变，齐刷刷选择退出。

　　作为第一个趟路的人，老孟本人在最后时刻又为排除阻力做了什么？他的委屈中有什么必然吗？

　　“山寨春晚”剧组的最后一周

　　■大年三十网上不见踪影

　　一阵热闹的锣鼓声和舞狮子过后，被媒体和大众关注的“山寨春晚”，终于在大年三十晚上通过澳门知名电视台“澳亚卫视”播出。但是，众多内地观众是看不到澳亚卫视的，山寨春晚官网上公布的“澳亚卫视网直播”也基本无效，除夕之夜根本无法链接进入，这令期待已久的“山寨粉丝”们大失所望。

　　春节过后一周，很多网友反映，各大视频网站仍然都无法找到山寨春晚的节目视频。不少人纷纷在论坛上发帖询问，哪里能看到山寨春晚？

　　《青年周末》记者在网上输入“山寨春晚”四个字，搜索结果显示这样一行文字：“可能涉及不符合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的内容，未予显示”。

　　目前搜索“山寨春晚”，会出来1千多万个相关网页，数量可谓惊人，但若搜索“山寨春晚视频”，能找到的，大多是媒体当初报道山寨春晚这个“新事物”的新闻视频，而此后的现场演出视频则基本上很难找到。

　　山寨春晚的“官方网页”在首页也只提供了两个可以观看视频的网站，除了澳亚卫视网，还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农村土地流转网”，是山寨春晚的发起人老孟（施孟奇）个人朋友的网站。

　　所谓山寨春晚，被不少人称为“换一种叫法”的网络春晚，为什么在网上难觅踪影？老孟对《青年周末》说，不是他不想传播，而是他发现，不管请什么高手帮忙，只要写上“山寨春晚”，视频就传不上去。“网站找不到，搜索搜不到。”

　　■此前曾有预兆

　　山寨春晚一度风光无限。去年12月18日，山寨春晚跟贵州卫视达成转播意向，众网站也纷纷跟进。同当时那种大张旗鼓的媒体报道比起来，后来这种悄无声息的结局，多少让人意外。有人称：“山寨春晚已经夭折”。

　　对此局面，老孟说，其实他早就看出了一些“兆头”。

　　“1月18日前后，就有北京的文化部门找过我们，看了我们的节目单，跟我们讲法律条款和注意事项，例如不能有观众，不能卖门票。”老孟把节目单拿给对方看，对方说你们自娱自乐可以，不要违规，然后就拿着节目单说要回去研究。

　　老孟对《青年周末》记者说，这是一台非赢利的演出，他们准备了不到200张门票，是发给网友的，不出售。

　　据老孟回忆，1月21日中午，北京市和昌平区文化执法部门的工作人员，曾来到组委会所在地九华山庄，了解相关情况。老孟称，自己从这一意外插曲中嗅到了一丝不妙的味道。

　　九华山庄的场地，当时是免费提供给山寨春晚节目组使用。“因为免费，节目组得配合人家的时间。有时候演员没地方排练很着急，一大帮人就在我们办公室里待着。如果哪天下午会议室有三个小时空着，可以去用，演员们可高兴了。”老孟说，排练那段时间，是剧组人员最有信心的时候。

　　■决定提前行动

　　然而更重的打击还在后面。

　　贵州卫视在元旦前后就决定不再转播山寨春晚，于是老孟把希望放到了各网站，一直在寻求跟网站的合作，并且也谈成了几家很有影响力的视频网站。

　　不料，1月21日后，几个马上就要跟老孟签协议的网站，突然在几天内纷纷撤出。这犹如雪上加霜，让局面一下子变得不可琢磨，老孟的山寨春晚开始前途未卜。

　　当时，原定与山寨春晚达成转播意向的腾讯网和悠视网工作人员对媒体称，“因故”暂时放弃与山寨春晚合作，暂不会提供晚会直播和其他支持。

　　当时老孟的悲观情绪甚至让他觉得，“也许，除夕那天山寨春晚进行当中，来个人就能把我们叫停。”

　　在感觉不妙之后，难道没采取什么挽救措施吗？老孟说，当时在时间上来说，也不允许他们有其他选择。

　　“提前行动吧。”老孟决定玩一招“声东击西”——本来他们对外发布的是在1月25日除夕那晚正式举办山寨春晚，“但在22日，我们就提前录排了。让这帮人去盯着25日吧。有点儿瞒天过海的意思，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

　　■唯一一次彩排成为最终版本

　　老孟说，如果不是在1月22日以“彩排”的名义提前举办山寨春晚，并且进行录像，后来肯定就“死翘翘”了。

　　1月22日那天，山寨春晚的人早晨八点全部起床，把一切准备就绪，一大早车就拉着所有演员，浩浩荡荡向北三环的演播厅进发。演员们只知道这次是要带妆彩排，但只有老孟和少数几个人知道，这次很可能就是最后要播出的版本。

　　澳门最大的电视台“澳亚卫视”，是在这次彩排前的最后时刻，和老孟达成合作协议的唯一一家转播媒体。双方约定，由电视台免费为晚会提供播出卫星和平台，除夕播出，不插播广告。

　　彩排现场真的像开联欢晚会。大厅摆满着十几张圆桌，桌上有老孟买来的小吃，还有合作方澳亚卫视找来的红酒，现场一百多名观众也是双方各自临时邀请来的人。

　　因为知道那天可能是唯一的机会，所以录制了很久，三个小时的节目录到了夜里12点。

　　“那天31个节目全部上齐了。我们从来没有这样彩排过，大家都觉得很兴奋。这次名义上的彩排，其实就是我们悲壮的正式演出。”老孟称，那天节目录制到一半时他哭了：“我觉得我们的事成了，谁我也不怕了。”

　　■除夕夜“跟春晚无关”

　　在这之前，山寨春晚前景不妙的“兆头”，还仅仅被几个核心组织人员知道，但1月22日这次“彩排”之后，因为网站取消合作的消息已经传开，大部分演员都看出了形势的急转直下，他们对除夕夜的直播开始不抱期望。

　　有些演员干脆问老孟，节目录好了，是不是可以回家了？老孟说，没问题，想回家的走吧。留下来的人问老孟大年三十那天怎么办，老孟回答说：咱们继续乐呗，文化部门说自娱自乐可以，所以大家一起玩是没问题的。

　　到大年三十晚上，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和演员们先去洗浴中心洗了个澡，然后到一家迪吧唱歌跳舞、喝啤酒。当传来消息说节目录像在澳亚卫视顺利播出时，全场欢呼一片，很多人感动得哭了。老孟说那一刻让他难以忘记。

　　这天晚上的狂欢中，并没有演大家排练了一个多月的节目，很多人不停地蹦迪，拿着话筒在舞台上狂喊。当时电视里就放着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只有两三个人的目光在那里停留过。

　　山寨春晚剧组聚集了来自全国的近一百多名演员，从大年三十开始，每天都有离开剧组回家的人。不管看着火车站地铁口零散的背影还是空了的房间，老孟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要是山寨春晚没结束就好了，真希望这是一场不散的宴席。”

　　山寨春晚缘何遭遇“网络封杀”？

　　■最大困难是一种“看不见的阻力”？

　　网友们纷纷质疑为何在网上很难找到山寨春晚的视频，这让老孟一言难尽。

　　“并不是网站搜索功能出问题了，也不是山寨春晚不存在了，肯定有外力让它搜不到。”老孟语气有些激动。

　　“搜索引擎都希望自己能搜索得越全越好，它为什么搜不到呢？它肯定有它的难处。希望网友们找不到视频时，别再为难网站和老孟了。”老孟说。

　　想当初，好多家网站找上门来，想播山寨春晚，老孟掰着指头数。而当一切准备就绪时，几家网站却齐刷刷地撤出。

　　“我也问他们，为什么到最后关头不直播了？他们说接到电话通知了，不能播你们的山寨春晚。我问谁发的通知，他们说这个不能告诉你。”

　　老孟说，今年做山寨春晚的过程中，自己遇到的最大困难不是财力问题，不是技术难题，而是一种看不见的阻力。

　　“这件事哪怕砸锅卖铁，我们也能把它办成，但这种阻力我们看不到，说不出来。” 老孟说，后来网友透露的一则通知，让他有所醒悟。

　　■网站接到“联盟”通知 知难而退

　　1月29日，一份《关于抵制山寨春晚节目网上传播的通知》被“曝光”在山寨春晚官方网站上。这份通知的落款是“中国互联网视听节目服务自律联盟”，其主要内容如下：

　　“根据中央整治互联网低俗之风专项行动的有关精神，国家广电总局要求广播影视、网络等媒体自觉抵制低俗视听节目，不得传播未经国家批准擅自开办的春节晚会节目。鉴此，请‘中国互联网视听节目服务联盟’所有成员单位共同抵制‘山寨春晚’节目网上传播，不链接‘山寨春晚’举办方网站……”

　　老孟说，这个通知是一个网友在留言板上告诉他的，他转发到了官方网站的首页上。其真实性如何，他不能保证。《青年周末》记者进行了一番求证。

　　悠视网市场部高级公关经理徐蕙对《青年周末》记者说，他们确实在1月20日左右接到了通知。“不仅是你说的这个通知，还有其他部门也下了通知。”

　　徐经理说她自己也曾几次劝老孟，让他赶紧办理审批手续，但老孟觉得无所谓。“他说这就是一个草根春晚，不需要办什么手续。这样，最后在签直播协议之前，我们不得不放弃，没合作成，非常遗憾。”

　　悠视网方面还透露，他们现在手里就有老孟山寨春晚的全套版本，但一直没播。“悠视网在去年就加入了中国互联网视听节目服务联盟，必须按规则办事。”

　　其他几家网站的相关人员也对记者透露：就在除夕前几天，正准备跟老孟签署转播合同之前，网站接到了有关方面的通知，只好停止合作。

　　在国内许多视频网站，一般网友注册后，都可以自行发布视频，为什么老孟他们自己不上传视频呢？2月3日，给老孟帮忙的王先生对《青年周末》记者透露，大年三十晚，他请了专门的技术人员上传录制好的山寨春晚视频，却意外发现在所有的视频网站都传不上去。在此后的几天里，凡是带有“山寨春晚”字样的视频也都上传不了。

　　■“联盟”表示“不回答这个问题”

　　是否是这个“中国互联网视听节目服务联盟”叫停了山寨春晚的网上传播？

　　根据国家广电总局网站上提供的材料，“中国互联网视听节目服务联盟”在去年2月由央视网、人民网等8家网站发起成立，到去年7月份有5批150多家网站加入，几乎囊括了国内提供视频服务的各类网站。

　　《青年周末》记者随即联系了中国互联网视听节目服务联盟。一名工作人员在看过网上的这则通知后说，她不清楚这个“山寨春晚官方网站”是一个什么性质的网站，因此不做评论。至于这则通知本身是否属实，联盟方面是否发过此通知，她表示：“我们不回答你这个问题。”

　　山寨春晚自身是否违反了什么规定？为什么不提前报批？

　　对记者的这个质疑，老孟至今不以为然。他坚持认为，山寨春晚不需要报批。“播出是播出频道的事情，他们有手续有资质，我们跟他签协议就行了；节目录制也不需要审批，我有两个理由认为不用报批。第一是澳亚卫视在大陆注册过，有录制节目的资质，我们跟他们做节目不需要报批；第二，我这是非营业性的演出，对这类非营业性演出，咱们国家没有专门规定，我不卖门票、没有广告、没有赞助，就是老百姓自娱自乐的一个聚会，就好比结个婚请几百人来，还用报批吗？”

　　记者在2005年出台的《北京市大型社会活动安全管理条例》中看到：大型社会活动需申请安全许可，其中包括面向社会公众举办的文艺演出。但该规定中的大型社会活动界定为“参加人数达1000人以上”。老孟说他们的演员一百多人，最后实际参加人数也不到200人。但是，即使山寨春晚没有参加人数这道门坎，也与大型婚礼有很大差别，毕竟老孟他们自娱自乐之余，还惦记着更广泛的传播。而这类民间演出的大规模传播目前尚无具体规则可循。

　　在查不到相关规定的情况下，《青年周末》记者致电国家广电总局社会管理司，一名工作人员表示，如果网友自己的视频要在网上传播，首先要求该网站必须具备合法资质，至于视频具体内容，一般由网站自行把关，相关部门进行监管。当记者提到山寨春晚时，该工作人员表示，如要进行采访，需联系广电总局新闻办公室。截至本文发稿，新闻办公室尚未回应。

　　■老孟说明年还要继续办山寨春晚

　　2月1日，山寨春晚的发起人老孟终于睡了个懒觉。上午，他十点钟起来，照例接了几个记者的电话。之后，参加山寨春晚的一个演员请他吃了顿饭。饭间两人一起聊天，老孟感慨地说：“过完年该上班的上班，该找工作的找工作了。”

　　“我们辛苦做出的节目，很多演员自己都没看到。还有更遗憾的，我们大家竟然没有一张合影。”老孟对《青年周末》记者说，到现在为止，他没有靠这个山寨春晚赚到钱。前后只收了几个朋友的个人赞助6千元，自己投入的，虽没仔细算过，却也可能达到了20万元之多。

　　“面对目前这个结局，你明年还会再办吗？”记者问。

　　“今年有外力的作用，没办法直播，所以这是没完成的事情，明年我还得办！”老孟说：“直播对于一个晚会来讲，是非常重要的参数，对不对？明年我要实现直播。”

　　今年没做成的事情，凭什么明年就有什么办法能实现？没吸取什么教训吗？记者质疑。

　　对这个问题，老孟的回答却有些含糊：“明年我可以提早准备，而且我相信环境会越来越好，明年会好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