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击糖尿病

　　阻击糖尿病

　　虽然后来被广为引用的美国糖尿病预防计划（DPP）和芬兰糖尿病预防研究（DPS），都是受到大庆研究的启发而设计进行的，不过，大庆研究的结果并没有转化为公共卫生决策

　　文 | 陈琛

　　25岁的时候，孙丽成了准糖尿病人。

　　那是22年前。大庆电业局职工孙丽刚生完孩子，窝在家里大补，一天能吃七八个鸡蛋，产假过后她挺着3尺1的腰围上街，好多朋友招呼着：“孙丽，你还有几天生孩子呀？”

　　那段时光真让大庆人怀念——单位成批地发肉、蛋、果蔬，家家备着盛油的大桶，好多人家得有两个卧式冰柜，常年放着吃不完的肉。在吃盐多、吃肉多的大庆，在刚过上好日子的年代，能吃是福。150斤的孙丽，不过是一个沉浸于幸福的代表。

　　年底，单位配合一项“大庆糖尿病预防前瞻性研究”组织超重的员工体检，孙丽一看，哟，自己的餐后2小时血糖居然是8.6mmol/L，超过了正常的7.8mmol/L，虽然仍未达到11.1mmol/L的糖尿病诊断标准，但已经是个糖耐量异常（IGT）患者。也就是说，再不悬崖勒马，她就很可能变成准糖尿病人。

　　这样的人不少。卫生部中日友好医院和大庆油田总医院联合从当地11万人中筛查出577例糖尿病前期人群，都是空腹血糖正常，但餐后血糖在7.8~11.1 mmol/L间。

　　这个平均年龄仅为46.6岁的人群被分为对照组（138人）和生活方式干预组(438人，干预组又分为接受饮食、运动或饮食加运动三组)追踪观测。1992年，为期6年的生活方式干预结束，对照组66%发生了糖尿病，而干预组仅有43%患病。干预期内，与对照组相比，综合生活方式干预组糖尿病发生率降低51%。

　　98%的患者被随访到2006年。那些经历了6年生活方式干预的人，20年后的糖尿病发生率较未干预者减少了43%，也就是说，对6个糖尿病前期病例干预6年可以使其中一人在其后20年间不发生糖尿病。这个研究结果在2008年5月24日的国际顶尖医学杂志《柳叶刀》发表，让更多的人看到了希望。

　　最近，母亲和弟弟陆续被查出患有糖尿病，而腰围早已是2尺1的孙丽，不仅远离了IGT人群，还因祸得福养成了健康的生活习惯。

　　“修行靠自身”

　　90%~95%的糖尿病患者得的是II型糖尿病，原因是所谓的“胰岛素抵抗”。所谓胰岛素抵抗，指身体外周组织对胰岛素的敏感度降低，为了让血液中的葡萄糖浓度降低，胰腺必须分泌出更多的胰岛素。如果正常人每天需要30个单位左右的胰岛素来降血糖，超重肥胖的人可能就需要60甚至120个单位。

　　做胖人的胰腺是很辛苦的，即便每日加班提高产量，比如分泌50个单位胰岛素，但比起需求量来还是捉襟见肘。超负荷工作久了，谁也受不了，胰岛素细胞功能就会发生紊乱，诱发糖尿病。因此，肥胖和糖尿病通常是结伴而行，年龄增长则是另一个引发II型糖尿病的不可抗拒的因素。

　　听了研究项目组织的讲座，孙丽才知道“吃得多、长得胖、走走就喘、干不动活儿”有可能是糖尿病前兆，看到单位里因糖尿病导致失明、截肢、心脑血管疾病的实例，她吓坏了。

　　“大庆糖尿病预防研究”项目组对每组实验对象采用的方案是不同的：对照组仅接受一般健康教育；饮食组按照体重控制每天的热量摄入（30千卡/天/公斤），同时限制盐、油、酒，避免甜食；运动组要求每天至少散步30分钟，或进行能量消耗相当的运动，但不鼓励剧烈运动，胖人还被要求减肥，每月减少0.5~1公斤，直至标准体重；饮食运动组上述要求兼顾。

　　研究组制作了简易的小册子，用案例把具体的身高、体重以及热量换算公式演示了一遍：每顿饭怎么吃，常见食物所含的热量、不同体型和劳动强度的人每天所需热量。一看就明白。

　　大庆油田总医院集团信息中心副主任姜亚云见着大爷大妈，干脆不解释“主食不要超过6两，2两土豆就等于2两米饭”之类的，她直白地告诉他们：“你今天吃了俩土豆，就别吃主食了。”

　　孙丽被分到了饮食运动组。每天早餐一碗小米粥、一个鸡蛋、一盘青菜；荤的中午吃一点；晚上的饭水里见点米就算是稀饭。别人家的红白喜事凑了份子就走人，实在抹不过面子，就挑清淡点的涮着茶水吃两口。

　　“两年后我的血糖就正常了。”说起来轻松，坚持住可没那么容易，每次想动摇时看看儿子，孙丽就能对自己狠心了。

　　运动量要根据吃的量来定，要是哪天多吃了一口，定是要多运动一会儿消耗掉，好不容易降下来的平衡体重不能变。什么样的运动量消耗多少千卡的能量她门儿清。

　　一开始每天早晨去跳老年迪斯科，后来坚持跳交谊舞。太胖了没人邀请，孙丽就学男步带其他女舞伴跳，要么就在家练瑜伽。很多以前不在意的生活细节，逐渐成了顺手顺心的习惯。

　　能站着就别坐着

　　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哪是说改就改的啊。一开始好些人还拿着小秤称吃的，严格控制食物，但过不了多久就放弃了。跟孙丽住一个楼的司机王叔，是同一年查出的“糖友”，喝酒抽烟吃肉算是生命里不可分割的部分了，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才一年，他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糖尿病人，很快并发心梗去世了。

　　这种干预成功的要点与难点，是在干预之初要有健康教育人员的定期督促，形成习惯后经年坚持。

　　一大批监测员对这些被干预者定期随访，强化干预。庞成言就是当年综合组某一片区的片长，负责19个IGT患者，每个人该怎么吃怎么运动，他每月都得找上门去督促检查。退休的还好说，难办的是那些上班的患者，没额外的运动时间，庞成言还是要强烈说服他们上下班走路，靠走路的半个小时完成运动量。有个老太太每天忙着带孙子，成天闲不下，庞成言做工作说：“大妈，你能站着就别坐着，再不行站着的时候多颠一颠。”

　　医务人员对这些志愿者进行了为期6年的上门随访，每次登记近3天的饮食和运动量，最初每星期随访1次，逐渐减低频率，1年以后改为半年1次。研究最终证明，简单的生活方式干预（合理饮食，增加体力活动）就能让糖尿病高危人群减少糖尿病发病风险约50%。

　　虽然后来被广为引用的美国糖尿病预防计划（DPP）和芬兰糖尿病预防研究（DPS），都是受到大庆研究的启发而设计进行的，不过，大庆研究的结果并没有转化为公共卫生决策。

　　大庆试验的参与者、中日友好医院的李光伟教授在接下来的研究中还发现，同美国IGT人群相比，中国IGT人群的糖耐量异常人群迈向II型糖尿病的速度更快，他在论文中指出：“体重指数为22.4的中国IGT人群发病率为13.3%，远比中国人肥胖的美国IGT人群中，体重指数为34.2者发病率仅为11.1%。”

　　上世纪80年代，国内糖尿病患病率不足1%，到2002年已增长为农村1.8%，城市4.5% （平均2.6%）。中国目前糖尿病患病人数已超过了4000万，很可能中国已经超过糖尿病人数量之冠的印度。

　　“大庆糖尿病20年长期跟踪随访研究”中，尽管最终干预组中80%也发生了糖尿病，但全组发生糖尿病时间平均被推迟了3.6年。是受试者多年坚持了改善后的生活方式，还是6年的干预已经足以长久获益依然未知，但重要的获知是，饮食和运动干预能推迟或预防糖耐量异常发展为糖尿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