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萌
如今汪老不在了。想想他生前往事,我常常暗自感叹:那是一位多么优秀的作家,那是一位多么善良的老人。读他的文学作品,读他的书法绘画,你总有种安详之感。
在20多天的时间里,我和汪老朝夕相处。晚上睡不着觉就闲聊,老人家的隽语妙言里,无不透着人生机智和世理,对于我这个晚辈颇有启示。
汪老,即著名作家汪曾祺先生。
1987年春天,邵燕祥等我们一伙同游云南,做为访问团团长的燕祥兄,指定我负责照顾汪老,在20多天的时间里,我和汪老朝夕相处。因为有过相同“右派”经历,说话也就比较随便,晚上睡不着觉就闲聊,老人家的隽语妙言里,无不透着人生机智和世理,对于我这个晚辈颇有启示。后来又曾跟汪老等一起,参加泰山、承德等地笔会,以及北京的各种文学活动,从汪老和别的文学前辈身上,学到许多做人处事的学问。特别是在我主持《小说选刊》时,包括汪老在内的许多位作家,都给予多方面帮助和支持。
《小说选刊》刚刚复刊时,经济上特别困难,编辑高叶梅提出,杂志社办家书店,即使挣不了什么钱,起码可以借此扩大影响,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采纳了她的意见。书店想请名家题写匾额,我自然想到了汪老,汪老文章写得好,这是圈内人公认的,汪老的书画也好,这连圈外人都了解。凭我跟汪老的交情,我想老人总不会拒绝,就在一天下午,带着两瓶好白酒,跟高叶梅和司机小宫,来到汪老虎坊桥新居,请老人给书店题写匾额。汪老欣然命笔书写“百草园书屋”五个大字。
我想,既然来到了汪老家,总不能空手而归吧,得跟老人家讨幅字,可是又不便跟汪老明说,就翻弄书桌旁字纸篓,汪老看到就问:“你这是干什么啊?”我说:“看有没有您扔掉的字画,我们好捡一两幅啊。”汪老拿眼瞪了瞪我,把我的胳臂一拨弄,说:“去,要什么字,都谁要,说。”听说话的口气,老人今天情致不错,竟然如此爽快答应,我们三个人每人讨一幅,这是情理之中的事。除此而外,得寸进尺,我又用试探的口吻,给王巨才要了幅字,没想到汪老也答应了。那时巨才刚从陕西省调来中国作家协会,汪老还无机会认识他。
我私下里跟巨才接触几次,觉得巨才为人比较正派,对困难中的《小说选刊》,非常理解并呼吁解决办公室,令我这个当家人很感动。有次跟巨才聊天儿,知道他是一位书法行家,作家中最喜欢汪老的字,这次就想帮他跟汪老求一幅。我把情况跟汪老说了说,他一听遇到知音,立刻就来了精神,展纸挥毫立马书写一幅。巨才见到很是高兴。
几年后巨才赠我一幅字,我表示感谢时,巨才还说:“我得谢谢你,当年要不是你,我还讨不到汪老的字哪。”当然,这是后话了,巨才后来跟汪老认识了,再讨要过字没有不详,起码我给他拿来的这幅字,算是他得到最早的汪老的字,而且有我淘字纸篓的故事。
当我们带着如此“丰硕成果”以及满怀的喜悦回来,中国作协机关有位朋友听说后很是羡慕,他对我说:“还是你面子大,一次就要汪老那么多字,我提着酒去他家,都未讨得汪老的字。”此话是真是假,不便过多理会。不过我得从实招来,我珍藏的文人书画中,老一辈作家赠我的书画,除了艾青、秦兆阳二位有多幅,下来当属汪老书画,大概总有三四幅吧。起初还经常悬挂厅中,后来怕落土蒙尘,就小心地包装收藏起,逢年过节或换季时,有时才拿出来欣赏。汪老赠我书画的情景,这时就会清晰地重现眼前,令我更加怀念这位老作家。
如今汪老不在了。想想他生前往事,我常常暗自感叹:那是一位多么优秀的作家,那是一位多么善良的老人。读他的文学作品,读他的书法绘画,你总有种安详之感。可惜这样的作家,如今太少了,文坛就显得喧闹。然而作家心境的安详,绝对不是刻意包装的,完全是自身修养使然,没有那样的文化底蕴,没有那样的练达人生,就不会有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文人应该具有的高贵和清雅。难怪汪老谢世后,我读到好几篇文章,都在称汪老是一位真正具有文人气质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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