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屯兰矿难续 调度未能及时告知原因影响自救

　　《瞭望》文章：屯兰噩梦

　　屯兰矿在1月初刚刚下发了关于切实加强安全生产方面的文件，内容涵盖提高认识、瓦斯监测等。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晏国政 陈忠华

　　截至2月27日，屯兰事故中的26位重伤患者全部脱离生命危险，部分轻伤患者可以下地活动。

　　连日来，《瞭望》新闻周刊记者一直在太原市50多公里外的西山煤电集团屯兰矿事故现场采访，从专家到官员再到矿工，谁也没料到像屯兰这样安全设施先进、教育培训比较到位的国有大矿，会出现这样的特大事故。

　　本刊记者在调查中，部分生还矿工反映，一是事故发生前未发现任何征兆；二是井上调度通知撤人时，未能及时向工人告知具体原因，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矿工的逃生自救。“此次事故反映国有大矿也存在安全措施不落实、管理不到位的问题”，国家煤监局局长赵铁锤说。

　　事发：救援、救治全力以赴

　　位于太原市所辖古交市的屯兰矿，是隶属于山西焦煤集团西山煤电集团公司的一对现代化特大型矿井，现年设计生产能力500万吨。2004年以来，该矿已连续四年保持百万吨死亡率为零的记录。

　　然而，这一记录在今年2月22日凌晨2时20分被彻底改写。当时，屯兰矿南四盘区12403工作面发生瓦斯爆炸事故。截至26日，事故已造成77人遇难、1人失踪，114人住院观察、治疗。

　　事故发生不到4分钟，屯兰矿就启动了应急预案，井下全部停电撤人，请求救护队支援；3时50分，山西焦煤集团及西山煤电集团公司全力投入抢险救援。

　　井下生死不明的被困矿工，牵动着党中央、国务院领导的心，也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胡锦涛、温家宝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作出重要批示指示。山西省主要领导第一时间赶赴现场，组织指挥抢险救援，国家安监总局负责人也紧急赶赴前线，要求全力搜救被困人员，只要有一分希望，就要尽百分努力，确保不留死角。

　　事故抢险指挥部迅速从霍州、阳泉、汾西、西山调集了4支矿山救护大队、18个小队，共224人火速赶赴事故矿井开展救援。22日晚7时，井下搜救工作全面结束，没有发生次生事故。在十几个小时的井下搜救过程中，救护队员成功营救出了6名遇险矿工，救护队员在井下对他们紧急输氧后，迅速将他们运送出井。其余矿工通过自救、互救脱险。

　　与此同时，山西省要求调集全省医疗资源，全力以赴救治事故伤员，尽最大努力减少事故伤员愈后的后遗症。根据部署，山西卫生部门共调集省内7个大医院的41辆救护车、68台高压氧舱投入救护，全省组织了7支医疗队，100余名呼吸、神经内科方面的医疗专家参与了治疗。卫生部也派出医疗专家对屯兰煤矿事故进行支援。

　　经过全力抢救，截至2月27日，屯兰事故中的26位重伤患者全部脱离生命危险。经过专家们的及时有效治疗，已有部分受伤矿工获准出院。

　　国家安监总局局长骆琳说：“整个救援工作及时、有力、有序、有效，众多部门参与事故抢救，为挽救矿工生命赢得了宝贵时间。”

　　困惑：这么好的矿也会出事故？

　　屯兰矿“222”矿难目前转入事故调查阶段，国务院调查组正在就事故原因、责任认定等展开全面调查。本刊记者在现场几天的采访中发现，这个以往被视为安全高效的矿井发生如此惨痛的事故，令部分官员、专家和矿工感到十分困惑。

　　困惑一：一个安全记录良好的现代化高效矿井，为何发生如此严重的事故？

　　据采访了解，屯兰矿是山西省的安全高效矿井，该矿一项技术还获得过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由于本身就是高瓦斯矿，屯兰矿近年来不断加大安全投入，装备了十分先进的瓦斯监测监控仪器设备，平时也重视对矿工的安全生产教育和培训。

　　本刊记者在西山煤电集团古交矿区总医院采访了近10位受伤矿工，事故发生时他们分别在北一、南三等不同盘区工作。这些矿工表示，矿上的瓦斯监控等设备十分先进，井下每个工作面都分布有监控探头，瓦斯员也在任务区域内利用瓦斯检测仪检测局部瓦斯浓度，事故发生前没有任何征兆。

　　矿工们到现在也想不通，屯兰矿这么先进的矿井为什么也会发生事故，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对这次事故表示很难接受。

　　困惑二：井下发生瓦斯爆炸，瓦斯监控系统为何没有报警？

　　事故发生后，屯兰矿几名干部非常困惑地告诉记者，监控系统的所有数据均显示正常，瓦斯并未显示超限，怎么就突然发生了事故？一些在现场的煤矿生产和安全专家对此现象也颇感不解，但均表示只要按照有关操作规程操作，就不会发生瓦斯爆炸，发生了事故，现场管理肯定有问题。

　　一位在屯兰矿工作了近8年的矿工说，这些年一直没有发生什么事故，矿工上岗前都经过岗前培训，每天下井前都做安全方面的提醒和要求，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是说明管理太差。

　　困惑之三：调度人员通知为什么没有说明“井下发生事故”？

　　接受记者采访的几位矿工说，当时井上只通知说主风机坏了，让往井上撤离，矿工都不知道井下发生了事故，更不知道发生了瓦斯爆炸。

　　事故发生时，矿工王玩柱正在离事故发生区5000多米远的工作面作业。他说，当时井上通知说是主风机坏了，大家觉得从大巷出去没事，就全部走了大巷，从工作面到大巷再出井有4000多米的路程。走进大巷200米左右的时候就感觉有烟雾，呛得不行，但还不知道是瓦斯爆炸引起的。假如当时通知是井下发生了爆炸事故，矿工们就可以就近走后风平岭出口出井，那个出口只有1000多米路程。由于井上没及时通知真实原因，部分矿工产生了麻痹思想，不戴自救器就往外走，等发觉要戴的时候，要不已经晚了，要不连戴的力气也没有了。

　　矿工李翠良说，当时井上没说明井下发生事故，矿工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没有按照演习时的应急方案出井。他在大巷里走了八九百米时就感觉走不动了，戴上自救器继续往前走，没走多会儿就倒下了，后来被救护队员救出。

　　屯兰矿有关负责人就针对矿工的质疑解释说，当时只是监控信号突然中断，井上人员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性质的事故，只能采取断电、撤人的措施。

　　国家煤监局局长赵铁锤说，此次事故反映出采区通风管理不到位，瓦斯治理不彻底，现场管理不严格，安全措施不落实。同时也反映了国有大矿也存在安全措施不落实、管理不到位的突出问题。

　　反思：安全监管路在何方

　　2月24日，矿工出身的山西省省长王君在国务院屯兰矿事故调查组成立大会上数度哽咽，说对不起遇难矿工及其家属，并流泪向死难矿工及矿工家属致歉。山西一些干部群众及众多网民事后认为，由国家安监总局局长岗位上转而执政山西的王君是有感而发。

　　去年“98”襄汾溃坝事故发生后，山西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安全生产，把“安全发展、转型发展、和谐发展”作为深入开展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活动的实践载体，从“组织、制度、措施、纪律、体制”等5个方面入手，采取了一系列安全措施，着力推动安全生产形势根本好转。这段时间内，山西相继出台了8项安全制度和措施，今年又为11个地级市和87个重点县（市、区）配备了市县长安全助理，专职协助抓好安全生产。有着丰富的煤矿技术管理工作背景的王君，来到山西之后甚至提出非常具体的要求，如让每个大矿必须由通风科长兼任矿长助理，以提高安全措施的执行力，工作不可谓不细致。

　　今年2月20日，山西省政府召开安全生产工作会议，听取各个地市和有关部门的专题汇报，详细部署抓好安全生产工作。会议进行过程中，王君要求“多讲问题措施，少谈成绩”。会上他多次发脾气，毫不留情地批评一些地市和部门主要负责人安全工作落实不到位、措施不得力。

　　然而，这么多的措施、部署、提醒，还是没有遏制屯兰矿这一“惊天动地”的爆炸事故的发生。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王君在事故发生后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此次事故初步暴露出现场管理混乱的问题，表明企业麻痹大意，安全措施没有落实到位，基层工作基础薄弱；深层次则反映出全省对安全工作是“上边热下边冷，上边动下边不动”，有令不行、有禁不止，一些干部作风飘浮，不负责任，不敢触及矛盾，遇到问题绕着走。

　　相关官员和专家也指出，山西作为能源大省，近年来各级各部门安全生产意识不断提高，安全生产方面的制度在不断完善，安全生产的投入不断加大，安全监管的技术设施装备也不断更新。此次屯兰矿仍然发生特大事故，说明安全生产及监管过程中，“人”仍然是主导和制约因素，部分地区和企业在落实安全生产制度、加强安全监管方面，还存在不落实和“以会议贯彻会议、以文件落实文件”的问题。

　　本刊记者采访中了解到，屯兰矿在今年1月初刚刚下发了关于切实加强安全生产方面的文件，内容涵盖提高认识、瓦斯监测、“一通三防”等各个方面。然而，时隔一个多月就发生了特大瓦斯爆炸事故。

　　有关专家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在当前金融危机冲击的背景下，煤矿安全生产势必面临更严峻的挑战。一些煤炭主产市县经济发展和财政收入受到较大影响，当前期望通过煤炭开采带动地方经济发展的需求很旺，要求地方煤矿尽快复产开工的呼声很高。与此同时，一些国有大矿在较长时期保证安全生产后，在思想上有些麻痹。这些都为安全生产埋下隐患。

　　针对当前严峻的安全生产形势，受访专家建议说，各级各部门除了要时刻绷紧安全生产这根弦，提高思想认识、完善各类安全生产制度，最为关键的是，要脚踏实地去真落实、真贯彻。

　　王君在国务院屯兰矿事故调查组成立大会上表示，山西一定要深刻吸取这次事故的教训，举一反三，完善和落实安全生产制度。全省将从3月1日正式开展对省内国有、集体矿为期一年的安全专项治理，有关部门的人要下到矿上去；矿与矿之间要抽调管理人员互相检查，处理隐患的直接责任者，变事后问责为事前问责。瞭望新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