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民人大代表”

　　自从当选洛阳市第十三届人大代表后，网民“老牛”一直不得消停。疲于应付媒体之余，2月28日15时，当温家宝总理与网友在线交流时，他也早早地登录新华网发展论坛，来到总理面前。

　　“请问总理对洛阳网民当选人大代表有什么看法？”看到有网友提到自己，“老牛”心中一动，屏息等待总理回答。

　　总理没有来得及回答——仅在对话开始前，网友对总理提问就已多达50多万条。

　　“总理在全国两会前夕与网民对话，是一个信号，”3月3日，这位“中国网民代表第一人”对本报记者说，虚拟世界与现实生活的界限正日益模糊，网上的变化会越来越快地影响网下的生活，“就像过去大家只知道我是‘老牛’，而现在都知道‘老牛’就是张晓理一样。”

　　网龄超过10年的张晓理，是洛阳网络论坛“摄影在线”的版主，“牛眼目击”发帖无数。在网下，他是新华社签约摄影师，以自由摄影人身份奔走各地，将镜头对准民生焦点和社会问题。

　　在洛阳市人大和政协最近的换届选举中，张晓理成为“全国第一个网民人大代表”。和他一起从网络走上政坛的，还有网名“爱我洛阳”的洛阳汝阳县电信公司经理董党伟、网名flush的洛阳联通系统集成业务中心主任工程师刘兵兵。后两人当选为本届洛阳市政协委员。

　　这给中国3亿网民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总有一天，从出色的网民当中，将会诞生出因网络影响力而当选的全国人大代表。这是早晚的事。”3月3日，张晓理说。

　　再过两天——3月5日，十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将开幕。而洛阳市人民代表大会也将于次日开幕。张晓理已接到通知，将从这一天开始履行一个人大代表的职责。

　　谁选出的代表？

　　作为洛阳市人大代表，张晓理是由下级人大——洛阳市西工区人大的163位代表间接选举产生的。1月21日，在西工区第12届人民代表大会第四次会议上，张以158票当选。

　　西工区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蒋金贵分管代表工作。他说：“市里给我们分配的代表名额是62人，79名候选人中，得票最高的是162票，张晓理得了高票，名次靠前。”

　　“单就选举过程来看，张晓理的当选和网民‘老牛’没有多少关系。”蒋认为，绝大多数代表投票时并不知道这位候选人就是“老牛”，“我们也是事后才知道这层关系的”。

　　代表们当时所获悉的张晓理的个人信息，来自他为参选而填的一份表格。在候选人情况介绍一栏中，对于自己的网络活动，张只有短短两句叙述——“2000年至今，以自由摄影人活跃在新闻纪实摄影领域，领衔洛阳网络群众性摄影活动”、“‘牛眼目击’更多地向世人展示古都洛阳的风土人情、民生热点和城市思想”。

　　“把我理解为‘网民代表’，这并不全对。”张晓理说，网络只是个范畴，现实生活中谁都可以上网，因此“网民”并不构成特定的社会群体界别。而蒋金贵出示的代表材料显示，张所在界别是“知识分子”。

　　“资深网民，现实精英”，洛阳市政府信息中心副主任李少宇这样评价张晓理。“他之所以当选为人大代表，不排除与网络上的表现突出有关，但更得益于现实生活中的优秀。”

　　张从事新闻摄影多年，获奖无数，包括中国摄影家协会最近授予的“抗震救灾优秀摄影家”称号。网友们也常常在跟帖中惊叹，“哪里有新闻，哪里就有老牛。”这么多年来，洛阳的大事、小事，大型活动、突发灾难，他都在现场，拍下的大量图片发表在网上。

　　“人大代表必须有先进性、广泛性、代表性。”蒋金贵在对张晓理进行组织考察后给出的结论是：关注社会，有强烈的责任心和使命感，事迹感人。“比如汶川地震发生当晚，他就赶搭河南消防总队的救援车第一时间赶往灾区，发回大量珍贵照片。”网友评价说，仅凭这份执着，“老牛”就有充分理由当选人大代表。

　　网促会的“选票”

　　但无法否认的是，在张晓理从网络闻人到人大代表的转身中，网民的确起了重要作用。

　　张在当地网友中口碑甚好。“老牛这个人，如果在网上做个调查，不能保证没有说不好的，但可以肯定95%以上网友都会由衷钦佩。”洛阳网友“万龙”说，他和“老牛”认识三四年了，最深的印象就是勤奋，哪怕是夜里两三点，他只要一接到电话，抬脚就走。

　　去年年底，洛阳信息港发起“十佳网友”网上投票评选，张以高票当选，名列第二。

　　这次网选的高涨人气，为张参选人大代表奠定了民意基础。而当地网民组织“洛阳网络发展促进会”的大力推荐，更是一个关键节点。

　　张晓理是洛阳网络发展促进会的主要发起人之一。最初产生这个念头是去年6月，他从地震灾区回来后。“我以自由摄影人和网民志愿者身份在灾区采访，别人不认，碰到很多麻烦。此前网友的很多社会活动也有类似尴尬。”他说，成立网促会的初衷就是要解决网民参与社会活动时的身份对接问题。

　　洛阳网促会去年12月30日挂牌成立，随后便赶上市人大政协换届。按张的解释，“这纯粹是巧合。”

　　“我们元月初开始换届工作，网促会就向洛阳市换届领导小组推荐张晓理等作为人大代表初步候选人，”蒋金贵说，市换届领导小组随即将该建议转达张晓理所属的西工区，张由此进入西工区人大的考察视线。

　　蒋承认，在张晓理作为候选人的推荐、酝酿和提名过程中，“有关方面还是充分考虑了网民社群这个因素的”。

　　据介绍，市人大代表候选人可以通过三种途径产生：政党推荐、人民团体推荐、代表大会10人以上代表联名推荐。

　　网促会作为社团组织，有权推荐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人选。这次换届，网促会向洛阳市有关方面建议推荐的人选包括网促会执行会长张晓理、秘书长刘兵兵、副秘书长董党伟。如果没有网促会的支持，这三人要进入政界，至少在操作程序上不会这么顺利。

　　“这次换届，市委有一个精神，要在农民工、网民等新兴社群中注意选拔一批有参政议政能力的代表进入人大政协，并给了一定名额。”洛阳市政协秘书长牛英灿透露。

　　网上刚刚评出了“十佳网友”，就是最佳人选，网促会经过磋商，推荐了其中经常关注社会问题的网友。

　　对他们三人的当选，洛阳网民普遍持赞赏态度。网名“奇石顽童”的洛阳作协理事张文豪率先把这条消息帖到网上，随即在论坛中炸开了锅。网民纷纷跟帖，“这是网民的重大节日”。

　　“在网民过去的印象中，人大代表都是党政要员或者明星、劳模，现在普通网民当中也会出代表，社会真是进步了。”网友“万龙”说。

　　“万龙”相信，张晓理当选代表后，对网民的声音会反应得更快，而且更容易得到解决。“有一些代表不太敢提的问题，我估计他会提，而且会比别人更切实、更多、更尖锐。因为他已经养成习惯了。你看他拍的照片，70%以上都是百姓身边的事。”

　　“我们既然从网络中走来，以后也不会变味，肯定会一如既往地关注网民的声音，为洛阳这座城市多做点思考。”董党伟表示。

　　洛阳网民的力量

　　当选人大代表后，张晓理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洛阳两会临近，他选择了一些议题作为议案备选的主题，需要去落实很多内容和数据，但因忙于应付媒体，时间总不够用。

　　“以前在网上公开手机号，是为了方便大家给提供新闻线索，现在全给媒体打爆了，想将号码取下来，又担心引起网民误解。”张晓理歉意地说，“消息出去两三天后，我的QQ马上就加满了，现在别人要加也加不上，还以为我这里拒绝呢。”

　　更苦恼的是，面对手机上的大量信息，他连筛选的时间都没有，更不要说去一一调查了。

　　“洛阳网民非常活跃。”张文豪是洛阳信息港BBS的超级版主，他说，论坛有注册网民60万，每天发帖1万多条，点击率在100万人次以上，这在中国城市中是少见的。

　　张文豪认为，这种活跃氛围得益于当地领导人对网络舆情的开明态度。“论坛坚持到今天不容易。多年前上面有人打招呼，让关闭BBS，但一直没有正式发文，我们就顶着拖下来了。”

　　2006年前后，连维良出任洛阳市委书记，对网络民意给予高度关注。政府先后发了两个文件，一是不允许任何部门到网上查找网友真实姓名，以防打击报复；二是规定网民反映的问题，相关部门必须在5个工作日内给出答复。“这两条一下子就把网络激活了。”张晓理说。

　　在网促会成立当天，挂牌仪式原定300网名代表参与，结果挤进来500多人。当天的揭牌仪式由市委秘书长主持，市委书记和市长都发来贺信。

　　“每天有60万网民，就有60万双眼睛，从社会的各个角落观察这座城市，为城市发展出言献计，”张文豪说，网络的活跃也让政府尝到了甜头——洛阳的上访率以前仅次于郑州，现在在河南十几座城市中，已经降到了倒数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