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的美国华人新部长”

　　“我认识的美国华人新部长”

　　华人担任美国政府部长的历史，其实非常短暂——八年前刚刚有了第一位：布什总统任命的劳工部长赵小兰。第一个诺贝尔奖得主出身的内阁部长朱棣文、 迄今唯一的华人州长骆家辉分别是第二、第三位。

　　文/ 洪立

　　如果不出意外，美国总统奥巴马的内阁很快将新增一名华人部长，使得来自这一族群的部长人数在同一届政府中第一次达到两名。

　　他们是早已赴任的能源部长朱棣文，以及尚待确认的商务部长提名人骆家辉。

　　华人担任美国政府部长的历史，其实非常短暂—八年前刚刚有了第一位：小布什总统任命的劳工部长赵小兰。本届政府中的朱棣文、骆家辉分别是第二、第三位。

　　那么，这两位新部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为什么会被委以重任？近日，《外滩画报》就此电话采访了几个对朱、骆非常熟悉的美国人。

　　听到提名的第一反应

　　去年12 月10 日，尚未就职的奥巴马在家乡芝加哥宣布了对朱棣文（StevenChu）的能源部长任命。

　　1月13 日，参议院能源与自然资源委员会举行听证会，对这位被提名人进行了“三堂会审”。1月20 日上午，在奥巴马宣誓就职的几小时前，参议院经口头表决一致通过对朱棣文的任命，使他成为第一批过关的7 名新部长之一。

　　相比之下，新政府商务部长的产生可谓一波三折。最早接受提名的是新墨西哥州州长比尔.理查森。今年1月，他因涉嫌以工程合同回报捐款给自己的企业、受联邦大陪审团调查而退出。

　　随后接受提名的是新罕布什尔州共和党国会参议员贾德.格雷格，上个月此人声称与奥巴马存在重大意见分歧，要求撤消提名。2 月25 日，奥巴马第三度宣布商务部长提名，这回被选中的是骆家辉（Gary Locke）。

　　其实在接受部长提名之前，朱、骆都已经是成名人物：朱棣文是1997 年诺贝尔物理学奖的三名得主之一，自2004年起担任能源部下属的劳伦斯- 伯克利国家实验室主任。骆家辉当过两届华盛顿州州长，是迄今为止唯一的华人州长；2005 年卸任后，他成为西雅图一家大型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

　　“听到对史蒂夫（朱棣文英文名的昵称）的提名，我的第一反应是：天哪，他真的想要这么做吗？这可是改行干政治啊！”劳伦斯- 伯克利国家实验室物理部的项目经理托尼.斯帕达弗拉博士（Anthony Spadafora,PhD）告诉记者。

　　托尼曾是与朱棣文工作关系最密切的人——他的幕僚长（ 相当于办公室主任）。他于去年7 月接手这个职务，总共干了半年。

　　“史蒂夫以前有一个很好的幕僚长。他退休后，史蒂夫决定改由科学家接任，以便更紧密地与自己配合——一同出席各种科研会议，掌握各种科学研讨。我是个科学家，也做过不少行政工作，因此拥有他想要的背景。”托尼这样解释自己被选中的原因。

　　提起同行兼上司朱棣文，托尼赞不绝口：“史蒂夫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的物理知识极为渊博，精力也很充沛。任何一个物理学家都会想在他身边工作，因为他很聪明、很努力，主意也很多。对一切事物他都很想了解，想弄清问题背后的原因。他还善于激励人，他的演讲大家都爱听——都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听完后你往往会产生新的灵感。他能让下属兴奋起来，能在他身边工作实在是一种造化，一种十分难得的经历。”

　　难怪朱棣文的高升会让托尼心里喜忧参半：“我觉得这对国家是件大好事，不过对我们实验室而言却是一大牺牲，可以说是苦中有甜吧。我们都说：如果有谁能干好这份工作、在能源领域获得进展的话，那肯定非史蒂夫莫属。我们都相信，他会取得很大成功。”

　　华盛顿州共和党前主席克瑞斯.万斯（Chris Vance）认识骆家辉已经有18年了。不过两人没有任何私交——他们一直是政治对手。

　　1991 年万斯成为州众议员，认识了比自己早9 年当选的民主党州众议员骆家辉。两人在州众议院共事了3 年后，万斯当选金县（King County，该州第一大辖区；该州最大城市西雅图为县府所在地。在美国县比市大）县议员，骆家辉则当选县长。1997 年起骆家辉当了8年州长，而万斯被选为州共和党主席。两人的关系印证了一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考虑到这一背景，得知宿敌被提名为商务部长，万斯会有什么反应呢？“我觉得很奇怪：总统怎么会用了这么长时间才提名他呢？他是一个很明显的选择。”现在从事政治咨询业的万斯告诉记者。

　　他对骆家辉的评价同样令人好奇。“关于盖瑞（骆家辉英文名字）的第一点是，他非常聪明——比几乎所有人都聪明，而且工作很勤奋，这两点最为突出。当然，他也是个难对付的政治对手，是州民主党的主要领导人。不过他也是个可以和共和党合作的人，是个务实派。当我们想起骆家辉，就会想到：这是一个想解决问题的人。”

　　西雅图当地华裔文化名人赵植平（Ron Chew）认识骆家辉的时间比万斯更长，两家离得不远，彼此已经有20多年交情。听到骆家辉被提名，他对《外滩画报》表示，自己同样毫不诧异 ；“ 唯一让我惊奇的是：盖瑞为什么没有更早被提名？我觉得他是个完美的人选。”

　　学而优则仕vs 职业政治家

　　除了同为华裔、同样聪明勤奋之外，朱棣文和骆家辉还有不少共同点：都在美国出生，都不会说中文，甚至都有过两次婚姻。他们的最大差别，则在于迥异的人生道路。

　　朱棣文祖籍江苏太仓，1948 年2 月28 日出生在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市一个华人知识份子家庭：父母分别是化学工程师和经济学者。

　　他出生在中西部，成长却是在纽约长岛镇——他家是当时镇上仅有的三户华人家庭之一。

　　朱棣文从小好动，而且喜欢琢磨东西：8 年级时通过看教材学会了打网球，还自学了撑杆跳，用的是“从镇上地毯店弄来的竹竿”。

　　从纽约州罗切斯特大学毕业后，他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拿到了物理博士学位，并留校任教；后被斯坦福大学聘为物理系主任，也当过贝尔实验室旗下一研究所负责人；被提名前的职务是拥有4000 名职员的劳伦斯- 伯克利国家实验室主任。

　　1997 年，由于率先用激光冷却和捕捉原子的成就，朱棣文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在领奖致词中他透露，自己上中学时成绩其实并不突出：“对教育我们家族不仅强调，它还是我们的存在理由。我们家出了很多卓有成就的学者，我成了家中的‘ 不肖子’。我的高中成绩还算过得去，但和创下我们学校总分最高纪录的哥哥相比实在太平庸。”

　　现在朱棣文自己也创造了一项纪录：第一个得过诺贝尔奖的美国政府部长。

　　比朱棣文小两岁的骆家辉，则一开始就走了从政道路。

　　祖籍广东台山的他1950 年1月21日出生在西雅图一个安置二战老兵的公屋中，家境相对贫寒：祖父初到美国时替人当仆役；父亲参加过二战，在巴顿将军的坦克部队中服役。

　　骆家辉是五个子女中的老二，小时参加过童子军。借助勤工俭学、助学金和奖学金，1972 年他念完了名校耶鲁大学的政治学专业，3 年后又拿到了波士顿大学的法学博士学位。

　　回到西部的家乡后，骆家辉先在西雅图当检察官，1982 年当选州众议员，1993 年当选金县县长，1997 年就任州长，并于2001 年高票成功连任。

　　2005 年卸任后，该行当律师的他经常到中国出差，与中国官方联系密切。2006 年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首次访美时，第一站到的就是西雅图。去年他还参加过北京奥运火炬接力跑。

　　谈到骆家辉被提名为商务部长的原因，赵植平告诉记者：“盖瑞是公认非常聪明、勤奋的人，总有一天会成为领袖人物。所以他以前当州长、现在又成为奥巴马政府的一员都不出人意外。我看着他逐渐成熟起来，演说能力、政治技巧变得越来越强。

　　“他是个实干家，也一直热心于社区活动。我以前任职的亚裔博物馆搬迁新址前，他帮我们从州议会争取到一笔资金，并为新馆增设的图书馆筹款。他也经常参加社区公益募款活动，自己捐钱捐物—比如带上自家做的菜肴去拍卖。他是想进入美国政坛的华裔年轻人的榜样。”

　　共和党人万斯过去经常攻击骆家辉：“因为他们民主党人比共和党更喜欢花钱。他虽然比其他民主党人在财政上保守一些，但在我们共和党人看来还不够保守。在美国州、县两级政府，法律规定你必须平衡预算，不能像联邦政府那样举债。如果出现赤字，你要么增税，要么只能缩减开支。在1993 年和2003年，他大幅增加税收，这是我们共和党人反对的。”

　　万斯对骆家辉几乎挑不出什么缺点 ：“我对盖瑞唯一能够批评的地方，就是一个共和党人对每一个民主党人都会有的批评：花的钱比我们希望的多，而且会增税。至于社会问题，他的立场和一般民主党人差不多。”

　　他觉得骆家辉更像一个技术人员，很想让政府运行得更好，但眼光还不够非常远大； “他的最大成就是有能力，把政府管理得很好，不会过于右倾或左倾。”

　　万斯指出，骆家辉两次当选优势都很大；“如果他决定再选一次，我想他也会获胜的。不再竞选的原因之一是他（ 第二次）结婚没几年，孩子还很小，他想多陪家人。”

　　而在前幕僚长托尼看来，新能源部长朱棣文的管理风格属于亲力亲为型，“他电子邮件都自己阅读、回复，尽管这要花很多时间。对什么他都喜欢钻进去弄个明白。现在对员工的福利待遇规定，他比行家知道得更多。他很注重细节，一心想让科学家们对工作感到心情愉快??

　　“他每天的安排都非常紧凑，光是跟上他的节奏本身，就非常有挑战性。他对工作很投入，经常干到很晚，周末也在工作。当主任4 年来，他几乎没怎么休过假。去年夏天大概是被妻子说服，他总算度了一次假，但其实也花了很多时间在家办公，处理电子邮件。”

　　托尼认为，朱棣文很有个人魅力，是个非常“非正规”的人； “不管面对大学新生还是诺贝尔奖得主，他都会直率说出内心想法，和对方坦诚交流。他在讲台上说话，就像坐在你旁边讲话一样。当然，现在进了政府，他在措词上得更加小心一些。”

　　朱棣文能否在华盛顿政界生存？

　　托尼也承认，要让朱棣文满意是不大容易：“他对人要求很高，但对自己要求更高。我希望他在能源部的手下能够适应这位很有挑战性的上司。但这种经验很有益，因为他会激励你，引出你最好的一面，迫使你努力工作。”

　　进入奥巴马政府，不一定意味朱棣文在政治上偏向民主党。据托尼表示，朱棣文在实验室从未谈论政治，尽管经常会有政府访客来找他——来自两党的都有；“在能源政策领域他非常有名，经常受邀到相关会议作演讲，去年夏天他曾与戈尔同台发言。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在大选时，为奥巴马提供能源方面的咨询。”

　　对朱棣文的提名正式宣布前，托尼等同事曾向他打听过这一传闻。当时朱棣文正在国外出差，他的回应很谨慎，说这只是外面的谣传而已。“事情没有正式定下来之前，他不愿多谈。”

　　这位大科学家能否在华盛顿错综复杂的政治圈子中生存？托尼觉得朱棣文肯定具有这种能力：“我知道在参议院听证会上，他们都很尊敬他，很重视他的意见；我认为他可以和国会建立良好的工作关系。他还告诉我，他对总统的评价很高，认为他真正理解能源问题，他也欣赏他的班子的做事方法，所以才愿意加入这一团队。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可以为国家做一些有益的事，这就是他接受任命的原因。”

　　托尼现在和朱棣文仍保持联系：“就职仪式后，他回来过一趟，和我们谈得很开心。现在我和他还有邮件联络，商讨一些事务。我知道如果我给他发邮件，他会回复的。不过现在他这么忙，我不想打扰他。”

　　朱棣文没有从实验室带任何人到华盛顿。“我想他需要物色一些适合能源部工作要求的助手，知道如何在华盛顿把事情办成的人。在这方面我们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一窍不通。”托尼说。

　　如果实在要托尼挑朱棣文缺点的话，“也许他想做的事有点太多，可能会有点顾不过来。今后他无法事必躬亲，只能多依靠他的助手。在风格上他必须作一点儿改变，才能在华盛顿获得成功。但我认为他可以作出这一改变，因以前他曾是个搞研究的科学家，来我们实验室当主任也是很大的变化，但最后还是当得很成功。”

　　朱棣文夫人同样为物理学者出身，在斯坦福工作。近几年开始转向行政性工作。“她为人很好。我认为他们俩很般配，因为她能够理解他对科学的投入。他的两个孩子都已经成年。”托尼说。

　　据他透露，在业余生活中，朱棣文网球打得好，这几年又喜欢上高尔夫，还喜欢骑自行车，认为这既有益健康，也有利于环境“他以前天天骑车到实验室上班，在我们这里很出名。伯克利山坡势很陡，骑过来要流很多汗。他到了以后会先到更衣室换衣服，再上楼出席会议。他也喜欢游泳。这些使他保持了良好身材。”

　　不过，这位新能源部长的汽车不是节油车型，而是一辆开了多年的“凌志”。“因为他家离实验室很近，平时他难得开车上班。到华盛顿之后，由于住在市区，他好像还没有买车。”托尼说。

　　骆家辉会不会向保护主义屈服？

　　在前政治对手万斯看来，骆家辉在民主党中算比较理想的一个：“现在我们的总统是个民主党人，他肯定会任命民主党人；而在民主党人当中，骆家辉是一个好的选择。他从未像其他民主党人希望的那么自由派。当然，他毕竟不是共和党人，我们一直想打败他。但在民主党人里面，远不如他的大有人在。”

　　他举了一个例子：波音曾打算在华盛顿以外的州制造787 型新客机，当时很多州民主党人都无所谓，觉得波音要走就走好了，“让他们见鬼去吧！”但骆家辉没有这样想，他作了不少努力，包括提供税收优惠，最终将波音这笔大生意留在了华盛顿州。为此他被民主党自由派指责为讨好大企业； “但我不认为这些指责是公平的，尽管我希望他更加亲商一些。”

　　万斯认为，骆家辉很为自己的华裔出身自豪，在公开和私下场合都经常提起。“他强烈感到美国有必要与中国政府保持良好关系，经常表示保持接触是件好事。对此美国是存在着意见分歧的。”

　　经济衰退导致了美国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但万斯预言骆家辉不会采取这种政策：“奥巴马曾经就贸易说过很自相矛盾的话，但盖瑞知道（对外）贸易的重要性, 不会成为保护主义者。因为在我们华盛顿州，1/3 的就业机会与贸易有关，西雅图- 塔科马港也是北美第三大港 ；这是个需要贸易的州，尤其是对华贸易。他将成为本届政府中支持自由贸易的声音。”

　　由于共同参与一个改善西雅图地区交通的项目，万斯目前和骆家辉仍有接触。“我们没有天天联系。但我相信只要我拿起电话打给他，他就会接的。”

　　在华裔老友赵植平看来，骆家辉之所以被提名，是因为他的政治哲学与奥巴马的很接近；“他一向主张，应当确保每个人都会受到问责，政府应该积极作为。自由派对他的那些批评我觉得有些夸大。盖瑞和奥巴马相似，政治立场也属中间派，更务实而不是死守政党标签。对他来说，不管你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他总会找到和你合作的办法。他不光支持大企业，也支持小企业。”

　　同在美国出生、但能看懂中文的赵植平觉得，骆家辉比自己更美国化一些，他的爱好是打高尔夫球；“有一次交谈中，他问我打不打高尔夫，我说不打。他说高尔夫球很有意思，你可以边谈公事边打球。我说，不，盖瑞，我真的不是玩高尔夫的类型。他说，你再想一想吧。”

　　骆家辉很重家庭，对三个小孩非常疼爱。赵植平一次问他，会不会竞选全国性公职？骆家辉的回答是，自己真的不想这么做，因为参选对家人生活影响太大，而且竞选太艰难、太累人；不过，对任命的职务他还是愿意考虑的，这种方式更理想一些。

　　骆家辉的两任妻子赵植平都认识，“他的第一个妻子和他同属一个浸信派教会，那段婚姻维持了很多年。两人离婚后，他单身了一段时间。我们试着介绍一些女性给他，最后他终于找到最中意的。”

　　骆家辉现在的妻子莫娜（中文名叫李蒙）是个电视记者、洛杉矶出生的华人，和当博物馆长以前的赵植平是同行。

　　骆家辉当初追求莫娜的方式非常别出心裁：租了一架直升机，在莫娜家上空盘旋，并放下写有“Mona Lee I loveyou”（莫娜，我爱你）的条幅。莫娜终于被打动了芳心，两人于1994 年结婚。

　　对于这段轶闻，赵植平告诉记者：“我怀疑那是有朋友给他出的主意。说实话，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会自己想到这种做法的类型。”

　　在就任商务部长之前，骆家辉还要过最后一道关——参议院的确认表决。对此赵植平觉得肯定没有问题：“盖瑞是一个很透明的人，非常诚实，没有秘密，也没有丝毫污点，没有任何品行问题。我相信他将没有任何争议地通过参议院表决。很多人都认为，在税收上他不会少付，只会多付。他在个人操守上非常谨慎。”

　　万斯也有同感：“如果盖瑞通不过参议院的确认，我才会感到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