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返拉萨“3-4”现场:生活平静 生意平淡(图)

虽然是旅游淡季，但八廓街上的人流依旧很多。本版图片 早报记者 于松、新华社、CFP

3月14日，西藏百姓自由逛街购物，市场上物品丰富，数量充足。

3月10日，一群来自上海的游客在布达拉宫前游玩。

3月14日，孩子正在玩耍。当日是周末，拉萨的人们享受春日的悠闲时光。

喜学义在自己的店铺内。电视上正在播放他的店去年遭破坏的录像。

　　重返拉萨“3·14”现场 生活平静 生意平淡

　　“周围浓烟滚滚的，好像拉萨城很多地方都在起火，无处可逃。”那天，黑烟遮蔽了拉萨的蓝天白云，空气中弥漫着橡胶和燃烧物的气味。

　　东方早报记者 于松 发自拉萨

　　2009年3月14日，西藏藏历土牛新年后的第一个周末。上午8时20分，太阳如期爬上了山尖，阳光洒照在布达拉宫的金顶上，拉萨迎来了新的一天。

　　32岁的马志真打开拉萨商业中心八廓西街10号的店门，他是这家“藏缘圣宝”店的店主。

马志真是这天整条八廓街1500多户商家中第一位开门迎客的商家，而去年的这一天，他的“藏缘圣宝”与八廓街、北京中路等商业中心的1000余户店铺，在“3·14”事件中被毁坏。

　　开店不到一小时，一名来自四川的女游客就看中了“藏缘圣宝”店内的一颗项坠。经过2分钟的讨价还价，这颗项坠以55元的售价成交。这笔具有特殊意义的开张生意做成后，马志真原本略显僵硬的脸颊，终于露出了舒展的笑容。

　　因去年的打砸抢烧事件，3月14日成了一个敏感的日子，但马志真并不在意，他说，事件都过去一年了，暴力分子也先后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如今，拉萨很太平”。

　　马志真抬头望向了店门外，此刻，对面的两家服饰店也开始迎客。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虽然人流量与旅游高峰期相比尚有些冷清，但八廓街的许多家商铺，已陆续打开了店门。

　　拉萨街头同样一切如常。在布达拉宫前，在大昭寺门口，信徒朝佛依旧；市中心八廓街、丹杰林路等商业地段，正常的商业活动依旧；而布达拉宫、大昭寺等旅游景点的游客数量，也保持着平稳。

　　总之，今年的3月14日，拉萨，平静如常。

　　马志真额头宽大，面貌平常，说话时，喜欢用手比画。他老家远在甘肃，来拉萨开店却已有12年。

　　马志真说，在拉萨的12年中，除了去年的“3·14”事件外，他都生活得很开心。他喜欢与人交往，藏民邓邓机就是在与他偶然相识交往后，才租借了他店铺门前的一片空地，做起了酥油灯的生意。

　　在马志真印象里，虽然拉萨因高原缺氧，但他却喜欢这里的蓝天、艳阳与酥油茶。过去的11年中，马志真的生活一路平坦，淳朴的拉萨人留给他许多美好的回忆，而他也靠着开店，每年能赚7万元。

　　但去年3月14日，一场突如其来的暴力事件打断了他的这段美好记忆。

　　“那天下午2时许，十几名暴徒强行撬我的店门。”马志真一边比画一边回忆道，他在店里用肩膀倚住店门抵挡，但终因寡不敌众，一分钟后，店门被暴徒撬开了。“他们开始进店打、砸、抢。”幸运的是，马志真店铺的二楼有后门，他在暴徒闯进店门的那一刻，逃了。

　　而马志真店门前藏民邓邓机的酥油灯摊铺也未能幸免。当时，邓邓机扯开嗓子用藏语高喊“不要砸我的铺子”，但依旧没能阻止暴徒手中的尖刀与石块。

　　“逃到楼顶时，我被惊呆了！”说到激动处，马志真瞪大了双眼，他说当时看到隔壁格桑梅朵店的老板敏先生，正手捂着流血的头，沿街逃命，而很多陌生人手持刀具、石头在八廓街打、砸，一些人在奔跑躲避，一些人则被吓得站在原地哭，“周围浓烟滚滚的，好像拉萨城很多地方都在起火，无处可逃。”那天，黑烟遮蔽了拉萨的蓝天白云，空气中弥漫着橡胶和燃烧物的气味。

　　马志真还是抱着“拼了”的想法，一路跑出了八廓街。事件很快平息了，但“藏缘圣宝”内价值50多万元的货物，被洗劫一空。

　　“你知道吗？这50多万元的财产可是我10多年来的所有积蓄呀。”说起这段往事，马志真的眼神开始忧郁起来。但他没有过分悲伤，因为他认为自己虽不幸，却又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有的人甚至在事件中失去了生命，你知道吗？北京中路的‘以纯’专卖店，5名平均年龄只有20岁的女店员被活活烧死在店内。”

　　在这场举世震惊的打砸抢烧事件中，18名无辜群众遇害，382人受伤；暴徒纵火焚烧民宅、店铺1000余间，造成直接财产损失近3亿元。

　　“我今天就做成了三笔生意，毛收入不足400元。”14日下午4时，马志真站在“藏缘圣宝”内，语气平淡。马志真有些忧郁，但并不悲伤。“政府给了我们很多补偿与帮助，日子能够继续。”

　　365个日夜，时间看似很长，但马志真说“过得很快”。

　　马志真说，这一年，他经历了很多：他郁闷，因为受“3·14事件”影响，他与拉萨百余家做旅游产品生意的商家都生意清淡；而他也很知足，因为这一年，政府给予了受害者多方面的帮助，社会秩序稳定，日子虽然清苦，但很平静。

　　“你也看到了，大街上的游客稀少，我今天就做成了三笔生意，毛收入不足400元。”14日下午4时，马志真站在“藏缘圣宝”内，语气平淡。

　　马志真没有明显的失落情绪，因为这天的平淡属于“正常状况”。自去年“3·14事件”以来，八廓街1500余户商家的生意都没有火起来，“很多游客来西藏有些顾忌，游客减少了，我们的生意自然就火不起来。”

　　其实，受影响的远不止马志真一人，也不止八廓街的这些商户。来自西藏旅游局的消息，受“3·14”事件影响，2008年西藏接待国内旅游者224.64万人次，比上年下降44.2%，实现旅游总收入22.59亿元，比上年下降53.4%。

　　据新华社报道，不仅是旅游业，整个西藏的经济都受到了牵连：“3·14”事件造成直接经济损失2.8亿元。

　　从这个角度讲，马志真只是生活在西藏的近300万人中的一员。

　　马志真说，这一年来，他每日毛收入不足1000元，但因为此前签订的店铺租期是5年，所以房租依旧维持在高位，一年15万元。

　　谈生意，马志真大部分时间都提不起精神，唯独在回忆“当年”时，他的眼睛才会显露出一线光芒：“过去生意很好，旅游旺季甚至都来不及吃午饭。”

　　生意平淡，马志真有些忧郁，但并不悲伤。“政府给了我们很多补偿与帮助，日子能够继续。”马志真说，政府答应帮他缴纳大部分房租，并每月给予了260元的生活费，“想做大生意，可以帮忙贷款。”

　　“一年下来，也足够维持我的日常生活。”马志真说，这一点，是他不悲伤的原因之一。

　　而马志真不悲伤的另一个原因是：自去年“3·14事件”以来，拉萨社会秩序稳定，“被打砸抢烧的店铺中，90%以上都恢复了营业”，而他的店铺、他本人，一路走来，都很安全。

　　“我隔壁格桑梅朵珠宝店的老板敏先生，在去年3月14日下午，被暴徒砍伤了头部，当时我们都以为他不幸遇害了呢！”马志真说，一个星期后，敏先生回到了八廓街，“他因留血过多昏迷在大昭寺门前的广场上，但三位藏族老阿妈合力将他抬入了她们的家中，救了他一命。”之后敏先生依然坚持开着自己的店，不过走出悲伤的他依然不想面对这个悲伤的日子，今年的3月14日，他的店并未营业。

　　“我不悲伤，尽管拉萨出现了少数的极端分子，但这里更有深厚的人间真情。”马志真说道。

　　1至2月，西藏累计接待国内外旅游客比去年同期增长4.8%，马志真和附近的商家都看到了这条新闻。说到未来，这些人眼中都带着光亮，开始憧憬两个月后的旅游旺季。

　　3月11日，西藏旅游局对外透露了一则消息：1至2月，西藏累计接待国内外旅游客121418人次，比去年同期增长4.8%，实现旅游总收入9924万元，同比增长0.6%。西藏旅游正逐渐摆脱“3·14”事件影响而开始全面实现增长。

　　马志真和附近的商家都看到了这条新闻。说到未来，这些人眼中都带着光亮，开始憧憬两个月后的西藏旅游旺季。

　　马志真说，“我相信，今年的形势会比去年好。”马志真的这个结论，并不是盲目乐观，而是有依据的。

　　马志真平时喜欢读书看报。他知道，今年我国的经济形势很严峻。“一场动荡全球的国际金融危机也波及到了我国经济，很多人失业了。”马志真说，经济形势不景气，就意味着很多人会放弃原定的旅行计划，“游客可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呀”。

　　“一些人或许仍然对来西藏旅游的安全性有顾忌。”马志真说，这点他可以理解，毕竟去年3月14日“闹得很凶”。

　　“但外界一部分传言可能有些偏差。”马志真说，有一点足以说明西藏的现状：自去年3月14日以来，西藏并没发生其他暴力冲突事件，“拉萨的社会治安很好”。

　　而西藏自治区人大常委会主任列确曾表示，境外媒体渲染的所谓西藏局势紧张不符合事实，他指出，西藏一些地方的武警、公安干警加强了巡逻执勤，但这些巡逻执勤是防范性的，针对的只是达赖集团和西方一些“藏独”组织正在策划实施的捣乱破坏活动。

　　武警西藏总队政治委员亢进忠在接受新华社记者专访时说，西藏社会现在非常稳定，面对达赖分裂集团和其他敌对势力可能进行的渗透破坏，西藏武警总队已做好处理任何事情的准备。

　　马志真说，目前还没有权威的统计数据显示我国的旅游业因金融危机遭受了重大的创伤，而他也相信“中国经济的基础面是好的，经济形势会慢慢会好起来的”。

　　“我相信今年的形势会比去年好，是因为数据。”马志真又拿出了这个数据：2008年，来西藏旅游的人数比2007年下降44.2%——这个下降的数字在他看来，蕴藏着希望。

　　“旅客因‘3·14’带来的不稳定因素下降44.2%，这是什么概念？这说明，只要西藏稳定，今年的游客数量基本会恢复或超过前年的水平，那样，我们就会有好日子过了。”马志真越说越兴奋。

　　14日晚7时，马志真关闭了“藏缘圣宝”的店门，他这一天的生意最终定格在了3笔，毛收入400元。傍晚时分，拉萨的空气中伴着少许风沙，马志真用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与八廓街其他几名关门打烊的老板们，在说笑间离开了八廓街。

　　到晚上9时30分，拉萨的夜幕逐渐浓重，而马志真已经接到了3名来自西藏外的朋友的慰问来电。

　　“一切都很正常！”马志真提高了嗓门，重复着。

　　2009年，马志真逐渐远离了忧伤，在他的眼神里，更多的是憧憬。

　　对话

　　喜学义：拉萨曾给我痛苦，但我会继续生活在这里

　　东方早报记者 于松 发自拉萨

　　喜学义25年前远离家乡甘肃，只身来到拉萨创业。那时，25岁的他身上只有2000元现金，还是借来的。他推着小板车，走街串巷做起了小买卖。

　　24年后，喜学义的生意早已做大，他在拉萨已陆续开了两家珠宝店，资产近千万。但正当他萌生退出商界与爱人共度晚年的想法时，他的珠宝店却横遭劫难：2008年3月14日，暴徒将他在八廓街的两家珠宝店砸毁。

　　如今，喜学义的丽鑫珠宝店劫后重生，已开门迎客，而他本人也希望自己能在拉萨终老。

　　早报记者：去年你的两家珠宝店被砸，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

　　喜学义：当然记得，犹如在昨夜呀。你知道吗？我这一生的财富都是在拉萨创造的，而我一生的财富也是在拉萨被毁的。去年3月14日下午2点多钟，一伙人冲进我的店打、砸、抢，还用刀砍伤了我的两名店员。不幸中的万幸是，当时我与老伴因事外出，躲过了这一劫。5天后，当我们再次返回店面时，800多万的货物与钱款都没有了。

　　早报记者：你现在的两名店员还是当初受伤的那两名店员吗？

　　喜学义（摇头）：不是的。那两名店员在接受完医院的治疗后，去年4月份就回老家休养了。他俩很害怕，他们的父母也很担心。现在的两名店员是我新招聘过来的。

　　早报记者：你的新店货物很齐全，是什么时候开张的？进货的资金来自哪里？

　　喜学义：2008年8月重新开张的。我这个新店开张可不容易呀，依靠以前的人脉，借了笔钱买了一批货物，另一些货物，是因以前的老主顾的关系，赊账来的。

　　早报记者：开张近半年来，你的生意如何？你已经50岁了，今后打算一直在拉萨发展吗？

　　喜学义：说实在的，因为游客少，生意有些清淡，但凭借以前的信誉，吸引老客户，生意总体还算过得去。我今年50岁了，但你知道，我人生中的25年是在拉萨度过的。我喜欢这里，并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我早已将自己看成是一个拉萨人了，我会继续生活在这里，并希望能在拉萨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