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张淑银对当年抢姐夫一事后悔不已，可惜已太晚了。
董一鸣/摄 |
|
| 为妹妹奔波的张蕾心里早已原谅了她。首席摄影记者
吴宁/摄 |
拯救妹妹
张淑银嫁给了自己的姐夫，成了“第三者”。她因此众叛亲离，只得与丈夫来到北京生活。然而，婚后的生活道路并不平坦，她与丈夫经常发生矛盾。最后，她竟然当着自己女儿的面，与其弟共同杀死了丈夫。从仇恨到宽容，从宽容到拯救，当年的“情敌”姐姐开始踏上了拯救妹妹、拯救家庭的道路。
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对犯了故意杀人罪的张淑银来说，已是一个足够好的结局——这意味着日后有获得减刑的机会。但在她的姐姐张蕾看来，这样的判决依然足够击碎她的神经，“求求您，行行好，让我见她一面”，失了神的张蕾跟在法警后面跑了十几米，徒劳地喊着。
这时，她心里早已原谅了妹妹——即使她抢走了自己的丈夫。张蕾没有想到，自己的退出并没有给妹妹带来幸福，2007年12月13日，张淑银拉着自己的弟弟，杀死了自己的丈夫袁刚（3月6日，本报A5版以《媳妇杀亲夫弟弟当帮凶》为题对此进行了报道）。张淑银的说法是：“他逼得我走投无路，我必须弄死他！”
一对姐妹，两对夫妻，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婚姻悲剧
姐姐
曾经的甜蜜
“当时他很有责任心” 3月25日，是张淑银案子宣判前的一天。当天下午，张蕾从河北承德老家坐了10多个小时的长途汽车来到北京，因为路上的耽搁，直到当天晚上7点，张蕾才到了站。张蕾一脸倦意，眼圈微微发红，她说，自己一是来听判决，另一方面也能给妹妹和弟弟“打气”：“我特别担心，生怕他们挺不过这一关。”
“他们走到这一步，都是我害的。”张蕾说，当初她要是没有嫁给袁刚，就没有“妹妹夺夫”，更没有日后的血案。对于这个30多岁的再婚女人来说，十多年前与袁刚那短暂的一年婚姻生活，就像是药丸外面的糖衣，含化了，剩下的就全是苦涩与不堪。
“袁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坏！”张蕾这样评价自己的前夫。1995年，住在河北承德老家的她来北京打工，开始的时候，她跟着老板卖牛奶并认识了同样打工的湖北人袁刚。
在张蕾看来，袁刚是个很能干的人，“他每天卖的牛奶是所有雇员中最多的，而且袁刚对我也很有好感。”时至今日，张蕾依然都记得袁刚的体贴。有时，老板让她去工厂附近的超市换大笔钱时，袁刚都会主动陪在她的身边，“当时就觉得这人很有责任心，让我有安全感。”
在老板的撮合下，1996年9月，21岁的张蕾与24岁的袁刚结婚了。由于手头钱紧，两个人没有回河北和湖北老家办事，而是在北京租房过起了小日子。此时的他们已经开始为日后规划——他们不再给老板打工，而是单干起卖牛奶的生意。“刚开始干的时候，手里的钱特别紧，日子特别苦。”张蕾和袁刚的副食就是批发的一大筐白菜，就着馒头，两个人能吃上好几个星期。穷日子穷过，可是两个人却很开心。
突现的外遇
“角落里看见他们抱在一起”
1997年5月，张蕾回娘家待产，她就让当时17岁的妹妹张淑银来北京帮忙。几个月后，张蕾带着刚出生的女儿返回北京后，发现家里的事情让她感觉很陌生。“袁刚以前对我妹妹一般，可是我回来后发现，他有了不小的变化。”袁刚还给妹妹买了几身新衣服，可是妹妹并不高兴，反而还偷偷抹眼泪，“我问到底怎么了，袁刚始终避而不答。”
种种猜测在偶然间成了现实。在一个雨天的早晨，她跑去给上货的丈夫和妹妹送伞，发现奶站还没有开门，路上也没有两人的踪影，她只得返回家中，时间不长，丈夫和妹妹跑回家取伞，两人却说不清此前去了何处。还有一次，她去上厕所，恰巧撞见丈夫与妹妹在角落里抱在一起。“我再傻也看明白了，什么都不需要再问了。”张蕾知道这样的日子没法再过下去了。
张淑银当时并没有告诉姐姐实情，直到十多年后的庭审时才对此有了一个解释。她说，是姐夫迷奸了她，之后跪着请求她原谅，“他说日后一定对我好，我当时年纪小，就答应了！”
张蕾带着女儿返回河北老家时，苦劝妹妹说，自己刚结婚时，袁刚也说一辈子不会变心，结果这么快就变了，自己不信他了，让妹妹也不要再信他。可是，妹妹却说：“姐，你别管了。”
妹妹
多年的断绝
“这是奇耻大辱啊！”
1998年上半年，张蕾办完离婚手续后回到老家。下半年，张淑银写信回家，请父亲给自己开证明，以便和袁刚结婚。一来一去，小姨子嫁给自己姐夫的异事被风传开来，张蕾说，她至今都记得街坊们鄙夷的目光，“这是奇耻大辱啊！我们张家人从此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看见别人，总是觉得在说我们。”
“你走！”因为这桩婚事，张家人与张淑银断绝了往来。老父亲干脆把张淑银的户口迁出家里，张淑银的户口落在了袁刚的湖北老家。1999年，妹妹张淑银嫁给了姐夫袁刚。而婚事也同样遭到了袁家人的反对。袁家人对张淑银的印象很不好，都认为妹妹抢了姐姐的丈夫是不对的。也因此，婚后10年来，张淑银从未回过婆家。
“我母亲和大哥受不了邻居们的非议，先后得了精神分裂症，直到现在还在卧床吃药治疗。”张蕾说，家里靠种地为生，每年为了给母亲和大哥治病要花上两千多元，这使本来并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后来，她的大嫂离开了大哥，留下一个女儿。当时，她的弟弟张柏达只有15岁，他常常抱着姐姐痛哭。
张淑银和袁刚结婚后继续在北京卖牛奶，并在玲珑路附近租了套房子居住。当记者来到此地时，小屋的大门和窗户被报纸糊着，大门上一个倒贴的“福”字是过往温存的唯一见证。一位邻居回忆说，那时，小两口天不亮就骑着三轮板车拉牛奶到早市上卖，后来还买了辆金杯车，日子过得挺红火的，也没见过两人吵过嘴、红过脸，“我真不敢相信那女的能杀了自己的丈夫。”
而与小两口在同一个市场做生意的小贩说，他与张淑银都是河北人，张淑银和袁刚在市场上卖牛奶有十多年了，他从没见过小两口吵架。张淑银向他提起过，丈夫不让她跟其他小贩说家里的事。在这个小贩看来，袁刚太“贼”了，一直对外说自己是河北人，来自河北的小贩们都把袁刚当作是老乡，直到案发后，大家才知道袁刚是湖北人。
不幸的再现
“姐俩同被甩，太丢人了！” 2003年，张蕾第一次接到了妹妹的电话。张淑银从北京打来电话说，她担心女儿会染上“非典”，想回娘家躲些日子。此时，张淑银与袁刚的女儿已经3岁了。“我心软，就答应了。”
回到娘家的张淑银躲开了“非典”，却担心躲不开非议。在回家的40多天里，很少出门，她一闷了，就叫姐姐来陪她。一次，张蕾刚进门，张淑银迫不及待地问：“姐，这么多年，你还恨我吗？我错了！”5年了，伤疤又一次被揭开，但旧痕又添新伤。
张蕾回忆说，在那些天里，妹妹说得最多的是自己的不幸。“她说她生完孩子胖了很多，又没有文化，袁刚看不上她了，还在外面找女人。于是她下决心减肥，经常不吃饭，从180斤减到只剩110多斤，可是丈夫还是没有回心转意。袁刚不让她跟外人讲家里事，要是看见她跟邻居或顾客多聊几句，回家就打骂她，她只好忍着。”
张淑银想要离婚，张蕾却劝妹妹，能过就不要离。其实，张蕾还担心，如果妹妹与袁刚离婚，将会成为村里最大的笑柄，“姐妹俩都被同一个男人甩了，太丢人了！”张淑银哭着道歉，请求姐姐的原谅。“我以为妹妹婚后过得挺好的，没想到也和我一样。”张蕾只能叹气。不久，袁刚也来到承德当地农村。每天袁刚都会帮忙挑水，但是他不愿走太远怕被邻居看见。每次都是张柏达到山下的井边挑水，他在家门外不远处接过担子，再挑水回家。
“非典”过后，张淑银带着女儿返回北京，与丈夫继续卖牛奶。夫妇俩的矛盾也不断加剧。2007年12月，张淑银告诉弟弟张柏达，丈夫对她又打又骂，还到外面找女人，她多次向丈夫提出离婚，丈夫说她要带走孩子就别想拿到一分钱，她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想到弄死他。同年12月13日深夜，她带着张柏达回到家里，当着8岁多女儿的面杀死了袁刚。
复仇与拯救
被害人家属
“他不会打骂妻子的，我们要让她偿命！” 案发后，警察打电话通知张蕾。在赶往北京的路上，张蕾还是怀疑警察弄错了。“妹妹胆子那么小，她不可能杀人的。”张蕾一路安慰自己，小时候家里杀鸡，妹妹见了就害怕，总是跑到老远躲起来不敢看。
袁家人也得到了袁刚出事的消息。起初，袁家人以为袁刚出了车祸。后来，袁刚的哥哥和妹妹赶到北京，才知道袁刚是被杀害了。
“其实，我们当初都不赞成这婚事。”远在湖北的袁家人都觉得很惊讶。袁刚的父亲和大嫂李云在袁刚和张淑银结婚时特地赶到北京来规劝。李云回忆道，她劝袁刚不要与张蕾离婚时，袁刚对她说，妹妹比姐姐对他好，他不爱吃米饭，张淑银每次做饭都会专门下面条给他吃，自己却在一旁吃米饭。
袁刚的妹妹回忆说，案发前一段时间，她到北京住在三哥袁刚家里，从没有看见他与张淑银吵过架，有一次他裤脚开线了，张淑银还劝他赶紧买条新裤子。袁刚很疼爱女儿小红，每天从市场回来都会抱着女儿到院子里玩，晚上还会教孩子做算术题。袁刚的大嫂李云说，袁刚读到初中，在家里最有文化，绝不会打骂妻子的，更不会做出强奸张淑银之事，袁刚死后并无对证，张淑银就往袁刚身上泼脏水。
袁家人认为，张淑银杀死袁刚不是感情纠葛，而是为了钱。李云回忆道，袁刚生前经常打电话向她诉说，张淑银娘家人去北京就是为了要钱，每次其弟张柏达走后，家里就会少钱。
“我弟死得太惨了，我们不会放过张淑银和张柏达的。”袁刚的二哥说，他们要让张淑银偿命，如果张淑银死了，袁家会把小红接到湖北抚养长大。
被告人家属
“我给他们跪下了，求他们放过弟弟妹妹” 张蕾认为，只要袁家人能原谅妹妹和弟弟，他们就能保住性命。为了能得到袁家人的谅解，张蕾卖了家里收上来的5000多斤玉米粒，换来3000多元，还卖了现在婆家的10000斤玉米粒，得了5000多元，再加上向亲戚借的钱，总共凑了1万元，请法官转交袁家。
在袁刚尸体火化当天，张蕾带着小红去见袁家人。在火葬场，她给袁刚的大哥跪下，哀求对方放过自己的妹妹和弟弟。“袁家人让我起来。”张蕾说，她没听到对方肯定的答复，根本不敢起来。对方最后也只说了句：“等着法院判吧。”
在张蕾的手机里拨打次数最多的就是袁刚家人的电话，张蕾说，时间长了，袁刚的妹妹有时一接电话就说“我不认识你”，随后挂断电话。而袁刚的二哥则表示，弟弟死得太惨了，这案子只能依法处理。
在等待法院判决的两个多星期里，张蕾整天琢磨着妹妹和弟弟究竟会怎么判。她还要照看妹妹的女儿和弟弟的3岁儿子，两个孩子吵着要见妈妈和爸爸，她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背着孩子们抹眼泪。“要是妹妹和弟弟死了，两个孩子就再也见不到妈妈和爸爸了。”张蕾说。
3月26日，市一中院以故意杀人罪分别判处张淑银、张柏达二人死刑，缓期二年执行。两人赔偿被害人家属经济损失48万余元。
“这样的判决太轻了，我们不服。”袁刚的大嫂李云说，袁刚死得太惨了，他的父亲在庭审时听到儿子惨死的情况，回家就大病不起了，医生说老人是忧郁成疾。李云说，张家没有诚意，他们将会提起上诉，一定要让张淑银为袁刚偿命。
仇恨，也许将在两个家庭间持续下去。
对话张淑银
“我是千古罪人!”
宣判后的张淑银，表情很平静，说得最多的是“对不起”三个字。对于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的判决结果，她坦言接受。而对于不堪回首的往事，她不愿再多提。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怎么看判决？
张淑银（以下简称“张”）：（沉默片刻）是我自己做了错事，杀了人，应该承受这样的结果。
记：杀了丈夫，你觉得能消除仇恨吗？
张：我恨他。事情过去这么久，我不愿意再提了。
记：你后悔杀了袁刚吗？
张：我刚杀了他时，就后悔了。我只上了小学二年级，不懂法律，做这样的事太愚昧了。
记：有什么想对家人和姐姐说的吗？
张：我是千古罪人，对不起所有人，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弟弟，对不起袁家人。姐姐本来身体不好，还要为我带孩子，我只希望能够早点出狱，回到家人以及孩子的身边。
记：你后悔当初抢了姐姐的丈夫吗？
张：我很后悔，但是后悔也没有用了。
（文中人物除了张淑银和张柏达外皆为化名）
本版撰文晨报记者武新
(责任编辑：杨笑)
《变形金刚2》送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