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卫星：还能拒绝中国火箭么？
编者按 为保住自己在太空技术上的领先优势，美国一直以来都在严格控制其国内的太空技术出口。上世纪90年代末，美国通过法案限制对中国的卫星出口，这种控制达到了近乎偏执的程度，任何美国卫星甚至包含美国零部件，哪怕一个部件，即使是一块普通的锂电池、一颗微不足道的螺丝钉甚至一个无关紧要的卫星架的外国卫星，要出口中国都要经过批准才能进行。
文／彼得·J·布朗
本报编译 向平
今年2月底，当朝鲜牢牢占据着各国媒体对亚洲国家有关卫星方面的头条时，巴黎的法国全球卫星运营商Eutelsat Communications SA则宣布计划在2010年用中国火箭发射其由欧洲卫星制造商法国Thales Alenia Space公司制造的新型通讯卫星，该系列卫星不含任何美国制造的零部件。
令人关注的是，这两个公司都是美国的国防承包商（Eutelsat是为驻伊拉克和阿富汗的美国军队提供卫星服务的主要供应商），两者也都发现有关中国与美国未来太空关系的争论正处在炽热状态，而自己正处在这种不断升级的争论的风暴中心。因为处在这场争论核心位置的正是美国已经10年没有任何修改的出口控制政策。
拒绝中国火箭的背后
从上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没有任何一颗美国卫星被中国火箭送入太空，事实上，中国火箭系列没有拒绝过任何含有美国零部件的卫星。尽管许多活跃于国际空间领域的美国公司都支持对美国出口控制政策的改革并希望尽快开始，但美国国会的保守分子，尤其是那些自称不希望美国的国家安全利益被抛在一边的国会议员则毫无顾忌地死守着自己的观点。
“我们的先进技术不能落入那些扩散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国家手中，对此我们要保持百倍的警惕。我们心里十分清楚这些国家都是谁。”来自加利福尼亚州的共和党联邦议员丹纳·罗拉巴切尔表示。他补充道：“很明显，Eutelsat公司和奥巴马政府之间正展开一场‘小鸡游戏’。如果奥巴马政府没有任何反应，那么传达的信息将会很明确：向类似中国这样的国家转移高新技术是一个完全可以接受的商业模式。”
日本也在密切关注这场争论的发展和结果。日本科学技术振兴机构（JST）下属的东京科学技术促进研究所研究员Katsuhisa Furukawa表示，日本对Eutelsat宣布的事项感到很不快。
“涉及（中国可能获取卫星通讯技术）的美国政策的任何改变都需要与盟国及包括日本在内的友好航天国家进行协调，”Furukawa说。“日本防务官员及航天界将欧盟视为向中国扩散技术的窗口。尽管Eutelsat坚称不会向中国扩散涉及军事的技术，但极少有日本人会相信。”
就在有关Eutelsat新计划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一场有关“美国出口控制政策对科学技术的影响”的听证会在美国众议院科学技术委员会召开。该听证会着力于对《美国国际武器贸易条例》的听证。该条例除了包括“规范指导和控制航空器系统及相关设备”的《美国军火管制名单》外，还包括对“技术数据，包含国防物品的设计研发数据、国防服务数据以及对外国人的援助信息（含培训）”等的控制。通过《出口管理条例》实施的《出口管理法案》也在被听证之列。
另一个倍受关注的监管机制是在上世纪90年代末被颁布的所谓《斯特罗姆·瑟蒙德法》，该法将美国的“敏感”卫星技术添加进《美国军火管制名单》。正是该法终止了美国与中国有关卫星事务的交往。不过，这些监管职能却分属不同的联邦部门，与《美国国际武器贸易条例》和《美国军火管制名单》有关的事务属美国国务院管辖，而与《出口管理条例》有关的事务则由美国商务部来处理。
支持改革人士的目标之一在于将有关卫星出口事项的决策权从美国国务院转移到商务部，因为传统上后者被认为对美国卫星行业的需要和利益持更友好和开放的态度。支持者们同样希望众多的卫星零部件在技术复杂性评判标准上被降级，并被归类为普通产品项目，而不是需要复杂认证手续和旷日持久审批程序的“先进”空间技术硬件设备。美国国防部下属的国防技术安全局在该问题上也有重要影响，但迄今为止，该局在整个争论中一直保持沉默。
走出“美国碉堡”路漫漫
根据波士顿Posternak Blankstein ＆ Lund LLP律师事务所专门研究美国出口控制政策的专家克里·斯卡洛特的说法，Eutelsat选择制造完全不包含美国零部件的卫星，并热衷于使用中国长征系列火箭的举动并不意外。“这一举动是欧盟长期致力于摆脱对美国卫星和发射技术历史性依赖的努力的自然步骤，”斯卡洛特说。“与此同时，这也是对正受到腐蚀的美国卫星制造业和发射活动的警醒，它提醒人们，如果不对《美国国际武器贸易条例》做出重大改革并尽快予以立法并实施的话，整个行业有被完全腐蚀的危险。”
但“迄今为止，除了一些被动性的有限监管改革外”，斯卡洛特并没有看到相关部门已经开始对该条例的任何实质性修改。“实质性修改，特别是通过改变《美国国际武器贸易条例》的管辖范围，比如将一些零部件从《美国军火管制名单》中删除或将商务卫星控制权归还商务部，都必须通过立法途径。但据我所知，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有关该方面的立法动议。”
不过，在位于巴黎的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空间政策计划项目负责人劳伦斯·纳顿博士看来，Eutelsat选择购买一个没有美国零部件的卫星仅仅是为了使用更便宜的中国火箭。大多数专家估计，仅此一项就可节省至少40％的发射费用。
“这在欧洲被解释为对更诱人的价格而不是‘忠诚’的选择。欧洲人热切期望《美国国际武器贸易条例》能够放松对一些技术的管制，但他们可能会再次失望地看到什么都没发生，”纳顿说。“不过这一次，奥巴马政府以及作为美国国会多数派的民主党或许能做出一些改变来。如果这样，美国公司将重返它们自1998年来被迫拱手让给那些非美国公司的领域。非美国公司利用那段时间来研发自己国产的零部件。”
在名为《推进太空探索前沿》的白皮书中，奥巴马早在竞选总统时已说得很清楚，新政府将“对《美国国际武器贸易条例》对美国公司的限制重新审查评估，对当前被禁用于商业出口的航天工业硬件将给予特别关注”。
最近的听证会对美国国家科学院的最新报告进行详细讨论。这则名为《走出“美国碉堡”：全球化形势下对科学技术的国家安全控制》的报告呼吁：“作为一个国家，我们不能也不应该放弃以下努力，即防止敏感技术和科学信息被可能利用这些知识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国家或其他同样危险的军事体获取，但这只代表非常有限的产品、技术和知识。在当今形势下，我们过去着重于遏制并孤立我们对手的单边主义，只能造成落后并使我们丧失经济竞争力，这是在自我毁灭。”
引人注目的是，该报告建议设立“经济竞争力豁免”以“废除对双重用途技术的出口控制，使其能够在美国之外的开放市场上无限制自由流通。”不过与此同时，该报告提议建立一个“出口控制协调中心，专门负责接受许可申请、决定适当许可范围、确保许可申授的有效处理并受理投诉。”
证人托马斯·杨格向听证会提供了华盛顿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下属的“美国航天工业基地发展状况与出口控制影响”工作组的新发现。“我们发现当下的出口控制不仅不能达到它最初的设计意图，而且会对航天工业基地造成不利影响。尤其令人不能忍受的是，我们还在控制那些对我们的国家安全没有多大影响而且已在国际市场上流通已久的技术。”
他特别提到了被许多国家广泛拥有的商业通讯卫星系统以及气象卫星技术。“这种过度控制的后果就是我们的航天工业失去国际市场；其他国家会认为与其受制于我们出口控制的苛刻条件，还不如发展自己本国技术；过去长期与我们在太空开发领域合作的伙伴也不再将美国视为可选择的合作伙伴了。这种过度的控制不仅不能保持我们在技术上的领导地位，相反却成为刺激其他国家大力发展自己航天技术的催化剂。”
亚利桑那州毕格罗宇航公司华盛顿办事处主任、商业太空运输咨询委员会下属的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出口控制工作组主席麦克·古德希望白宫的科学技术政策办公室能够立即设立一个专门负责改革出口控制的新部门。“目前，《美国国际武器贸易条例》需要一些顺应现实需要的改变，”古德说。他认为Eutelsat的计划“不仅很好地证明了我们现行政策的失败，同时也证明了改革的需要。”
而在Furukawa看来，日本认为这场发生在美国的争论的结果将对中国未来整个航天计划产生影响。“类似的空间技术出口可能会增强中国空间基础设施建设，这令日本感到紧张。与美国当前的讨论相反，日本的出口控制当局更倾向于收紧出口控制体系。”
在一篇名为《确保对涉及美国重大国家安全利益的技术的有效保护》的文件中，美国国家问责局认真回顾了这场辩论。在这篇被列为该局“高风险系列”的报告中，美国国家问责局表示：“（美国商务部）需要通过谈判获取并设定对出口中国的双重用途项目的现场检测程序，并将此作为其确定的终端用户计划中的一部分。”但更重要的在于，美国国家问责局还强调，无论对美国出口控制政策做出什么样的改变，这些改变或者更新都必须被置于一个更广泛的出口控制体系之中。
在对这一辩论进行多年的密切观察后，一位武器管制与出口控制方面的美国专家、BSG咨询公司的斯考特·吉立特对结果并不表示特别乐观。“目前是过去15年来最可能改革的节点。因为执政的美国民主党不像共和党那样被党内支持贸易和反华的两种倾向所割裂，”斯考特说。
但由于美国国家安全的关切点过度聚焦于中国的国防建设，特别是中国的空间技术能力，斯考特表示正在等待国防技术安全局的表态，后者的态度在涉及美国国家安全的技术交易及对《美国国际武器贸易条例》武器管制范围的确定方面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需要说明的是，国防技术安全局对国际上任何带有“中国痕迹”的航天设备零部件的活动从来都抱有特别的怀疑态度，不管这种“痕迹”是多么间接或如何牵强，这种态度对于支持在2009年放松卫星出口管制的人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可以预料它的态度会相当保守，特别是对可能增强中国空间能力的技术的出口控制。中国‘长征’系列火箭的研发和飞速进步是最令国防技术安全局、美国国防部以及其他美国高层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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