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名著也反周期

　　文学

　　名著也反周期

　　繁荣了……

　　名人们莫名其妙地成为幕后推手，蔓延全球的经济危机，

　　也成为各国经典名著再度流行的契机

　　■本刊记者/王巧玲

　　法国最近流行两本书，出人意料的是，两本都不是什么畅销的新书，而是多年前的老名著——《呼啸山庄》和《克莱芙王妃》。

　　蹊跷的流行

　　2003年的一个晚上，三位孩子的母亲、全职家庭主妇斯蒂芬妮·梅尔做了一个梦：一位美丽的少女和一个英俊迷人的少男坐在阳光明媚的草地上谈情说爱，而这个少男既痴爱着少女，还渴望着她新鲜的血液，因为他是一名吸血鬼。这个梦给梅尔带来了强烈的灵感，她开始创作一个曲折感人的吸血鬼爱情故事，于是《暮光之城》系列小说诞生了。小说一面世，就吸引了全世界众多豆蔻年华的青少年，迅速走红，全球销量已突破4200万册。趁着小说的火热，好莱坞适时推出了同名电影，登上了票房冠军的宝座。难怪去年梅尔被《时代》周刊评为全球百名最具影响力人物之一。

　　曾在杨伯翰大学主修英国文学的梅尔是地道的勃朗特迷，夏洛特、艾米莉和安妮三位勃朗特姐妹曾是19世纪英国文学史上的一抹亮色，在《暮光之城》中，梅尔一再地提到了艾米莉的小说《呼啸山庄》，小说中的女主人公贝拉也被塑造成了勃朗特迷，时常翻看这部了熟于心的小说，“努力让自己沉浸在世纪之交的英格兰”。19世纪暴风骤雨般激烈凄厉的古典爱情，与21世纪的吸血鬼异类爱情在小说中交织在一起。而随着《暮光之城》在法国畅销250万册，《呼啸山庄》这部古典名著开始在当今法国的13～16岁的青少年中流行开来，尤其是成为少女们的心水读物。

　　去年，《呼啸山庄》法语版的销量增加了50%，今年1月，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暮光之城》上映后，《呼啸山庄》的销量再次猛增。据推出《呼啸山庄》法语版“袖珍书”出版社的发言人称，2009年两个月内，这部小说的销量已经赶上过去全年的销量。在法国青少年爱逛的网上聊天室里，充斥着大量有关梅尔和勃朗特的讨论。有人在网上写道：“书中浓厚的气氛令你喘不过气来。太奇妙了。”一部一百年多前的小说就这样成为了青少年的流行读物，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另一部古典小说《克莱芙王妃》的再流行，则更为蹊跷。《呼啸山庄》的流行是因为斯蒂芬妮·梅尔的热爱，而《克莱芙王妃》的火热却是因为萨科齐的厌恶。这位制造了不少花边新闻的法国总统，曾在公开场合声称自己从上学时就厌恶文学名著《克莱芙王妃》。

　　1678年，法国著名作家德·拉法耶特夫人出版了这部小说，首开心理小说的先河。小说讲述一位高雅、聪颖、贤惠、美艳的宫廷贵妇，虽然敬爱自己那贵列王公、年轻英俊、既有学识又有胆识的丈夫，却又对风流倜傥的公爵先生一见倾心，难以割舍。恪守道德规范的她，向丈夫坦白这种邪念以求支持，结果丈夫气愤而死。而她因道德的压力，有了自由之身后也不敢自由去爱，还要避嫌以远离心上人，结果抑郁而终。300多年来，《克莱芙王妃》一直受到法国和欧洲读者的喜爱，被誉为法国古典文学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后来法国教育部门将这部小说列入学生推荐读本，大部分法国人在学生时期读过它。

　　萨科齐对《克莱芙王妃》的厌恶来自学生时代的经历，当时他曾被学校强迫阅读此书。他说：“不仅学校强令我们阅读，一些公职的应聘申请题目中还会涉及此书的不少内容，这实在是非常荒唐。这是虐待还是白痴，你们自己想想。”此后，他多次公开批评这部小说，认为掌握相关知识毫无用处。对此，法国媒体揶揄他是法国最“勇敢”的总统，有勇气成为该国历史上第一个对古典文学进行公开抱怨的总统。有趣的是，萨科齐偏执的厌恶与批评，却让《克莱芙王妃》在法国重新风行起来。

　　在不久前刚结束的巴黎书展中，出版商推出的各种版本的《克莱芙王妃》全部脱销。书展期间，多种刻有“我正在读《克莱芙王妃》”的徽章，也成为购书者“必备物品”。

　　法国民众要如此与总统先生唱反调，起因还是2008年以来的经济危机。最近，法国民众对萨科齐经济政策非常不满，并由此引发了游行罢工示威活动，而阅读总统不喜欢的《克莱芙王妃》，也阴差阳错地成为他们表达不满和抗议的一种独特方式。于是《克莱芙王妃》就这样成了畅销书。

　　危机下的阅读

　　因经济危机而大热的名著，并不仅仅是《克莱芙王妃》一部。日本近来也有两部名著应景地在大众中流行。

　　去年7月的一天，日本最大的民营电视台富士台“特集2001”专题节目中，日本各大党派负责人和经济界知名人士汇聚一堂，他们谈论的话题之一就是小说《蟹工船》的再度畅销。

　　1929年，有无产阶级文学代表之称的日本著名作家小林多喜二的小说《蟹工船》问世，恰逢纽约股市遭遇“黑暗的星期四”，引发世界大恐慌。如今，在近80年后，该小说再度在日本引起大众瞩目，荣登日本各大书店热销排行榜。去年，该书的累计销量已突破百万册，这在日本为历年来所罕见。“蟹工船”一词也入选2008年日本十大流行语。

　　《蟹工船》的读者八成是年轻人，尤其受到90年代出生的年轻人的欢迎。对于长期浸淫在动漫和电子游戏的日本年轻人而言，《蟹工船》这样一本充满苦难的严肃文学作品能引发他们的兴趣与关注，实属罕见。

　　《蟹工船》以在鄂霍茨克海上捕蟹并加工罐头的渔船为舞台，真实地描写了劳工们在非人的环境下，被强迫从事繁重的捕蟹及加工罐头劳役的黑暗生活和斗争经历。最后劳工们终于忍无可忍，团结起来，与监工们展开了一场血腥的抗争活动。1933 年，小林为自己激进的左翼思想付出了血的代价，他被捕入狱，当晚便被毒打至死，年仅29 岁。1953 年，《蟹工船》首次以平装书的形式在日本国内出版，当时年销售量仅为5000 本，后来又长期在书店销声匿迹，直至2008年，这部经典小说突然又火爆起来。

　　去年，在小林多喜二的母校小樽商科大学，曾举办了“《蟹工船》读书随笔比赛”。获得准大奖的派遣公司职员yomika认为:“《蟹工船》里出现的工人们，都是我的兄弟，使我产生错觉，他们似乎就在我的周围，令人感到亲切。”获得特别奖励奖的20岁的竹中聪宏则在文章中写道:“现在的日本，有比蟹工船上死去的劳工还要多的人们，被生活所迫。”一位大阪读者则说：“禁闭着数百名渔夫的狭窄船舱，令我想起车厢里拥挤不堪的上班风景；从被残酷的工作压迫得奄奄一息的渔夫，到引发过劳死的超负荷加班，蟹工船上的工人与现代的工薪族，在我眼前重叠起来。”那些薪酬很低且不享有社会保障的20～30岁的日本“穷忙族”，对《蟹工船》里的无产工人们产生了巨大的共鸣。

　　对于《蟹工船》的再度畅销，日本社会普遍认为这凸显出当今金融危机愈演愈烈，日本国民对于生存现状的深切忧虑。东京丸善书店总店等大书店的广告上这样写着:“描写过去工人过于残酷的劳动环境，拉大生活差距的著名小说，再次重现于平成时代。”《每日新闻》在社论中指出:“‘贫困’这个词在21 世纪的今天，频繁地出现在人们的眼前。”“不安定的雇佣关系、屈辱的待遇，即使工作也难于糊口的年轻人，对昭和初期发表的无产阶级文学的杰作感同身受。”有的媒体甚至指出，现代日本的社会状况，可与80年前的《蟹工船》类比。

　　去年11月，世界最古老的长篇小说《源氏物语》迎来千岁华诞，在日本掀起了一股“源氏物语热”。光是各种纪念演讲会和展览会就达千余场，而著名僧侣作家濑户内寂听用现代日语翻译的《源氏物语》销量突破了300万册。日本媒体也把《源氏物语》的再度风行，与当今的社会环境相联系。《读卖新闻》的一篇述评称，《源氏物语》诞生于社会不安定、人们渴望寻求精神支柱的时代，在日本被全球金融海啸吞噬的今天，人们再度陷入了精神迷茫之中，《源氏物语》和《蟹工船》同时引发阅读热潮，无疑成为了一种时代的象征。

　　在经济危机之下，名著再流行的风潮并不仅仅限于文学领域。在蔓延全球的经济危机阴影之下，批判资本主义的鸿篇巨著《资本论》也重新成为读者的宠儿。

　　德国柏林卡尔-迪茨出版社社长尤尔根·施特隆普去年曾这样说过：“现在，马克思又成为了时尚。我们看得非常清楚，现在马克思的书非常热销，我们预计到了今年年底，销量还会增加很多，因为很多人都会选择这本书做圣诞节的礼物。”2008年该书的销售量相比2005年已提高两倍。难怪英国媒体开玩笑称，如果马克思还在世的话，《资本论》的巨额版税收入会让他轻松进入福布斯富豪榜。

　　1867年，《资本论》第一卷在汉堡正式出版，其余各卷在马克思1883年逝世以后由恩格斯整理出版。而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越来越多的德国人正准备或开始去了解这部著作。因为金融危机而焦头烂额的德国现任财长施泰因布吕克，现在也开始阅读《资本论》，甚至成了马克思的粉丝。施泰因布吕克在接受德国《明镜周刊》杂志采访时说：“通常情况下，大家都承认马克思理论的相当一部分是不错的。”《汉堡晚报》则评论说：“现在马克思的魅力正在飞速增加。” 无独有偶，现在这本书的主要读者是年轻人，“因为这次金融危机的大爆发告诉青年一代，新自由主义的幸福诺言并没有兑现。”

　　这让人想到这两年国内高居不下的四大名著热。各种品三国、煮三国的书，各种电视电影版的《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和《红楼梦》屡屡面世。但是与上述几本经典原著再阅读风潮不同的是，国人显然更喜欢口水版、八卦版和演义版名著。这种走捷径轻松的方式显然难免会大大失去领悟原著精髓的机会。

　　经典名著可能会被遗忘，但它们的巨大魅力在于，不知何时，也许是几个世纪之后，又会被人记起，再度闪耀光芒，如明灯一样引导迷途的世人寻找心灵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