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
一场千年后的考古发现
当代艺术家们借助充满想象空间的考古形式,
以各自的表达,带我们进入充满时空错位感的荒诞世界
■本刊记者/王巧玲
张着大嘴傻乐的岳敏君雕塑,一手拿着猎枪,一手拿着手机,站在美术馆展厅的入口处。
张嘴傻乐、百无聊赖的男人形象,是岳敏君作品的标签,他那些在拍卖市场最昂贵的,动辄上千万的作品也都是此类标志性形象的创作,它是经过市场认可的符号。而岳敏君自己解释,这一形象20年不变,跟他的理念有关。“我是想创造电影明星式的人物。”他说。在刚开始创作这一形象之后的一两年,他就想到它可以通过不同的画面、不同的场景、角色进行不断转换。“这就如同电影明星一样,明星可以演年轻人,也可以演老太太,但是观众知道所有这些角色都是这一个人扮演的。”今后,这一符号还会继续使用下去。
不可否认,起初这一形象是反偶像的“偶像”,按岳敏君自己的话说,是“反所谓冠冕堂皇的偶像、假模假式的偶像”。艺术评论家栗宪庭则把岳敏君称为在方力钧、刘炜、宋永红、刘小冬之后,最重要的玩世写实主义的艺术家,“他的语言方式是反复用自己的形象做模特儿,摆出各种怪异、可笑的动作,和嬉皮笑脸的表情,并通过对这些动作和表情的自嘲性描写,表达出当今空虚无聊的精神世界。”但是,这一形象符号的一再使用,则难免让人感觉重复和乏味,艺术家也难免有创造力贫乏的嫌疑。
当然,看得出来岳敏君也在求变。在这场虚拟的一千年后的考古展览中,他开始了装置艺术的尝试。各种各样的日常用品被当作千年后的考古发现陈列,再配以博物馆式的简洁文字说明。在那些文字解释中,依然是岳敏君玩世不恭、调侃的创作风格:电脑是“与精灵世界沟通的仪器”,暖瓶是“金钱保险箱”,电话是“昆曲等伴奏乐器”,可乐易拉罐是“夜壶”,水壶是“礼器、祭祀用品”,灭火器是“妈鼎,权利的象征”,小电视是“打架的工具,板砖”,塑料娃娃是“道教信徒”,安全帽“用于国王加冕”。
这些出土于大马村、徐庄、宋庄、岳各庄、徐辛庄的“文物”被规矩地陈列着。为了让这场展览更像考古发现,岳敏君还特意杜撰了“吉秃大地”、“新亚民族”、“狗春”等新词汇。他一本正经地写下了这段前言:“吉秃大地是新亚民族生息、繁衍,狗春文明诞生、发展的重要地区之一。新亚历史上最为辉煌的弓、豆、鹭等十一个政权曾在这里建都。丰富的文化遗存,深厚的文化积淀,形成了甲秀独特的历史文化风貌,被誉为‘都城明珠,狗春宝库’。”
以一场假想出来的千年后考古发现的形式来举办展览,无疑是一种吸引眼球的方法。岳敏君说,他希望通过这种特有的展览方式,表达一个意思——将来会对现在有误读,就像我们对过去有误读一样。“通常(博物馆)是绝对能获得正确知识的地方。而我所做的那些东西都是不正确的。我要颠覆的是文字、文化、信息带给你的东西。借用考古方式,其实在说文字、文化的作用和力量。”
岳敏君曾经说过,30年来对他影响最大的一本书是《历史研究》。这本出自阿诺德·汤因比的历史哲学著作曾给知识界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它尖锐地指出,以往历史研究的一大缺陷,是把民族国家作为历史研究的一般范围,这大大限制了历史学家的眼界,因此应该把历史现象放到更大的范围内加以比较和考察,这种更大的范围就是文明。《历史研究》中的全球文明史观,打破了传统的历史时空观 。这个虚拟的公元3009考古发现的展览的产生,则与《历史研究》带给岳敏君的思考有关。
考古与当代艺术
考古是一种穿越时空的体验,这种充满神秘感和关于过去、现在、未来的无限遐想,让很多人着迷。好莱坞就有不少高票房的影片都是借助“考古发现”来吸引观众的,如《夺宝奇兵》、《国家宝藏》、《蝎子王》、《古墓丽影》、《木乃伊》等等。一些当代艺术作品借助考古的形式,让人产生时空错位感,从而思考文化、历史、艺术等相关的元素。
英国著名艺术家达明·赫斯特的作品“水晶头骨”,是最有名的当代艺术品之一。这个由32块白金打造而成,上面镶嵌着8601颗钻石的“头骨”,如今的价格已高达1亿美元。
“水晶头骨”一直是考古界的一大悬疑。在美洲印第安人中流传着一个古老传说:古时候有13个水晶头骨,能说话,会唱歌。这些水晶头骨里隐藏了有关人类起源和死亡的资料,能帮助人类解开宇宙生命之谜。19世纪欧洲的探险家们对这个有关水晶头骨的传说深信不疑,费尽心机想找到它们。直到1927年,第一个水晶头骨在玛雅遗址被发现。目前世界上出现了大约十几个水晶头骨,除了大英博物馆藏有两个被鉴定为属于“古代墨西哥”的小头骨,巴黎的一家博物馆藏有一个水晶头骨外,其余皆在私人收藏家手中。
但是后来关于水晶头骨的传说遭遇极大的质疑,第一个被发现的水晶头骨也被一部分科学家认定是赝品。而关于水晶头骨的考古故事,比电影《夺宝奇兵4:水晶头骨王国》还要精彩许多。达明·赫斯特的“水晶头骨”也显然是从这个考古界的传奇故事中得到了创作灵感。
在岳敏君的油画《公元3009年》中,有几只被称为“家庭宠物”的恐龙。其实恐龙也一直是当代艺术所喜欢借用的古生物。在去年的上海双年展中,岳敏君联手美国和荷兰艺术家创作的《五彩龙腾》,就是类似于狮身人面像的人脸与恐龙身拼合在一起的雕塑。当代艺术和《侏罗纪公园》等电影一样,喜欢让这种具有极大震撼力的巨型史前生物重现在当下。
2005年的第二届中国艺术三年展,被命名为“未来考古学”。这个展览还被特意安排在南京博物院举行,作品在关于过去的未来、未来的过去这样一个时空交错的背景之下进行创作。当时,策展人之一邱志杰这样阐释这个展览的主题:“为了廓清对未来的一种想象,我们需要考古学一般的信念与方法,也像考古学一般充满风险和迷雾。
邱志杰自己曾举办过“记忆考古”的个展,核心部分是历时一年多完成的大型装置作品《纪念碑》系列。他不厌其烦地将个人记忆仓库中长久回响的语句,如报头题词、革命口号、名人名言和手迹、流行歌曲、私人信件等铭刻在水泥制成的碑面上。然后又不断地将碑文用水泥加以覆盖,将一层层的碑文密封在一层层的水泥之下。最后,在那些水泥立方体上,留下了考古坑一般的痕迹。
台湾的涂维政也是一位具有浓厚考古情结的青年艺术家,从2000年起他开始虚拟一个被他称为“卜文明”的考古世界。他在台南艺术大学内挖了近660平方米的探坑,假想他发现了公元前800年的一个文明古迹——“大崎遗址”,并把整个考古过程变成艺术创作。“卜”是从字典里随意撷取的两个字,而虚拟的文明古迹中则有岩壁、石塔、墓室、象形文字、拖拉蒂克神石雕等“文物”。其中一座重达1200公斤的石塔,是涂维政利用高密度数脂、石粉发明的“人造石”打造而成,栩栩如生,而那些象形文字则都是计算机乱码。
涂维政想象的“卜文明”还在“陆续挖掘”中,作品曾在台湾、上海展出,展场布置也像一座博物馆,许多观众都信以为真,以为台湾确有“卜文明”。这“卜文明”显然与岳敏君杜撰的“狗春宝库”有异曲同工之处。而在借用充满想象空间的考古形式背后,艺术家们则各有各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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