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山下的杀人案

    来源：四川在线-四川法制报

　　1993年的秋天，一个国有企业的车间出纳员，将公款带回宿舍，深夜被杀害，公款被劫走……

　　出纳员为何未上班

　　叙永天台山地势险要，四周悬崖峭壁，无路可上，在陡峭石崖北面，架着四段木梯，是上山的唯一通道。

古人云：“天梯雪栈人踪渺，云阵花幢佛殿存。铁笛横吹高处坐，夜来星斗定堪扪。”这就是天台山风景的写照。山脚有321国道通过，公路下河谷深幽，河水清澈，叙永后山铁厂就坐落在天台山下的河谷两旁。

　　1993年9月21日上午，秋风瑟瑟，云雾沉沉。后山铁厂水泥车间的工人早早地聚集在出纳员赵济元办公室，等待领取当月的工资。可是上班守时的赵济元，却迟迟未到。工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可能开会去了，也有的说是生病了。生产班长有些着急，跑到厂部打听没有开会，又跑到铁厂2号宿舍楼赵的住处，见房门紧闭，敲门喊叫没有回音，便爬上护窗观看。突然，映入眼帘的是满屋的血迹，只见赵横躺在楼板上，身上覆盖着一床血迹斑斑的被子……

　　闻讯赶到的保卫科干部，撞开房门，确认赵济元已被杀害，该车间尚未发出的工资款14000余元被劫走。他们立即保护现场，向叙永县公安局报案。

　　反复细致勘查现场

　　叙永县公安局长罗健率领刑警队长杨静等刑警迅速赶到现场，市公安局刑侦处也派技术队长袁建宏等人前往现场勘查。

　　该现场在321国道199公里地段，公路外侧是后山铁厂2号宿舍楼，宿舍坡下系厂区，底楼由西侧出入，二三楼由公路进出，现场在三楼东侧第二间304号赵济元寝室。门前走廊南端壁上有一铁梯可通天楼。

　　赵济元的寝室只有10余平方米，尸体卧于楼板上，身上盖有被子，旁边有挂包一个，是赵平常装公款的包包，现金全无。床上、蚊帐、楼板上均有喷溅血迹和淌血，窗台上有一水迹模糊鞋印。窗子上方垂吊一根白色尼龙绳，绳子上端拴在天楼花砖栏杆和

　　空心砖上。室外痕迹被雨水冲掉，在窗框横梁上取到残缺指纹。

　　死者赵济元，男性，51岁，尸体上有刀伤16处，边缘整齐，长的刀痕达10×2.5公分。颈部勒有铁丝一根，勒沟内无生前反应。法医检验认为死者系被锐器砍击，造成多处血管断裂，失血性休克死亡。

　　现场访问获悉，2号宿舍楼住的职工，在21日凌晨4点50分左右，听到有人喊救命，四五个男职工还起床查看。当时公路上有辆车，其它未发现动静，只认为是哪家两口子在打架。

　　厂财务科介绍，20日原准备发高炉车间的工资，因资金不够，当天下午临时决定发水泥车间工资。赵济元领款2万多元，已发几个工班。因到6点下班时间，剩余14000多元，装在挂包内背回了住地。据此分析：受害人是临时将余款背回家，说明作案人熟悉这一情况，有预谋有准备地作案。因作案惊动受害人，与死者相识，只好杀人灭口，其性质为图财害命的可能性大。尽管现场在321国道旁，也可以排除流窜犯作案。

　　专案侦查走入低谷

　　现场勘查后，当天晚上成立了专案组，以县公安局刑警队为主体，后山镇派出所、铁厂保卫科和车间领导参加专案组。由主管刑侦的副局长青培旭坐镇指挥，刑警队长杨静任专案组长。

　　专案组10多名民警，在铁厂内部及附近农村展开侦查工作。从查行踪，知道赵带款回家的人员中发现可疑对象。侦查员们不分白天黑夜的排查，在火红的高炉旁，在尘埃飞扬的工地，在秋风阵阵的山坡，调查访问工人、农民以及外来的农民工，排出的嫌疑人员都被否定了。

　　查现场遗留物白尼龙绳小组，他们跑遍后山、大树、叙永的日杂店，未找到销售点。

　　查当晚停留的车辆小组，对后山地区几十辆小型农用车进行调查，也未查到此车的下落。

　　通过6天的工作，专案组收效甚微，侦查工作走入低谷。由于没有抓到凶手，整个厂区闹得人心惶惶，惊恐万分。夜班工人不敢单独出门上班，住2号楼的职工有的搬了家，不少住户安上了防护窗，以防不测。连县工商银行驻厂代办处也贴出告示，匆匆忙忙地搬走了。

　　听到这些反映，见到这些情况，专案组的同志们十分焦急。青副局长和杨队长一碰头，就商讨案件性质问题、工作方向和方法是否对头等等，怎么打开局面，于是拨通了泸州市公安局刑侦处电话，请求帮助指导。

　　“会诊”指导坚定信心

　　9月28日，我和技术队长袁建宏（痕检员）、法医曾斌等人赶到后山铁厂，“会诊”杀人案。我们查看了现场，翻阅了尸体照片等资料，听取了杨队长汇报专案组工作进展情况。

　　痕检员对现场提取痕迹细致进行分析后，提出有一枚指纹有5个特征可以作为鉴定依据，案侦中要充分利用排查嫌疑人。

　　法医曾斌看了尸体创口后，研究认为菜刀类的作案工具的可能性大，调查嫌疑人时，可以结合查菜刀这样的工具，是否发现有血迹或卷曲等现象。

　　会上，专案组对案件的性质、方向、范围的分析，应该基本正确，大家要坚定信心。性质问题要看到作案人是盗取钱包时惊醒了受害人，才动武的。在排查中侦查员对这些条件要印在脑子里，要有意识有重点抓住嫌疑人为什么杀人，因为与死者是熟人，不杀人灭口就要暴露。要注意查白尼龙绳，菜刀类的作案工具。以及从死者手上的抵抗伤看，作案人可能手部受伤，要清查有新伤的人。工作方法，要在厂党委的领导下，安定工人情绪，保障生产秩序，要充分发动群众，车间班组开会动员，号召大家检举揭发与案件有关的疑人疑事。重点人头，捺印指纹比对，揭露犯罪。

　　会后，厂党委出面，层层召开会议，稳定了工人的生产情绪，并号召群众检举揭发，掀起了生产和破案的新高潮。

　　根据作案人是熟人的分析，受害人当天带钱包回家，可能被有心人知道作案，发案后作案者可能有反常现象。为此，专案组把工作重点转移到2号楼，深入开展调查访问工作。

　　一句话引出的嫌疑

　　侦查员在2号楼挨家挨户进行调查访问，在现场斜对面的工人家属张某说：“当晚我爱人方道彬睡着了，我听到外面闹轰轰的，就起床开门看。邻居几个男人们也起来了，大家没有再听到响声，就关门睡了。”这段话引起了侦查员们的怀疑，方当时在家吗？如果在家，张为什么不叫醒她丈夫起来看出了什么事，自己一个软弱女子半夜开门看，不符合常情。后来侦查员又访问了其他几个起床查看的工人，大家都未看到方道彬出门来。为此侦查员又深入调查，邻居反映，发案当天早晨天刚亮，发现方道彬在公路边水沟里洗衣服。在医务室调查中，医生说在发案的第三天，方妻来医务室开过创口贴，说方切菜不慎受伤。医生叫他本人来看，但始终未去。

　　9月29日下午专案组通知方道彬到厂保卫科捺印指纹，在捺印时技术员发现方故意弯曲手指，有反常现象。同时，发现方的手指上有新的划痕（已经好了），这引起了专案组的极大兴趣。

　　方道彬的指纹送到杨静的手里，这位痕检技术员出身的刑警队长，静静地坐在厂招待所寝室里，用放大镜查看，比对现场遗留指纹。两个小时过去了，紧锁眉头的杨队长终于舒展开了，他与守候在一旁的青副局长说：“这个指纹是方道彬遗留的，但鉴定的难度太大了。”

　　中秋之日会师泸州

　　夜晚，在铁厂招待所的坝子里，青副局长和杨队长坐在竹椅上，天台山顶皓月当空，这天是中秋的前夜，两人没有心思赏月，而是谈论方道彬这个重大嫌疑对象怎么办？杨队长说可以抓人了。青副局长说：我考虑的是，这个指纹难度大，有必要送市里复核;如果复核是他，怎样突破，也是要研究的对策。我们今天晚上再思考一下……

　　9月30日是中秋节，本应放专案组侦查员们回家与家人团圆，但青副局长想的是案子。早上他起床就把到泸州的意图告诉了杨队长，杨表示无异议。早餐后他们找到李厂长，交换了下一步工作意见。为了麻痹嫌疑人，叫厂里对外说：专案组回城过中秋节去了，暗地里加强对方道彬夫妇的监视。

　　当天，青副局长一行，回城也未回家，马不停蹄地赶赴泸州市局。技术队长、痕检员袁建宏先对指纹进行复核，拿出一个明确的结论。

　　袁建宏昼夜未眠，顾不上过中秋节，在指纹比对仪下，克服了指纹变形，排除了雨水浸泡的干扰，从5个固定的特征作出认定。

　　10月1日是祖国诞生44周年的日子，太阳早早从东方升起，万里晴空，使人心情舒畅。早晨7点钟，袁队长打来电话：“指纹可以肯定是方道彬的”。

　　上午8时，在刑侦处会议室，由市局副局长余德生主持，召开市县两级刑侦部门负责人会，研究突破“9·21”的行动方案。青副局长首先发言：“在抓人前要把问题想得复杂一点，方案才能周全一些。这个案件虽然指纹比对是他，但要考虑作案人狡猾，审讯难度大。”最后决定，由我和袁建宏队长去，与专案组的同志共同努力，采取同时抓方道彬和他的妻子，就地审讯的办法。

　　欲擒故纵诱敌深入

　　10月1日下午，我们同“9·21”专案组回师铁厂，厂里职工还沉浸在节日的欢庆之中。当天晚上，我们就研究了审讯工作的具体方案。

　　10月2日上午，审讯工作开始，在保卫科办公室由青副局长和杨队长负责审讯犯罪嫌疑人方道彬的妻子张某。我和袁建宏、侦查员李正明在厂部小会议室审讯铁厂高炉车间洗砂工方道彬。

　　当天下午，张某在青副局长等人的耐心教育下，打开了缺口，说出了实情：“当晚听到呼救时，方道彬不在家，等工人们回家睡后，他上身赤裸，下穿短裤，手拿裤子。他进屋就把电灯关掉，自称滚到厕所里了。当晚干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但我家的那根白尼龙绳不知去向。一把菜刀，他在石头上砍卷，中秋节人人吃月饼，可他却用菜刀在火上烤红苕吃，刀烧红了，红苕烤糊了，这把菜刀后来不知去向。他听说公鸡能避邪，就到‘三斗米’赶场，买了两只公鸡喂起，白天晚上都在叫……”

　　我们审讯方道彬就不是那样轻松，他不说与案件有关的事情。当追问：“你妻子说赵济元被杀那晚半夜你不在家，干什么去了？”方回答：“当天喝醉了酒，半夜起来上公厕，不小心滚到厕所粪坑里。”我们发觉方在编造谎言，便改变谋略，采取欲擒故纵，诱敌深入的方法发问：“你起来上厕所听到邻居们喊抓盗贼没有？”“听到了，当时我还跑到公路上去看。”方故作轻松地说。

　　“你看到什么没有？”

　　“看见两个人在公路上往后山方向跑，那两个人丢了一个包包。我捡起来看，是一包钱，把钱藏在厕所里。第二天知道赵济元被杀了，我去厕所看，钱包不见了……”

　　“为什么你的指纹跑到赵济元寝室里去了？”

　　“我在厕所里听到喊抓贼，就跑上楼去看，见赵的房门开着的，我进去看了一下可能留下了指纹。”方道彬说。

　　“你进赵屋里看到什么？”

　　“什么也没看见，也没有看见赵济元”

　　这时天色已大亮。我们说：“你一天一夜编造了一个使人难以相信的故事，矛盾很多，花样百出，不值一驳。现在我要你交代：你家的白尼龙绳和那把菜刀哪里去了？火是烧不掉你的罪恶的。”

　　方见谎言遮不住犯罪事实，知道罪恶已败露，便提出见妻子、哥哥和儿子等人后再作交代。

　　我当场表态，要求见家属可以，但分成二次进行。你谈什么都行，但见面后立即交代重大犯罪。

　　嫌疑人最后一个吻

　　10月3日上午11时，由厂保卫科长负责安全，让方和妻子见面。我们从保卫科长开着的对讲机里不断听到方道彬的声音：“你来了，可能是最后见你一面。因为，我犯了严重罪恶。你要好好把儿子带好……”张说：“你犯了罪，要好好向公安交代，争取一条生路……”又传来方的话：“我们夫妻一场，让我最后吻你一下……”

　　20分钟见面过去，我们小组又开始了审讯。突然，方“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道出实情：“他是我杀的”。我让他起来坐着交代：“20日下午听说水泥车间发工资，下班时又见赵背着钱包回寝室，遂起盗钱之心。晚上在家喝酒后睡觉，凌晨4点左右起来，拿着事先准备好的菜刀和白尼龙绳，从楼角铁梯爬上顶楼，把绳子吊到窗前，左手抓住窗框，右手拿菜刀割断绳子，翻窗入室，走到赵的床前，伸手去盗赵枕头边的钱包。赵被惊醒正欲翻起身，我即用菜刀向赵一阵乱砍。赵呼喊救命，并挣扎到地上，被子也拖下了床。我怕赵未死，又将挂蚊帐的铁丝折断勒在他颈上，见赵没气了。这时宿舍楼里的人被惊动了，在楼道里查问。我躲在屋里未动，等了一段时间，听到大家都回寝室睡了，我才提起菜刀和钱包逃离现场。走到公厕，把蓝色汗衫脱来包好钱，藏于厕所内，又把工资表撕烂丢在厕所里，然后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沾上屎，赤身短裤回家。妻子追问，我就说滚到厕所里去了。天亮后，我去公路水沟里洗了血衣。我手上作案被划伤，第三天才叫妻子去医务室开创口贴来包扎。菜刀烧后丢到宿舍外杂草里去了。后来我去厕所看藏的钱没有了……”

　　审讯场上最后交锋

　　侦查员们在2号宿舍楼外的草坝内，搜索到菜刀。经张某辨认是方在家砍卷的那一把，证明方交代的作案过程基本属实。但在赃款的去向问题，方留了一手，为以后翻案作准备。时间已到下午3时30分，对方道彬是继续审讯，使其彻底缴械，交出赃款？还是把方关起来，慢慢审查。这个问题，专案组少数同志认为，有指纹认定，又查到了作案用的凶器，不交出赃款也可以结案，先押回县里。

　　当时我考虑，抓获了凶犯，未缴获赃款，怎么向铁厂工人们交代，他们还等着公安机关破案，查到赃款来发工资。如果我们草率收兵，怎么对得起工人弟兄。我主张不要着急，坚持就是胜利，我们连续审讯30多个小时都过来了，只要再战一二个回合，胜利在望。青副局长同意我的意见。

　　为了做好方的思想工作，我们请了李厂长参加审讯。李厂长说：“你是我们厂里的工人，你犯了罪，我作为厂的负责人很痛心。你不能交代一点又留一点，要像竹筒倒豆子一干二净。你不把钱交出来，就得不到工人们的谅解，就会要求政府从严处分你。你知道厂里的三角债多，那天发工资本来要发你们高炉车间的，因现金不够才改发水泥车间。现在该车间大多数工人领不到工资，还在等米下锅，等公安机关破案追回失款，补发给他们，他们领到钱，自然就会说你方道彬态度好。”

　　我接着说：“李厂长这段话，是苦口婆心的，是给你开的良药，赶快交出赃款，才是唯一的选择。”

　　时钟走到6时30分，方道彬流着眼泪说：“我原交代钱放在厕所里是假，在9月22日那天，我买了200公斤煤渣，倒在2号楼2楼平台转角处，把藏在自家床底下那包钱，用塑料口袋装好，藏于煤堆里，这下我说的老实话，你们去挖就会挖出来。”

　　接着我同李厂长及专案组的同志们，押着方道彬去2号宿舍楼取赃款。工人群众闻讯赶来几百人，见证了取赃款的全过程。方道彬被押到宿舍二楼平台，他用锄头挖开煤堆，取出塑料口袋。当众清点，还有赃款13983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