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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砒霜,他之蜜糖
有一种毒药,可以是她的砒霜,却是他的蜜糖,可以让一些人的世界里处处杀气,却不妨碍另一些人满眼阳光
■江岸
《金瓶梅》除了写性欲之疯狂、人性之黑暗荒凉外,也最会写嫉妒。
嫉妒到相互厮杀的地步,处于漩涡中心的男人日子一定不会好过,但在这样的杀气里,西门庆却能怡然自得,颇为享受。其实从前大富之家喜欢蓄养三妻四妾,其中的原因之一,大概也是左拥右抱,众女人为了他争风吃醋,处于绝对中心的那种良好感觉吧。
汉奸文人胡兰成一辈子总站在舞台上,观众是他“上一个”女人,看他洋洋得意地展示“下一段”情史。张爱玲曾当过这样的观众,只是她和寻常女人不同,她很少妒忌,或是很少表现出妒忌。《小团圆》里,在一次胡兰成又大讲他和一个女人床上的旖旎风情后,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我的毛病是永远沾沾自喜,有点什么就要告诉你,但是我觉得她其实非常好,你也要妒忌妒忌她才好。”
一个四平八稳、怡然从容、毫无嫉妒之心的女人,会让大多数男人觉得“拿不稳”,心下不安。一个自愿吞下嫉妒毒药的女人,才是自动缴了械,毫无还击能力的。所以嫉妒这一种毒药,在男女关系里,实在是极微妙的东西,所谓你之砒霜,我之蜜糖。
《红楼梦》里贾宝玉去问王道士讨要“疗妒”药方,王道士给了一个方子,说:老了死了,也就不妒了——宝玉大笑,也自知荒唐,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膏药?就像陶晶莹的歌里唱的:女人在嫉妒中没有解药,牛角尖越钻越深不屈不挠。
这是一种没有解药的毒药,在它的毒性之下,再聪明优秀的女人,都会显露出自己曾最厌恶最不可思议的一面来。唐时的美女兼才女鱼玄机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不是她那些风光旖旎的诗词和情事,而是她的残忍,亲手打死了她的侍女绿翘。起因,不过是有天鱼玄机外出归来,发现了绿翘与陈乐师的私情。
在情色的江湖里,也一样有刀光剑影,一样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青春貌美的绿翘,以新一代狐狸精的自负和无畏藐视了鱼玄机的存在,美丽骄傲的女人歇斯底里起来更彻底。同样的故事,秦淮八艳里的寇白门也完整演绎过。
嫉妒常常是由人们心底最脆弱又最在乎的那一部分开始燃起,这个燃点我们不自知,却有强大的破坏力。
在侦探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一生未体验过婚姻的侦探波洛却深谙男女心理,他认为任何罪恶都有一个隐秘的基点,比如莎士比亚的名剧《奥赛罗》,波洛始终认为奥赛罗之所以因嫉妒犯下大错,是因为他心中早已先存有一种想法:苔丝狄蒙娜对他的爱,是一个女孩对一个知名武士热情而不稳定的英雄崇拜,并不是身为一个女人对他这个男人的坚定爱情。而凯西奥才是她的白马王子,她迟早会领悟到这一点。在一种隐隐的担忧和恐惧中,奥赛罗被轻易点燃了嫉妒之火,杀死了自己的爱情和人生。
嫉妒这种东西,在职场的江湖当中,也一样大有分别。在会欣赏自己和他人的聪明人的世界里,嫉妒能化作“最热烈、最深入、最明显的钦佩”,他的周遭,大多是可尊重、可欣赏、可学习的人;在字典里没有“欣赏”二字的人眼中,世界上的人只分两种:一种让他看不起,一种则让他妒忌。这样的人生,处处都是江湖,时时是刀光剑影——一样的东西,两样的眼光,就可以或是砒霜,或是蜜糖。
可惜的是,大多数人,在很多时候,喜欢痛饮的,却是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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