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要求讲话的人要“讲真话”,但是很少告诫听话的人要“听真话”。其实讲假话的人所以讲假话,是因为有人喜爱听假话。许多人不是不想讲真话,是有些听话的人怕听真话。讲话的人往往是下级,听话的人十有八九是高官。
清朝时出版过一本《南吴旧话录》,书中有一短文写鹦鹉学话的故事:明代隆庆年间进士冯时可养着一只鹦鹉,丫环们拍冯时可小妾的马屁,便教鹦鹉喊她“夫人”,小妾听了心花怒放,从此当宝贝儿似的精心喂养这只鹦鹉。冯时可知道此事后,颇为不安,明代的法律明文规定,妻妾错位要判刑坐牢,冯随之训练鹦鹉改口,改称“姨娘”一类。小妾为此耿耿于怀,恼羞成怒,在一个落雪的寒冬腊日,把鹦鹉挂在庭院里,看着它活活冻死,才解了心头之恨。
鹦鹉喊小妾“夫人”本是假话,喊她“姨娘”却是“如实反映”。可是小妾听假话时芳心大悦;听了真话却怒不可遏。冯时可为此颇生感慨,他引用鲍照的乐府诗道:“''''直如弦,死道边'''',人固如是,鸟也难幸免。”我以为,这个故事至今仍有“警世”意义。
古今中外,无数人都由于直肠子讲真话而罹难,甚至丧生。彭德怀元帅敢于讲真话,在庐山上递了个“万言书”,捅破了1958年“大跃进”的神话。彭帅讲真话的命运尽人皆知,因为他“人高言重”,所以比一般人讲真话的后果更悲惨。
后来的事实,证明彭德怀讲的不仅仅是真话,而且是真理(真话有时并不一定都是真理),他反映的事例是普遍的现象,他的某些预见亦成为真切的现实。即使是如此,听话的人仍然惧怕真话,仍然对讲真话的彭大将军大加惩治,甚至运动中听任无知小将对其惨无人道的迫害。
历史上已发生过若干类似的“讲真话”的悲剧,人们似呼还没有醒过来,仍然不在意听话人是不是喜欢听真话,媒体与写家,还是连篇累牍地告诫讲话者要讲真话。生活中确实是有些人讲过假话,甚至今天还在讲假话,其中除了少数人别有用心,或另有所图以外,大多数则属于迫不得已。
已经逝世半年多的俄罗斯作家、诺贝尔文学获得者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在自传体作品《牛犊顶橡树》中,不无痛苦地说:“我一生中苦于不能高声讲出真话。我一生的追求就在于冲破阻拦而向公众公开讲出真话。”想讲真话的人,常常为不能讲真话而痛苦、郁闷。在人类历史上,有无数仁人志士,为了讲出事实真相,揭穿“皇帝的新衣”,往往要冒杀头坐牢的风险。不要再片面地责备讲话的人了,凡事都得有个好的环境与氛围,讲真话也不例外。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汪洋曾说,鼓励干部讲真话,就要允许干部有时讲错话。这话讲得非常真诚,非常到位。错误的真话可能比正确的假话有用。错误的真话告诉听话人的是真实的思想与真实的情况;正确的假话往往把听话人引入云里雾里,或是蒙在鼓里。如报忧的真话,能使听话的人了解实情,增强忧患意识,尚可亡羊补牢;报喜的假话,则可能让听话的人误入歧途,盲目乐观,使小患酿成大患。真聪明的人不怕听真话。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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