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后重建的四个疑问句

　　灾后重建的四个疑问句

　　⊙文/本刊记者 潘则福 图/廖蔷薇

　　4月1日，茂县县城的早晨有着山区特有的冰凉。临街的棚里，三两路人在闲聊，顺道把早饭吃起。

　　茂县县委常委、纪委书记刘忠德早早的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呷了一口茶，翻看灾后重建办送过来的文件。

　　招投标怎么预防腐败？

　　“过去，一些招投标项目从程序看显得很严谨，可就是要出问题。”刘忠德说，政府性工程项目招投标中的腐败产生在由业主、代理机构、投标企业组成的利益链条上，要杜绝其间的腐败，必须斩断利益链条。

　　灾后重建开始以来，阿坝州开通网上招投标系统。24小时全天候办理网上报名、网上邀请代理机构、网上投标、网上开标、网上公示等工作，交易主体“背靠背，不见面”。

　　刘忠德说最明显的变化是找项目职能部门负责人勾兑的少了。“以前，只要有项目立项，电话都要被打爆，说情的，打招呼的……让人为难。现在好了，一切都按程序走。”

　　记者发现，新的招投标链条在制度设计上环环相扣、互为因果。比如标书制作，过去一些中介与业主单位联手，制作的某些标书会带有附加条件，往往就可以倾向于某一个或者一类投标人，“运作”的空间大。现在，由财政评审中心和茂县发改委给出科学规划的图纸和几经核算的预算，代理机构来做标书，标书完成后，先交由业主方进行审计，在确认合格后，由分管副县长签字，代理机构才能上网进行招标。

　　代理机构确认了中标企业后，财政评审中心再次对其资质进行审核后，签订合同。

　　这之中，颇费心思的是要将廉政合同列入招标文件，茂县建设局在审核廉政合同后，按规定发给工程建设项目施工许可证。

　　随后，重建的一砖一瓦就开始了。“流程的变化，带来的是权力寻租主体的缺失，腐败无缝可钻。”茂县纪委一位同志说。

　　提速怎么保证质量？

　　按照重建规划，今年9月1日开学时，灾区的大部分学生都应该离开临时的板房教室，去新建教室上课。到4月初，茂县卫生和教育系统的招投标工作已经基本结束。

　　茂县教育局长谢世旭笑言，在资金不那么发愁的情况下，自己一天到晚想得最多的就是怎么样保证教育局的项目都是质量可靠的，“时间太紧了，可（工程）质量仍然是我们要摆在第一位的。”所以，就不难理解，他有空就跑到县城周边的学校工地上，查看钢筋的粗细、水泥的标号，以及监理人员是否尽责等工程建设细节，这样“一旦发现有问题，就能给他们提出来”。

　　谢世旭介绍，教育局在每个学校抽两个老师作为特邀监理员，在审计、纪检、财政评审中心之外，筑了一道工程质量的防护墙。当然，上岗前，他们要接受2个月的监理培训。

　　时间紧，任务重。要保证工程质量，现场监理和全程审计是双保险。

　　审计署固定资产投资审计司谭志武副处长称，在审计署制订的灾后恢复重建审计工作方案中，特别明确提出，要重点关注中小学校等民生工程的质量管理情况。

　　在绵竹市人民医院门诊大楼的施工现场，江苏省建筑科学研究院的工程师张守军正在对大楼地下室的混凝土质量是否过关进行监测。他是受建设方邀请，专门从南京赶来的。

　　绵竹市人民医院门诊大楼的故事比较复杂。这座大楼震前就已经开始修建，地下部分刚刚建好，地震就发生了。

　　震后，江苏省负责援建这所医院，计划在原有的基础上继续修建。可江苏审计组进入施工现场后，发现因为地震，找不到原始的资料证明钢筋和混凝土的质量。

　　审计组向建设方提出建议，应该对地下室的建筑质量重新进行专业检测，排除质量隐患。于是有了张守军的到来。

　　负责这个项目审计的江苏省审计厅印兴国副处长说，建筑专家将用专门的仪器对这个地下室进行为期一周的体检。这次体检耗资5万元，但不管是审计人员，还是建设方，都认为值得。

　　怎么避免重建资金被套取？

　　近日，据中央电视台报道，目前，审计署在跟踪审计中发现，少数单位存在套取灾后恢复重建资金的情况，有的单位甚至虚列支出、挤占挪用灾后恢复重建资金。

　　在茂县采访之时，记者也曾就这一问题进行询问。在面对这个问题，刘忠德没有回避的意思，“我们预料到了这个问题可能会发生”刘如是说。

　　茂县如何接招？答案是：资金核算结算中心。

　　茂县卫生局一位领导说，灾后重建的项目几乎都是几千万的，而作为“小摊摊”的卫生局在财务力量上显然无法合理安全运转资金，因此把钱交由资金核算结算中心来运转，再合适和放心不过。

　　2009年3月成立的茂县灾后重建办资金核算结算中心，目前暂由6个骨干的会计师组成。中心主任李春芳说自己的工作就是在每一分钱上把关，一定要把口袋扎紧。

　　目前，茂县重建资金实施“核实拨付”，一是严格项目资金预审制度，明确项目投资概算和来源；二是财政部门跟踪项目资金使用，严格按照建设进度审核拨付资金，资金实行基建专户管理、专账核算、专人管理；三是工程竣工验收合格后拨付合同资金的70%，按照审计局出具的审计报告进行资金结算；四是加强施工中工程变更签证备案审批制，未经批准擅自变更的签证，不得列入工程决算，中心不予划拨资金。确实需要变更的，需要有相关部门共同论证，由分管副县长签字方可生效。

　　茂县审计局长马成龙说，恢复重建的规划，震后3个月就出台了。由于时间紧，有的项目可能会出现规划与实际的偏差，特别是对损失的评估有可能不精确。比如，像有些乡镇医院的预算高出实际许多，但这都不要紧，因为县审计局在跟踪审计中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也已经把这个事实反馈给业主单位和重建办。接下来，资金结算核算中心将会出一个新的预算报告来给业主单位，从而开始新的招投标工作。

　　审来审去会不会耽误工期？

　　审计署固定资产投资审计司副司长卢华胜日前接受记者采访时介绍，目前共有27支审计队伍在灾后恢复重建现场实施审计，审计署驻成都、西安、兰州、重庆等4个特派员办事处负责审计中央投资和中央单位、企业投资的项目，资金量约4000亿元；北京等20个省市的审计厅(局)组织审计各自对口支援的资金和项目，这个层面的资金约有700亿元；四川、甘肃、陕西3省的审计厅分别对本省财政资金、社会捐赠资金、国际优惠贷款等其他资金进行审计。

　　东方汽轮机厂新厂的投资概算高达50亿元。据了解，这是投资最大的灾后重建单体项目之一。

　　东汽副总经理肖珉介绍说，到今年下半年，新厂区的大部分厂房都要投入使用，也就是说，东汽老厂区花了43年才逐步形成的规模，现在大概花一年多的时间就得复原，目前在新厂区，光是施工队就是17支3000多人。

　　肖珉告诉记者，最早审计部门进入厂区跟踪审计时，他们是有过担忧的——本来重建任务就很紧张，各方面需要协调的关系也很多，现在又来个搞审计的，审来审去会不会耽误了工期？这样的想法，刘忠德坦承茂县的很多干部也曾萌生过。

　　可是后来他们发现，审计人员并不都是黑脸包公，还能帮企业出谋划策，比如如何更高效地花钱。不仅没有耽误工期，还给企业省下了不少钱。

　　肖珉举例说，以前采购材料，企业都是各个项目分别招标，但审计人员建议说，东汽建设同类的项目很多，可以把相同的项目打包招标。东汽接受建议打包招标，最后测算的结果是成本节省了5%。

　　另外一个例子是，屋顶风机是东汽大批新厂房要使用的关键设备，市场上屋顶风机的价格因材质的不同千差万别，究竟选择什么样的？在与审计人员的讨论中，他们建议企业不就最高价，也不就最低价，而是根据产品的生命周期，选择适合东汽的产品，这样才能使资金使用的效率最高。

　　事实上，审计部门希望得到的效果是，通过提前介入的跟踪审计模式，防止一些项目贪大求洋，搞超标准、超概算的形象工程，把有限的资金用在刀刃上。在一次农民集中居住区设计方案的论证会上，江苏省江阴市审计局的负责人就提出，应该取消景观喷泉及外墙石材装饰的设计，以节约援建资金，做更多的项目。

　　重建在继续，思考也在继续。参加投标的一些小企业，挂靠在大公司下，如何避免挂羊头卖狗肉，或围标串标现象的出现？

　　“三年重建两年完成”，但招投标的流程按照规定却不能缩短或删减，如何在公开公平的原则下灵活处理？先前，有灾区干部提出能否缩短在网上发布和公示的时间，比如节假日的时间也算上。目前，尚未有肯定此种想法的官方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