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穿上军装的傅平老人风采不减当年

傅平获得的各种勋章

离休干部张润邦（右）到医院看望傅平

　　傅平（中）和医生郝平和（左一）、李丽敏（右二）、王鹤云（右一）在一起

郝平和大夫来看望傅平

　　本报记者 张 星摄影 刘耀辉

　　没有见到傅平之前，只知道他是一位年近90岁的北空天津干休所离休干部，身患膀胱癌、淋巴癌等多种癌症，医生说，若是一般人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可这位身经百战的新四军老战士却笑对病痛，顽强地与癌魔作斗争，在20多年的抗癌“战斗”中，抱着“当年鬼子都怕我，我不怕他；现在癌症也怕我，我不怕它”的必胜心态，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以平静的心态一次次面对死神的威胁……

　　前两天，当记者在离休干部张润邦的陪同下来到解放军464医院采访傅平老人的时候，完全被这位精神矍铄的老爷子感动了，他面色红润，目光炯炯，头发和眉毛全都雪白，虽然淋巴癌使他的声带受损，说话几乎发不出声音，但他却非常兴奋地与我们话起当年，他说：“那些当年打鬼子的事情一点也不遥远，回想起来就好像昨天发生过的一样。”3个多小时的采访，老人一直精神饱满，完全不像一位87岁的老人，更不像一位癌症病人。记得一位哲学家曾经说过：“重要的不是永恒的生命，而是永恒的活力。”在傅平老人身上，我第一次看到了这种堪称伟大的永恒的活力……

　　戎马一生，当癌症袭来的时候，他拿出了当年与敌人战斗的精神激励自己。

　　那是1988年的金秋时节，已离休的傅平老人突然发现自己小便时出血，到医院一查，竟然已经是膀胱癌晚期了。

　　对于这晴天霹雳般的检查结果，当年他是怎样面对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时至今日再回首那一刻，他显然已经相当平静了。他说：“我不在乎，与那些在战场上牺牲了的战友相比，我已经多活了好多年了。”

　　开始医生们谁也不愿意把这样的消息告诉给他们的老首长，但傅平离休前曾是空军某部的后勤部长，对医院不是一般的熟悉，他说：“我懂，他们不告诉我，我也能感觉得到，我脑子特别灵。”

　　很快，医院就安排郝平和大夫为他做了手术，这时他身上的癌肿瘤已经溃烂了，这之后又做了第二次手术。然后是连续3年的化疗。治疗的过程不亚于一场漫长且艰苦卓绝的战斗，他说：“……当然痛苦了，可以说是相当痛苦，但我能坚持。我要活着！为了治病，我从精神上战胜痛苦。”

　　傅老说这话时目光凝重，那背后所隐藏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苦痛，是没有亲身经历过那种苦痛的人所无法了解，也无法承受的。手术后，大夫说可以维持7年，若再犯就很难再治了。果然，7年后肿瘤再次复发，并且比当初还严重。像这样的高龄患者，有些人也许就会放弃手术，选择保守治疗了。可傅老不干，他拿出了当年与敌人作战的精神头儿，全然忘了自己的年纪，鼓励医生：手术吧，有什么坏的结果算我的！于是，他又辗转于二附属、总医院等多家医院，陆续做了好几次手术。像当年在战场上与敌人周旋一样，他一次次向病魔发起进攻，但病魔显然比敌人更难以击败。一次次手术之后，“敌人”并没有停止进攻，他膀胱里一个鹅蛋大的肿瘤出血不止，他尿不出尿来，如果再做手术，风险很大，如果不做手术，只有死路一条。这种疼痛不是常人所能够忍受的，疼起来时，打吗啡、杜冷丁等止痛药全不管用，只有用坚强的意志与之苦熬苦斗。

　　让傅老刻骨铭心的是决定手术前的那个夜晚，为了不让尿道因肿瘤出血凝固而堵塞，值班医生王鹤云大夫用一个大号的注射器不断地注入盐水冲碎血块，再抽出血水。就这样不停地注入、抽出，数分钟就要用完一瓶盐水，整整忙了一宿，王大夫的手都被注射器磨破了……说到这时，傅老充满深情，他说他很幸运，因为他遇到了好的医院和好的医生，医院里从院领导到医生、护士，大家都像对亲人一样对待他。虽然他的儿女们也都特别孝顺，恨不能天天往医院跑，可毕竟儿女都有各自的工作，医生、护士才是随时随地都能照顾他的人，在傅老眼里，这些人都是他的救命恩人。采访时，王鹤云大夫温和地说：“这是我们每一个医生都应该做的，也是傅老不怕病痛、乐观向上的精神感染了我们。”由于那一夜不停地用盐水冲洗，竟然把血块冲碎了，第二天一做B超，膀胱里的血肿消失了。傅老笑着说：“我又少挨了一刀。”

　　在与癌症“战斗”的漫长过程中，傅老还有过一次“死而复生”的神奇经历。那一次因治疗需要，他被转到解放军254医院做手术，幸遇李月明、李玉魁两位好大夫，不仅治了他的病，还救了他的命。李月明大夫是著名的泌尿科专家，给傅老做手术期间，他自己的儿子也高烧住院需要做手术，但是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傅老身上，几天几夜都顾不上回家，他在电话中对妻子说：“病人离不开我，儿子就全靠你了。”傅老的手术做得很成功，但由于老人身体虚弱，术后突然发起高烧，血压急剧升高，人已经完全昏迷，生命垂危。李大夫他们全力施救，终于把傅老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傅老说：“我"死了"三天，孩子们以为我不行了，都为我准备好了后事。没想到，三天后我又"活了"……”他紧紧拉住李大夫的手说：“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李月明大夫为傅老先后做过好几次手术，鉴于傅老的年龄和身体状况，做最后一次膀胱手术的时候，他征求傅老的意见，还做不做？傅老坚决地说：“做！请你们放心，就是死在手术台上，我也让儿子写感谢信来……”

　　傅老如此乐观的精神感染了大夫，这次手术之后，竟然好了，从那时到现在，傅老的膀胱癌没有再犯过，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死去活来”之后，傅老要求回到熟悉的464医院继续治疗，李丽敏、王鹤云两位大夫亲自来接他“回家”，见到熟悉的大夫，傅老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激动，弄得两位大夫的眼睛也不由得湿润了……

　　2006年年底，傅老又被诊断出患了淋巴癌，并且也已经是晚期了，那时他已经是一位84岁的老人了，从医学上来说，已经不具备做手术的条件了，但是傅老坚持要做手术，总算说服了医生，但院领导不同意，毕竟病人是这样高龄体弱的一位老首长，出了问题谁也担不起。但傅老不怕，他就是不服，当年提起他傅平的名字就让鬼子吓破胆的战斗英雄，这回怎么能败在癌症手下呢！再说他已经与癌魔战斗了将近20年，比打鬼子的时间要长得多，他不怕它，并且给医院写下了“决一死战”的保证书。他说：“当年鬼子都怕我，我不怕它；现在癌症也怕我，我不怕它！”

　　16岁从家乡跑出来，带着几个小伙伴一起投入新四军的怀抱，从此，开始了一生的戎马生涯。

　　傅平出生在安徽一个贫穷的山村，从小给人家放牛，没有机会进学堂读书。16岁那年，他“组织”了8个穷小子偷着从家里跑出来投奔了新四军，从此踏上了革命的旅程，从通讯员、警卫员到副排长、副连长、营长再到团长，一直到1955年授少校军衔……他说，他参加过上百次的战斗，大的战役就有淮海战役和渡江战役等。

　　傅平脱口而出的话是“从战争中学习战争”。虽然没有读过书，但天资聪颖的傅平打仗是把好手，无论多么艰苦的环境，多么难打的战斗，他从没皱过眉头，一上战场，精神儿就来了，浑身的劲儿都使不完。他说：“我入党的时候还不到18岁，从参军的那一天起就受共产党的教育，革命信念从没动摇过。”

　　1942年和1943年，战争最残酷的时候，他已经是连长了，他一心就想着把日本鬼子打出中国去。他说：“那时候虽然年纪小，但打鬼子从来就没有害怕过。你知道电影里的李向阳吧？我就和他差不多，经常换上便衣进城打鬼子，鬼子都怕我。抗日战争时期，中国有千千万万个李向阳，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有一次在张庄，鬼子新盖了一个据点，傅平就带着人准备去偷袭，不料被敌人发现，傅平机智地利用当地集市巧妙脱身之后，又杀了一个回马枪，端掉了敌人的据点，俘虏了30多个敌人。还有一次在山阳沟，他带了一个排去端敌人的老窝，当场干掉了鬼子的大队长，并俘虏了四五十个鬼子。攻打淮安县城时，傅平作为突击连连长像尖刀一样直插敌人心脏……

　　这样的故事还有许多，看他因声带受病魔限制，没忍心让他再多说下去。

　　“回想起来，这些战斗场面还非常清晰，就好像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一点儿也不遥远。”对于培养他成长的党和部队，傅老内心深处充满感激。新中国成立后，为了扩大空军，从陆军中抽调一批连以上的优秀干部到空军部队，傅老就是这时调到空军部队的。在部队里，他先后参加过多次培训，学文化、学军事、学政治。曾被组织上分别送到抗日军政大学和空军高级防空学校学习。1955年被授予少校军衔。在傅老的家里，还珍藏着中央军委颁发的纪念抗日战争的独立自由勋章和纪念解放战争的解放勋章等多枚勋章和纪念章。

　　人总是要死的，我活得有价值。

　　这是一个相当炎热的下午，傅老深情地回忆着他光荣战斗的一生，乐观地谈着人的生与死。当我们劝他喝水的时候，他点燃了一支香烟。

　　“像您这样的病人，医生肯定是不让抽烟的，对吧？”我问。

　　“以前不抽，但我又被发现患了前列腺癌，我知道这次最多活不了一年了。医生也不瞒我。我就又抽烟了……人总是要死的，我活得有价值。我这一辈子对得起党，对得起祖国和人民。我打了半辈子仗，从来没怕过死，现在我更不怕了，我已经生生把癌症踩在脚下20多年了。我现在心里一点负担都没有了，我自己的家务事也都处理好了……”

　　在傅平老人朴素的人生观里，他认为：人一生就两件事：一个是为党、为国家，一个是管好自己的小家。他说，这两样我都做到了，我自豪！我今年87岁了，为党和国家做过贡献，一辈子公家的东西一分都不沾。也把自己的5个子女抚养长大，如今也是四世同堂，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回顾我这一生，可以说是无怨无悔，无牵无挂。

　　面对这样一位心胸豁达的老革命，我心里想说的只有两个字：伟大。

　　采访时得知，在做最后一次手术之前，医生问他：紧张吗？他说：我说不紧张你也许不信，你摸摸我的脉。医生一摸，果然与平时一样平稳，不由得对老人充满敬佩。面对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的危险，老人竟然如此平静，真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也许正如大文豪雨果所说：“死亡算不了什么，没有充分地生活才是可怕的。”

　　蔑视死亡是一种勇敢的行为，但是当生比死更艰难时，就应该有活下去的真正勇气。别看傅老在医院是个重病号，但他只要能动，就一刻也不肯闲着。他说，每天这个时间，若不是你们来，我就扎墩布了……说着，他起身走进卫生间，取出四五把新崭崭的墩布来，告诉我们，这都是他扎的，并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纸箱子，原来是他扎墩布用的“百宝箱”，里面旧布、铁丝、钉子一应俱全。他说，他已经扎了上百把了，这个科里用的墩布都是他用废旧布条扎成的。说着，熟练地拿起一根木棍，又要开始他的“工作”了……

　　王鹤云大夫（右）对傅平像亲人一样

　　扎墩布是傅平的业余爱好

　　回忆往昔的革命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