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歌

　　赵 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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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8这个年份距今已经很遥远了，在那年春节，去医院探望同事的姥爷却因脑血管疾病突发，倒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几经救治之后，姥爷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不到五十岁的他从此却只能以轮椅为伴，在十几平方米的屋子里活动，谁也没想到，大难不死的姥爷，居然在与疾病的抗争中又挺过来整整三十年！

　　——节选自我的文章《“好福气”的老人》

　　屈指数来，姥爷遭遇不幸已经三十载了。在这三十年间，迎着风霜，走过雨雪，痛苦与病魔的双重折磨始终未把姥爷压倒，他的生命重新绽放出姹紫嫣红的第二春。虽说身体偏瘫、行动不便、事业夭折、饱经苦难，但姥爷却自始至终从容应对、笑面人生。作为他的三个外孙中的一员，我每当忆起姥爷与病魔顽强抗争的历历往昔，我的心头便悸动出一首震撼心田、洁净灵魂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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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父亲右肢偏瘫，所以一日三餐的饭菜汤水都要由母亲用汤勺先调适，再一勺一勺地喂进父亲口中。在这个过程中，她经常顾不上自己先吃一口，往往等喂完父亲，自己的那一份饭菜早已凉了。由于常年累月吃不上热饭热菜的缘故，母亲落下了胃病……此外，父亲的吃喝拉撒、坐卧洗漱等，都靠母亲悉心照顾。

　　——节选自母亲的文章《爱心的魅力》

　　据从姥爷病倒起就一直照顾他的姥姥讲，三十年前，距春节仅五天时，在赴医院探望单位生病的同事时，姥爷忽然倒在亦以里。后来，患病的同事痊愈出院了，而姥爷却住了进去。那时的姥爷正值壮年，在太原市南郊区某机关担任主要领导，既是单位的“主心骨”，也是家庭的“顶梁柱”。然而，无情的病魔却令他从此失去了自理能力。这残酷的事实，对于正值人生中“黄金季节”的姥爷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刚卧病的头两年里，姥爷见到来看望他的同事或亲友，总是痛哭失声，泪流满面，但经过一段时间后，他却仿佛凤凰涅磐、浴火重生般地从悲伤中走了出来，以崭新的姿态迎接每一天蓬勃升起的朝阳。从那时起，姥爷开始用生命的画笔在生活的长卷上抒写他生命中既平凡又不同寻常的崭新篇章。

　　姥爷之所以能够重振精神、选择坚强，首先在于他拥有一颗热爱生活、珍惜幸福之心。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尽管姥爷和姥姥收入均不菲，但要填饱全家老小七张嘴，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即便如此，姥爷还是想方设法为家人改善生活，使全家经常吃大米白面，不时还能尝到肉香，全家人的吃穿用度，孩子们的课本文具等，他也尽可能挑选好的贵的。在那个上有老母、下有儿女的大家庭里，总能见到姥爷和姥姥勤俭持家的身影与乐观满足的笑容。在姥爷病倒后，儿女们陆续工作并成家，他们继承了父母敬业、顾家的性格，各自生活得幸福美满，每当别人提起这些，姥爷总会露出欣慰的笑容。姥爷病倒后，也曾有些失落、迷茫，但经过时间这味良药的治疗，姥爷不仅从苦难中解脱了出来，而且思想变得更加超然，更加达观，更加坚强，就像一首歌中所唱的“阳光总在风雨后”一样。

　　除了良好的心态之外，姥爷能够保持顽强的生命力，也归功于他那顽强不屈的意志。刚刚患病时，姥姥和儿女们经常搀扶着姥爷在庭院里转几个圈、走一走路，从而达到锻炼祛病、强身健体的功效，这是由于家人非常希望姥爷能像过去一样健步如飞地行走。再往后，单位为姥爷添置了一辆轮椅。多少年来，姥爷就像对待自己的老伙伴一样爱护它，那辆轮椅除了扶手以外的其他部件都未出过毛病。为什么单单扶手坏过呢？原来，每当坐在轮椅上读书看报的时候，姥爷总会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日久天长，一块接一块的扶手皮都磨坏了。除此之外，在过去的三十年里，那辆与姥爷朝夕相伴的轮椅始终完好无损，姥爷乐滋滋地说道：“我现在的轮椅就相当于原先的两条腿，是这两条‘腿’使我可以在家里随便走走，谁能亏待自己的双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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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众人的议论将要结束时，一贯擅长总结发言的老公务员——姥爷又道出一番妙语：“我家众成员，今天大团圆。假日议公事，我也说两点。社会在发展，时代永向前。挣了国家钱，更要勤思源。政府公务员，不该享清闲。努力加敬业，为民做贡献。”

　　——节选自我的文章《家人相聚话“公”事》

　　老同事们经常夸姥爷教子有方，这确是发自肺腑之言。虽然饱经风霜、历经艰辛，但姥爷却始终保持着一个共产党员的本色，对儿女们严格要求。在患病后，姥爷依然十分注重对儿女、女婿、儿媳的培养和教育，姥爷教育子女，不仅考虑“言传”，而且注重“身教”。在姥爷的教育下，他的子女、女婿、儿媳都很积极上进，先后入了党，并成为单位里的骨干员工。就拿我的舅舅来说，当年他在高考时一举考取了北京大学，工作几年后又考上了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深圳工作。作为一名老党员，在瘫痪的三十年间，姥爷从未落下过一次应缴的党费。在他的影响下，儿女们参加工作后不仅积极参与组织生活，而且从未少交过一次党费。

　　舅舅研究生毕业后，被分配到繁华的深圳特区上班。这时的舅舅，心里颇有些左右为难：南方虽然有收入不错的工作，但家中的老父老母也着实需要有人照顾，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自己究竟该不该南下深圳呢？坐在轮椅上的姥爷，似乎看出了舅舅的心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孩子，我虽然需要有人照顾，但你自己的事业也是不能耽误的，你以后一定要努力做好本职工作，不辜负国家对你的培养。”听到这番话的舅舅，紧紧握住了姥爷的双手，感动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姨夫在单位工作勤奋，并晋升为中层干部，我们全家人都为他感到高兴。姥爷在欣喜之余，也没忘记给姨夫上一课。一天，姥爷把姨夫叫道轮椅前，语重心长地对他约法三章：“小周，首先祝贺你被提拔成中层干部。在你走上领导岗位后，一要珍惜这个位子，多脚踏实地干实事，少不思进取混日子；二是你要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站在人民群众这一边，以身作则，坚决抵制贪污腐败、大吃二喝等不正之风。”“爸，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这两条的！”姨夫发自肺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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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他缓缓地说：“是这样的，我爱看地图册，原因有三，你好好听着。一，国家近年来的经济腾飞得日新月异，有些地方一年一个样，几年大变样，我从新闻节目里看得很清楚。但我没读过几年书，对咱们国家的地理也所知有限，于是，我就从地图册上，细细找寻这些地方的具体位置。”原来，姥爷把地图册当成了活教材。

　　——节选自我的文章《姥爷钟情“地图册”》

　　A 每天上午，姥爷都要打开收音机，收听评书、歌曲等广播节目。接着，我便会把他订阅的《太原晚报》等报纸送到他手里，这其中既有新闻消息量大的党报，也有读者众多的晚报，还有相当于电视遥控器的电视报，近几年又增加了博采众报之长的文摘类报纸。而每月一期精彩不断的刊物，也是姥爷手中爱不释手的快乐伴侣。有趣的时光，总是眨眼间便流逝得匆匆，钟点工将午餐烹调停当，姥爷又一次不落地守侯在收音机旁，迎来了熟悉的评书联播片头，再送走大戏台上敲响的锣鼓点。用过饭，睡过午觉，姥爷还是没工夫闲着，知识趣味俱佳的电视节目又映入他的眼帘。遇到好天气的双休日，姥爷还要由精通车技的大姨夫驾车出门到繁华闹市或汾河公园一游，这往往也是姥爷最快乐的时光，他在车中享受着内置音箱唱响的怀旧金曲，观赏着城市里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花繁叶茂的街心公园，心中别提有多美了！掌灯时分，更是好戏连台，收音机里本地新闻、全国新闻你方唱罢我登场，享完了耳福眼福到，接踵而至的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是他每晚不漏的一道大餐。看完新闻联播，紧接着就是央视的天下了。有关部门曾做过一次收视率调查，姥姥家院里总共才抽了两户，姥姥家幸运地荣列期间，调查内容即是简简单单八个字：收看哪些电视节目。姥姥回回都一丝不苟地用指定铅笔填写需电脑统计的调查专用纸，央视自然于榜上傲视群雄。调查时发给每一家用户月五十元酬劳，而姥爷却大度地表示自己分文不取，全当为国家做贡献。收取材料的工作人员临走时留下这样一句话：“这位老同志风格真高啊！”

　　B 姥爷爱读报，那是小有名气的。过去工作时，每天下班后都要把单位订阅的几种报纸地毯式地浏览一番，遇到自己有兴趣的文章，还要专门将“精华”内容摘抄到专用的笔记本里，然后请全家人一道品味其中的文韵。现在姥姥家的人们个个长于写作，什么总结呀、述职报告之类皆手到擒来，有的还在报刊上接三连五地发表文字，与此亦有关系。不仅如此，儿女们还把勤于写作的门风隔代相传，现在外孙子里有好几个都发表过文章。不仅如此，姥爷过去也喜爱投稿，在报刊上曾陆续发表过一些文章。由于博览群报，精通时事，记性又好，同事们因此还送给他一个雅号：“参考消息”。病退后，姥爷依然像过去那样热心关注着天下大事，抱病后的姥爷，由于“生活圈”变小，因此也更加热心地关注起天下大事来，而报刊，自然是他了解世界、通晓天下的一个重要窗口。姥爷对报刊的感情很深厚，因此，发行员在发送报刊之中的一些失误，自然让他没少操心。一次，发行员未能按时将当日的报纸送到，姥爷心急如焚地候了半天，却始终未能等来这张报纸。情急之下，他让姥姥拨通了报社电话，向工作人员如实反映了这个问题。事后，姥爷的要求不仅得到了圆满解决，而且那家晚报还免费赠阅了他一周的报纸，令姥爷十分感动。

　　还有一次，送来的日报不知何故，竟多出一张。姥爷二话没说，径直要求姥姥将这张报纸送还给报社，姥姥认为这点小事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我也认为多一张少一张无所谓，并打趣说：“兴许这还是订一赠一呢！”姥爷仍然坚持：“不行，一定要把这张报纸完璧归赵！”最后，经过一番周折，姥姥终于把那张报纸送还给了报社。

　　C 姥姥家的收录机，是舅舅上研究生学外语时购置的。当时舅舅准备添置一个小型录音机，姥爷听了，当即表态道：“要买就买个大的，在同学面前用起来也像回事。”于是，便有了那台在当时排场又体面的收录机。那时，在舅舅的宿舍里，这台收录机就像现今的电脑一般，算是宿舍里的宝贝呢！研究生毕业后，舅舅便将它拿回家里。“欢欢，这台收音机是不是咱们家的呢，舅舅怎么把它给拿过来了？”妈妈问道。当时尚年幼的我进到姥姥家，乍一看真以为这就是我家的收录机呢！原来，姥姥家的收录机与我家的都是“红灯”牌，再加上妈妈故意逗我，我便信以为真了。

　　在家中的各个物件之中，姥爷很喜欢这台收音机，因为它是舅舅买下并使用过的。一次，三姨对姥爷说：“爸，这台收音机未免也太旧了吧，要不咱们干脆把它扔掉算了。”未曾想，三姨这话刚一出口，姥爷便有些不大高兴：“卖什么卖？你不知道你弟弟用过它吗？”三姨顿时哑口无言。片刻后，姥爷心平气和地对她说：“这是你弟弟上研究生用过的东西，放在咱们家也是个纪念，凭哪条也不能卖掉它。”

　　D 为了让病中的姥爷方便地收看电视节目，姥姥早在1980年便添置了一台当时很稀罕的大彩电。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年老同事们家里那些的电视机大都早已“报销”，而姥姥家的那台国产彩电也早已“退休”，这些年姥姥经常想起那台曾经为一家人带来欢乐的电视：“看了十几年，还像刚买时一样清楚。”对于姥爷而言，这台电视机的荧光屏，犹如可看任何想看之物的“水晶镜”。从那台电视里，姥爷窥探到日新月异、蒸蒸日上的国内建设，风云变幻、反复无常的国际时政，苦辣酸甜、喜怒哀乐的众生百态，和说学逗唱、唱念坐打的文娱“星闻”。用姥爷的一句话说就是：“本人不出家门，遍知天下新闻”。你们看，姥爷总是如此达观。

　　今年年终岁尾，舅舅给姥爷抱回一台二十九寸的液晶彩电。这下可把我们全家人给乐坏了。刚过初二，大姨赶忙给姥爷买来电视柜，三姨忙不迭的送来一台DVD，妈妈也让我给姥爷装了一套家庭影院。大年三十，我奉姥爷之命，为他的新电视搜索节目，好家伙，这一调竟调出一百多个电视台，还有如同电脑一般的全中文界面呢！这套“影音巨无霸”较之二十年前只能收看八套节目的“小不点电视”，真是鸟枪换炮啊！

　　正月初二，我们一大家子欢聚一堂。看着锃明瓦亮的电视机里播放的精彩节目，听着高保真音响震撼心弦的超重低音，品着舅母专程从故乡带来的西湖龙井，吃着丰盛可口的年饭大餐，嗅着舅舅通过邮政特快专递邮来的大把鲜花，我们全家人无不品味到了生活的甜蜜，感受到了人生的快乐，收获到了岁月的回报。今天，我们每个人都悄悄地准备了一份厚礼。这是为什么呢？暂时尚不能告诉你。

　　中午，在酒席宴上，龙龙小弟大声说：“我代表我们全家人，预祝姥爷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原来，今年姥爷将迎来七十八大寿。“人生七十古来稀”，姥爷之所以能如此健康长寿，固然离不开他愈挫愈奋的良好处世心态，而更重要的是由于他身在好时代，赶上了好政策啊！姥爷经常跟我们说，他之所以能够有今天，正是由于沾了共产党的光，托了和谐社会的福啊！此刻，大家纷纷举杯，为姥爷祝福。再看此时的姥爷，欣慰地露出了满脸孩童般的笑容。

　　尾 声

　　我的姥爷于1978年初不幸病倒，从此在轮椅上度过了三十载时光，这三十年里，得益于组织上的关怀，姥姥的悉心照顾和姥爷自身的健康与达观，尽管很少出门，姥爷仍然一直过着较有质量的生活，而这在旧中国，则是不可想象的，即便在改革开放前，也是很难做到的。

　　——节选自我的文章《因为改革开放，我们人寿年丰》

　　我作此拙作时，受到了全家人的大力支持与热情帮助。大家纷纷帮助我回忆旧事、搜集资料，我的姥爷还亲自在病榻前将在过去无痕岁月里洒落的一段段历历往事一桩桩地向我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