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9-06-13 02:49来源：山西新闻网 山西日报　进入论坛　手机读报

　　梁思成和李有华的人生，正好撑满一个世纪：梁氏生于1901年，李氏卒于1999年。名满天下的梁氏立身于建筑学家，1972年过世时，名不见经传的李氏刚刚由平遥县文化馆转任县文管所所长，冥冥中颇具薪尽火传之势。梁氏学养深厚堪称大师，但他杜鹃啼血般奔走呼号，仍然未能保住举世无双的北京古城；李氏偏居一隅默默无闻，却在梁氏弟子的倾力襄助下，神奇地保全了平遥古城。文化遗产日从两个人的视角，重新审视两座古城的命运，感慨良多。

　　“建筑是一本石头的史书。”梁思成、林徽因伉俪是中国现代建筑学奠基人，他们对古建筑艺术的痴迷尽人皆知。梁氏生于日本，11岁由父亲梁启超携归北京。梁林双双赴美留学回国后，虽身处乱世仍甘冒风险，骑驴乘马踏勘中华古建筑遗存，惊世发现不时震动天下。梁氏曾攀上应县木塔塔刹全神贯注测量绘图，不经意间一块黑云飘来，一声惊雷炸响，他在高空差点松开性命所系的锈蚀铁链。他应是木塔建成千年来攀上塔刹的第一人。

　　抗战中梁氏为轰炸日本的美军绘制文保地图，以便保护古城奈良。美国人表示不解，梁说：建筑是全人类的结晶，一旦炸毁，便无法补救。日本人为此将他奉为恩人。他没有想到，时隔不久他就会为北京古城的毁灭痛断肝肠。他是联合国大厦的设计顾问，也是共和国形象的设计者。我们的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就是他的杰作。

　　为保住北京古城，梁氏几乎用尽一切手段抗争，但收效甚微。北海团城也许是仅存的硕果。1955年林徽因病逝，国内对梁氏的批判也逐渐升级。1957年，北京外城拆除。1965年至1969年，内城也彻底消失，城砖被用来砌造防空洞。梁氏曾屡屡对当政者痛呈心迹：拆一座城楼，如割我肉；毁一段城墙，如剥我皮……在这样的煎熬中，他背负“反动学术权威”的恶名，度过人生最后的岁月。2004年，北京复建永定门城楼，2008年修复前门大街、大栅栏等多处仿古建筑。北京人曾踊跃捐出家存的城砖，只为修复一段仿古城墙。历史仿佛又回到起点。

　　相比于梁思成与北京古城，李有华与平遥古城要幸运得多。李有华是个小人物，但却是一位伟大的小人物。没有他誓与古城共存亡，平遥古城不会保存得如此完整。最初的危险起因于1977年的洪灾，城外四五米高的洪水拍打着古城墙，平遥人用整袋整袋的水泥封住城门，抵挡着肆虐的洪水。城墙坍塌14处，三个时期的防空洞进水，局部地基下沉。平遥当政者趁势请人规划，欲辟四条大街，打开八个缺口，并在西门口拆了100多米的民居。李氏闻讯赶到，躺在城门洞里阻住拆城的人流。1984年，当政者又打算利用瓮城地下排水，李氏面对震怒的官员，宁摘乌纱也不同意：“大不了不当这个所长！”

　　李有华的确幸运，在山西古建筑学家柴泽俊等穿针引线下，他不仅得到本省官员的支持，还得到梁思成弟子罗哲文、郑孝燮及阮仪三等强烈呼应。他一生最羡慕梁氏弟子，羡慕他们可以亲聆梁先生的教诲。李有华不辱使命，平遥古城保住了。梁思成当年梦想的“城上公园”在平遥变成现实。梁氏泉下有知，许会感到欣慰吧。1995年，李氏患食道癌手术出院不久，又毅然接手中国票号博物馆设计任务，当年10月便正式揭牌开馆。这就是如今平遥古城知名度最高的日升昌票号。1997年，李有华幸福地看到平遥古城入选世界遗产名录。两年后，他溘然长逝。与梁思成不同，李有华应该含笑九泉。

　　一个世纪、两个人、两座古城的两种命运昭示着后人。文化遗产传承需要梁思成、李有华这样痴迷执着、锲而不舍的文化卫士。今天的文化就是明天的遗产，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铸成无可挽回的大错。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每个人都是过客。我们无权轻率处置祖先留下的遗产，那是饱经历史烽烟淘洗的宝贵遗存，沧桑中满含着人类文化传承的信息。我们甚至无权轻率处置当代文化的遗存，这些杰出或未必杰出的文化符号，既是明天的遗产，理应完整地留给明天的人们。

　　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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