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倦到终老也是种幸福

　　1 肖紫对自己与安旭的暧昧不是没有给自己找过理由，或者叫借口也行，反正她得想，似乎这样会更心安理得一些。毕竟身边还有老公罗远。

　　两人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两年结婚，在一起的时候加起来大概有十年了吧。

　　罗远升职加薪，又无外遇，家务虽然让人烦，但两个人又能有多少家务呢？何况家务并没有耽误自己交朋友，女友或者异性朋友并不缺，外人看来活得有滋有味。

　　难道这就是幸福吗？肖紫觉得生活太过平静了，平静得今天能看到明天的样子，所以她偶尔会感到厌倦。肖紫忘了哪天开始，开始从心里往外冒一些小念头小思绪，原来自己还是可以做做梦的。

　　2 就是这个时候生命中冒出一个安旭来。

　　都是公司的白领，午休一个半小时，吃了饭，就去楼下的游泳馆待着。办了年卡，肖紫天生喜欢水，喜欢在水里那种游来游去的自由。是同去的小艾先发现的安旭，一大群男人堆里，小艾指着那个穿黑色游裤的男人说肖紫你瞧啊，多么高大英俊性感的男人啊！不只高大还英俊呢，不只英俊还性感呢，况且还是一种健康的性感。

　　写字楼里不缺帅哥，然而如此吸引眼球的却不多见。女人比男人还喜欢谈论男人，肖紫和小艾一番畅所欲言之后坏坏地笑起来，目光不自觉就在安旭身上多待了几秒钟。

　　后来便对了几回眼神，再后来就打了招呼说了话。有一回安旭故意给肖紫纠正姿式，手便搭上了她的腰，夸说真是性感的小蛮腰呀，不盈一握。不过轻轻一搭而已，肖紫却红了脸，双脚猛用力，游远了。

　　几天后，安旭约了肖紫吃饭。安旭毫不含蓄地说，第一次时我就注意到你啦，那么好的身段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啊？肖紫本不是个死板的女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那天他送她回去，半路上安旭停了车，说下去吹吹夜风吧。他拉她出来，忽然问她擦了什么香水。没有擦呀，可他不信，探过身子要闻。这时肖紫才明白他的用意，于是笑着跑，说偏不让你闻。他就追，说看你往哪里跑。一个转身，他捉住了她的双手，看你还往哪里跑！脸凑到脖子上，闻着。肖紫的心狂野地跳起来，用力挣脱开。

　　3 肖紫心如撞鹿地回到家。罗远还没回来，一切照旧，做家务时有种落回红尘的感觉。

　　想起刚才那一幕，很刺激又本能地有些担心。吃了饭看电视，心却不在电视上，挨过去，说罗远，我们说说话吧。罗远正拿着摇控器找财经频道，你说什么？没什么没什么。肖紫缩回沙发，翻开杂志，心又不在杂志上。

　　这算是外遇吗？以前听人说女人外遇了她就吓得不行，担心人家男人发现了，一定会动手打女人或者干脆不屑于理。那时候唠唠叨叨说给罗远听，罗远就刮着她的鼻子说小脑袋里整天瞎想什么呢，管好自己就行了。嗯，放心吧，我爱你，我是不会外遇的。她总是信誓旦旦。彼时，她心里只有罗远，要是有个三心二意，不要说别人，自己就先饶不了自己。然而，还是三心二意了。

　　一连几天肖紫没有再去游泳馆。不出所料接到安旭的电话，问她为什么不来了，说要见她，然后不容分说地定了时间地点。放下电话，她迟疑了，把电话打回去，还没开口，那边就说不过吃个饭而已，难道还不行呀？嘴边的话只好硬生生咽回去。

　　事实并非如肖紫想的那样。下班刚走出公司，安旭就在一旁按喇叭了。她吓了一跳，赶紧快步走过去钻进车里，拉长脸说你怎么可以出现在这里？安旭嘿嘿笑着说，怕了呀，要是怕了，那就下不为例哦。话锋一转，我真是想你了，想早点看到你，哪怕一分钟、一秒钟。如此烫人的情话好久没听过了，再看安旭眼神真诚，不像是撒谎，肖紫心里就一动。红灯时，他的手便覆过来，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然后当仁不让地吻了肖紫。行了吧？肖紫扭过头去，不行，还要得寸进尺，我订了房间……肖紫说不行，这绝对不行。好吧，不行就不行，那去吃饭。

　　安旭并不强求，摸准肖紫的底线后便适可而止了。两人就这样不温不火地交往着。那一天，在酒精的刺激下忍不住激情相拥相吻了一番，待整理好衣服，肖紫就问安旭，咱俩算什么关系呢，安旭说你管那么多干嘛呢，人就这么一辈子，开心就好，而且我们也没有伤害到谁对不对？不知道就等于没有伤害吗？肖紫不甚满意。偏巧彼时安旭的妻子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里，能否陪她逛街？声音娇滴滴的，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会伤害吧。可是我还是有负罪感，她说。这种负罪感来自罗远的信任。罗远很少打电话给她，一是他忙，二是他信任她。跟安旭约会时肖紫不是以加班为由就是朋友聚会，他从不怀疑，顶多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

　　这些都让肖紫很难受。而且聪明如肖紫，她深知婚外的男人要的并不仅仅是这些，身体是早晚的事。如果身体出轨了，对她就意味着背叛，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结局。她更不想让自己深陷下去，就算暧昧也是有时间限制的，现在是自己抽身而退的时候了。而安旭，他的耐性大概也到极限了吧。男人总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得手，而他已经在自己身上担搁了这么多时间。

　　4 她想自己提出来，两人一刀两断，如此在尊严上也算过得去了。

　　但，安旭居然没有按常理出牌。他先是送了肖紫一枚价格不菲的钻戒，安旭同自己一样不过是普通白领，算不上有钱人，如此大手笔……肖紫推过去，笑说戒指可不是随便送人的哟，心里却盘算着如何接他下面的招。当然也有丝丝缕缕的感动，女人就怕心生感动，一感动啥事都能做得出来。安旭主动和她谈到了婚姻，确切说是他离婚了。这个消息令肖紫张大了嘴，她的思路完全被他打乱了。她从椅子上跳起来，不解地问为什么离婚呢？为了我吗？安旭笑了，说不为了你为了鬼呀？你也赶紧离了吧，我们好在一起。坏了坏了，肖紫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下完了。这完全不是自己的初衷，离婚更是想都没想过的事啊。

　　回家。罗远在客厅里翻看报纸，说回来了，给我倒杯水，渴死我了。要搁以前，肖紫一定骂他你不会自己倒吗，非要等到我回来才喝？你才三岁呀！但今天她什么都没说，倒了水递给他，想着没骂出口的那些话倒觉得蛮亲切。然后去厨房做饭，锅碗瓢盆也忽然变得令人珍惜起来。

　　饭后她说脖子疼，罗远帮她按摩。闭着眼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好静的时光呀。肖紫眼睛忽然犯潮，陈年旧事一样样飘至眼前。大三时两人闹过一场轰轰烈烈的分手。她几乎要自杀，请了假一路哭着回了家。还没到家，电话就追过来了，说你不要做傻事，我什么事都依你。据说原因是他移情别恋，后查证不过是别人捕风捉影。

　　婚后第一年，罗远升了职，部门主管。大小也是个官，应酬多了，晚归多了，但肖紫就是信他，从不查他手机啥的，洗衣服前更不会闻闻有没有别的味道。她仰着脸说我相信你，相信一个人是快乐的。婚后第二年，她爸病了，要手术。罗远说接到这里来吧，我们也好照顾他们。你爸妈就是我爸妈嘛。果然他像个儿子一样照顾病榻上的岳父，整夜整夜地守着。婚后第三年，肖紫眼看就要升职，但最后关键时刻却被人顶了。并不是没有过这种坎坷，但那次就是接受不了，多年来的自信心也一并给摧毁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来信给了她勇气，那人当然是罗远，被发现后嘿嘿笑着说是从电视上学的。

　　想着想着，肖紫眼圈就红了。原来爱一直藏在岁月的深处，走过去，再回头，它们都变成了一粒粒美丽的珍珠。

　　5 偷偷打电话给安旭，嗫嚅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那边倒也爽快，笑说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也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往后玩不起就不要玩了吧。

　　停停接茬又说，婚姻早晚都是让人厌倦的，结婚十年，我已经厌倦，遇不到你，我也得离婚，所以别有负疚感。祝你们厌倦到终老。

　　放下电话，肖紫呆立了半天才缓过劲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十年就厌倦，厌倦就离婚？

　　肖紫再也没去过游泳馆，也再也没有见过安旭。说来奇怪，那些小思绪小梦想也随着安旭的消失而消失了。日子又回到过去，按部就班，一天又一天。

　　6有天回来，桌上摆了四菜一汤，有她最爱吃的红烧鸭肉。她伸手拿了一片丢进嘴里，跑进厨房，说今天你怎么会下厨？而且做得还不错呢。

　　记忆里罗远好几个月都不曾进厨房了。他也有几个拿手好菜的，可就是懒得掌勺。今天你生日啊笨蛋，我记忆力很好吧？罗远嘿嘿笑着继续忙活。

　　肖紫愣住了。结婚四年来，好多重要的日子他都以各种理由忘了，她心里是失望的，但既然忘了她也就懒得提。不想这个家伙此时此刻却给人惊喜！她搂住他的脖子，说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他笑着躲闪，说好肉麻好肉麻呀，吃饭吃饭。

　　那天的饭真香。

　　躺在床上的时候，罗远仍然习惯一只手搭在她腰间，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黑暗里，泪就掉下来了。他问她怎么了，一顿饭就激动成这样？她拿粉拳打他。厌倦到终老？她想，要是跟这个男人厌倦到终老也是一种幸福呢，因为这个不会玩什么十年就厌倦的游戏。

　　女人其实和男人一样，日子过着过着就会生生冒出一些莫名的思绪或者说花花心思来，无伤大雅的倒也罢了，要是失了足丢了幸福，那样可就麻烦了。多亏那个人没有按常理出牌呀，肖紫快睡着的时候想。

　　海中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