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和他的猫

季老和儿子

　　故事A

　　你抓猫的时候像个孩子

　　追思人：重庆女婿 曹顺庆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院长，是一位重庆女婿，他和季羡林之间的友谊长达20多年。在获知季老昨日去世的消息之后，曹顺庆在悲痛中回忆起和季羡林交往的点点滴滴，尤其让他难忘的是，在未名湖旁的季羡林家中，季羡林和他一起抓猫的经历。

　　我寄出论文，

　　你居然回信了

　　1984年，我还在川大读研究生，因为读过你的文章，十分仰慕，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你寄了一篇我的论文，没想到你这样的大师居然给我回信了，还鼓励我继续下去大有可为。

　　2000年以前，我又多次到你家拜访，对于我这样一个晚辈，你总是亲自开门迎接，每次离开时，又总是把我送到家门口，挥手道别，要看到我远去，才关门。我至今保留着一张写有你和我名字的奖状，还有一个铜牌，这是你提点我，帮助我完成《东方文论选》获得的国家级优秀教学成果奖。虽然我从来未向你提起过，但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恩师。

　　你的猫跑了，

　　我和你一起追

　　你的家在未名湖旁，你的家有两套房子，门对门，一套是你用于藏书的，我没有进去过。我去的应该是你的起居室。十几平米的客厅不算大，客厅旁还有一间小书房。你小书房里摆放着你最近读的书，有一次我看到的是《诸子集成》，有一次又看到的是《十三经注疏》……

　　你喜欢猫，我印象中，你家里养了两三只猫，它们总是爬到你的肩上，缠住你的脖子。有一次我的来访，让你的猫乘机从门缝里跑了出去。你大叫一声：“不好，猫跑了！”便叫上我和你的秘书，一块在院子里面追赶，我们一起堵了10多分钟，才把这只猫堵住。

　　一个月前，

　　你还托人给我写信

　　由于你身体的原因，我只在2003年见过你一次。上个月，我托人给你带了一封信，希望你能出任《中国比较文学年鉴》的顾问。后来你托人给我回信，说非常高兴能受到邀请，并想写点东西，但因为身体原因，确实没有办法写了。我一直还在想，找个机会去北京看你，叫你帮忙提几个字，没想到……如今我们却阴阳相隔。

　　故事B

　　你的形象，永远适合报纸的头版

　　追思人：重庆籍记者 吴波

　　《广州日报》的重庆籍记者，是最后一位面对面采访季老的记者。2007年，散文家、季羡林的学生卞毓方创作的《季羡林传——清华其神，北大其魂》出版，吴波装成卞毓方的秘书，进入了季羡林位于301医院的病房。

　　你住在303病房

　　见你其实挺难的，你的秘书出于你身体状况的考虑，不让媒体记者打扰你。我也只好化装成卞毓方的秘书，经过医院的层层关卡，才来到你所住的303无菌病房。你的病房的墙上写着大大的寿字，你给我的印象却是非常随和，总是用一种亲切的眼神看着房间里的人，来访的人让你题字，你总是欣然应允。

　　你担心自己不适合拍照

　　我提出给你照一张相，你说，我老了，不好看了，不太适合拍照了，但你并没有拒绝。拍完之后，你还接过相机，用你已经很难看清东西的眼睛看了看相机上的显示屏，开心地说：“还挺好的。”当时我鼻子酸酸的，很想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也想对你说：“你的形象永远都适合出现在报纸的头版头条的位置。”

　　故事C

　　你不让改一个字，要保证每一句是真话

　　追思人：《季羡林自选集》编辑 辛海峰

　　季羡林先生身前出的最后一套书，是由华艺出版社出版的《季羡林自选集》。该书的责任编辑正是辛海峰。

　　你像在上课一样

　　端坐了两个小时

　　第一次获批准去你的病房，见你坐在房间的沙发上，两只手平放在茶几上，就像是私塾上学的孩童一样端正，而且一坐就是两个小时。对于我这样一个晚辈，你还抱歉地说：“我腿不好，站不起来了，请您见谅。”

　　你对出书“约法三章”，提出不准我改动书里的任何内容，包括错别字，哪怕是错的。你解释说，在文革的时候，你说错过话，对某些人有过错误的认识，但那就是你当时真实的想法，你不愿意掩盖。你后来在书中的序言写到“有一些文人，悔其少作，竭力掩盖自己幼年挂屁股恋的形象，我个人不赞成这种做法。这样的文章决不应该任意删削或者干脆抽掉，而应该完整地加以保留，以存真相。”你说，你能保证，你讲的全是真话。

　　你看不清了，

　　但必须听清

　　你的两只眼睛，有一只已经看不见，而另一只也只有0.1的模糊视觉。你让秘书把书的目录、归类念给你听，你对你写的每一篇文章都记忆犹新，能够准确地讲出内容，并提出归类意见。在编辑你的自选集过程中，我们四人团队常常感叹和佩服你深厚的学识。你在书中几乎没有错别字，最多是有一些旧体字，按照你的要求，我们并未进行更改。

　　想出一套青少年版，

　　还未获你同意

　　《季羡林自选集》出版之后，获得了很好的社会反响。由于你身体的原因，我们一直没再打扰你，除了你的文字，你强调和谐，强调人的道德，你文字中透出的阳光，都对青少年是很好的理智教材，我们一直想和你商量，出一套《季羡林自选集》青少年版，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只有无限期的搁置了。

　　故事D

　　我是如此希望你能走过百岁

　　追思人 重庆作家 王继

　　重庆作家王继最近正在筹备史书《历代版图话中国》，这本书的名誉主编正是季羡林。20多天前，季羡林在医院的病床上，用毛笔为该书题写了“历代版图话中国 读地图知国历”的题词。

　　你的支持 让我坚定

　　我没有想过，你对22卷11本的《历代版图话中国》的出版，这样支持。当我把出版计划告诉你时，你答应得如此爽快。我永远记得6月16日这个日子，你在病榻上题写书名，还让人转告我，你要为书写序。因为医院的规定，我只能站在医院外，当我看到你的题词时，我就变得更加坚定，尽自己最大努力让这套书尽早面市。

　　你的去世 让我哽咽

　　昨天中午，我接到了来自北京的电话，你的秘书告诉我你离去的消息，我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就像昨天中午突然到来的一场雨雾，让人难受抑郁。电话那头，声音嘈杂，你的秘书说，你走得十分安详，就像你的为人，低调安静。你一定不希望大家为你流泪，所以大家抑制住哀伤，心中充满崇敬。我拿出在医院拍下的照片，心里如此希望你能走过百岁。

　　[经典语录]

　　要说真话，不讲假话。假话全不讲，真话不全讲。

　　每个人都争取一个完满的人生。然而，自古及今，海内海外，一个百分之百完满的人生是没有的。所以我说，不完满才是人生。

　　学者们常说：“真理愈辩愈明。”我也曾长期虔诚地相信这一句话。但是，最近我忽然大彻大悟，觉得事情正好相反，真理是愈辩愈糊涂。

　　我说过不少谎话，因为非此则不能生存。但是我还是敢于讲真话的，我的真话总是大大超过谎话。因此我是一个好人。

　　我生平优点不多，但自谓爱国不敢后人，即使把我烧成了灰，每一粒灰也还是爱国的。

　　本版文字采集 首席记者 巫天旭 记者 王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