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1日,学术界的泰斗人物季羡林先生去世。一时间,新闻媒体上的哀悼文章接踵而至,媒体的这种聚焦似乎显示出老人生前显赫的地位。
与季老先生一同去世的,还有另一位学术界的重量级人物任继愈先生。尽管媒体将主要的注意力都投向了季羡林,而相对冷落了任继愈,但这对于我们却显得毫不重要。
就学问功底而言,季羡林在印度古代语言等方面的造诣,那确实是令人叹服,而任继愈在佛教典籍上的功夫,也算是惊人得很。当然,在任继愈的学术作品中,一会儿是唯物主义,一会儿是唯心主义,有人可能会对此心存鄙薄。但公允地说,季羡林所发明的文化发展规律,即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并不会因此而显得高明多少。在思想性上,其实很难说哪个更好。
尽管思想水准评价各异,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在学术上的贡献。给两位先生冠以思想家的头衔,肯定是外行人做的事。至于称呼“国学大师”,更是不靠谱。季羡林擅长印度古代语言甚于自家的“国学”,而任继愈会认为自己搞的是哲学,说他搞国学,他大概会认为降低了他的水准。但无论如何,两位先生经历过那种有足够的氛围坐冷板凳的年代,凭着自身的刻苦而积聚了深厚的学术功底,从而在他们的时代里出类拔萃,也取得了学术上的非凡成就。就此而言,我们作为后学者表达出为他们的去世而感到痛心,这是毫不打折扣的。而更为重要的是,我们哀悼两位先生,需要期待的是什么?
既然在我们看来,两位先生在学界中的影响不相上下,那么媒体就没有理由对他们的去世,表现出这么具有强烈反差的一冷一热。然而,这其实并不是媒体做出的选择,媒体仅仅只是跟进而已。因为季羡林住进了301,国家领导人一次又一次地去看望他。这就意味着他成为了知识分子的样板,国家领导人看望他,就意味着这个国家在“关心知识分子”和“重视知识”。由此可见,媒体就没有理由不关注他的去世,但这并不意味着,季羡林会比任继愈更靠近权力。我们的哀悼,恰恰无关乎他们与权力的关系,而在于他们作为知识分子,在学问上所表现出的功底与成就。我们期待的是,知识分子的地位不需要根据与权力的关系来得到说明,更不需要通过树立样板来达到某种效果。
我不大喜欢说,季羡林先生的去世,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因为一个时代的结束,是意味着有另一个时代的开端,而我恰恰看不出那另一个到来的时代。
就知识分子本身的定位而言,既不在于要获得权力的拉拢,亦不至于要与权力划清界限。而如今的现状恰恰是,知识分子如果不打算与权力越靠越近,就不得不在高校中立足而变得越来越学院化。与权力纠缠不休的就不用说了,而在高校的官僚化体制中,教授们的名声也越来越差了,更指望不上能获得多大程度的尊重。随着权力决策的日趋技术化,某些掌握技术的知识分子,或许还有被权力所看重的可能,但有谁还懂得尊重人文学者的价值?
一个样板的倒下,必有另一个样板的重新树立。就此而言,季羡林先生的时代,还远未成为过去。如果有一天,对于知识分子的尊重,对于人文学者的价值,不需要通过树立样板来说明,这才称得上是另一个时代开端了。这也正是我们在哀悼的同时,所作出的期待。
(方非,作者系四川大学哲学系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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