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网7月24日电 据英国《伦敦时报》报道，“我们是被关押在伦敦哈默兹沃斯(Harmondsworth)移民遣返中心的华人。我们在这里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身体和心理健康都面临威胁。我们希望能够通过媒体，让华人同胞了解我们的遭遇，向我们伸出援手。”这是《伦敦时报》近日接到的一通求援电话，致电的华人小陈说，在他的身后，是近十名被关押华人同胞渴盼的求助目光。

　　哈默兹沃斯移民遣返中心位于伦敦西郊，距希思罗国际机场不足一英里，是英国规模最大的移民遣返中心。由于实行监狱式管理，四周高墙铁丝网林立，因此哈默兹沃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非常陌生。在2006年11月，这里发生被拘押人员骚乱，引发媒体关注。英国星空卫视(Sky)通过直升机航拍哈默兹沃斯中心骚乱情况，才向外界揭开这所遣返中心的面纱一角。

　　不过，在当年的骚乱中，并没有任何关于华人被关押者的情况流出，多年以来，除了少数宗教界及心理辅导人士可以近距离接触其中的华人以外，大多数人对这些自由受限的同胞的处境一无所知。

　　当还原了被关押华人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孤岛中遭遇的悲喜冷暖，也凸显了华人移民在英国维权的艰难处境。

　　老罗的遭遇

　　“我有心脏病，他们却只给我止痛药就不管了，最后打999进了医院。我这几天好像比坐牢还惨。”

　　老罗，40多岁，广东人，2002年5月持合法的工作签证来到英国。作为英国“4改5”政策(2006年4月3日英国内政部将高技术移民和工作签证类移民申请永居的期限由四年改为五年，引发巨大争议。虽然高技术移民签证的“4改5”政策在2009年3月被英国高等法院判决为不合法，但持有工作签证者目前仍需遵守5年转永居期限。编者注)的受害者，老罗只差20多天就能达到申请永居所需的5年工作时间，由于续签被拒，被当地移民局列入遣返名单。

　　老罗对自己的处境心有不甘却又万般无奈：“2008年8月以后，英国可以给没有身份的人在英国跟有身份的英国人结婚，我就申请了内政部发出的结婚许可证……我把定了6月22日要结婚的结婚纸给他(警方)看……那(哪)知道6月21日就抓了我。”就这样，准新郎未进洞房先进牢房，在剑桥一处遣返中心短暂停留后，老罗最后被送到伦敦哈默兹沃斯。

　　由于受到惊吓，身体一直不好的老罗心脏病发作，在剑桥时已经被送过一次医院，到了哈默兹沃斯后情况不仅没有好转，而且由于遣返中心医药不齐全以及语言沟通问题，老罗的心脏病根本得不到恰当的治疗。

　　“医生开的药这里根本没有，都没有给我吃。……有一次我说给他们听(我感觉)心痛(想)找医生，他们说没有，就赶我走。后来只好叫我未婚妻打电话给他们，他们就给了一粒止痛药(给)我吃，就不管了。”

　　由于不能按时服药，老罗病情加重，一度被急救车带走送进医院。虽然几天之后，病情稳定重新回到哈默兹沃斯，但提起这次在“鬼门关”打转的经历，老罗仍然心有余悸：“我这几天好像比坐牢还惨。好的是这有中国人，当我痛的时候还看着我，不然死了都不知道。”

　　老罗通过合法渠道来到英国，多年以来辛勤工作，只因英国政府政策突变而成了“黑户”，合法结婚又被强行阻止，如今在遣返中心身心健康又遭遇巨大威胁。老罗感叹说：“这些事就是发生在英国所为(谓)的人权、平等的国家里。我真想不通！”

　　林先生的疑惑

　　“先是批准我通过国际移民组织(IOM)申请自愿回国，后来却变卦要强制遣返我。英国的法律是可以这样变来变去的吗？”

　　15日，林先生接到移民局的正式通知，他将在下周被强行遣返，这对于正在等待通过国际移民组织(IOM)安排自愿回国的林先生来说不啻于当头一棒。他反反复复地说：“移民局明明给了我自由选择的权利，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剥夺我的权利呢？英国的法律是可以这样变来变去的吗？”

　　林先生的难民申请是在7月2日开庭审理的，3日移民局官员找他谈话说：“你的难民开庭申诉失败，现在你有三个选择的权利：一、继续再上诉开庭；二、可以申请自动回国；三、可以申请保释出去。”(摘录自林先生信函)

　　林先生当场决定，通过国际移民组织安排，自动回国，并获得移民局官员批准。7月3日晚，林先生填写申请自动回国表格，并传真给移民局。6日，国际移民组织给林先生打来电话表示接受他的申请，并约定两天后到哈默兹沃斯与林先生面谈。

　　但就在7日，移民局官员找到林先生，说他不能向国际移民组织(IOM)申请自动回国，要求对他进行强行遣送。这意味着，林先生将无法享受国际移民组织提供的免费回国机票、500镑现金和有条件的15000镑创业资金的扶持，而且将以被押解的方式回到自己的祖国。

　　“我拒绝在遣返单子上签字，可是就算没有签字，他们也还是要遣返我。”林先生激动地对记者表示，“而且，他们要把我遣返到香港去。我又不是香港人，也没有在香港工作居留的权利，他们遣返我去那里，我又该怎么办呢？”

　　根据林先生的陈述，目前为止，移民局始终没有回答他“为何剥夺先前承诺的自由选择权利”的问题。

　　小陈的抗争

　　“我们都对社会做出过贡献，我在英国也交了四年多的税。如今，为什么连最基本的人权和尊严都无法保障呢？”

　　小陈，东北人，不到三十岁，性格直爽仗义，小陈也是英国“4改5”政策的受害者，原本持有工作签证、高薪受聘于一家英国酒店的他，一夜之间成了哈默兹沃斯的“囚徒”。

　　“几年前，我的一个朋友因为没有身份，被关进哈默兹莫斯，我当时还跑来探视过他。那时我只是惊讶于遣返中心15米高的围墙，像是监狱一样。我哪里想得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关进来。”小陈说。

　　由于小陈接受过高等教育，英语较好，人也热心。哈默兹沃斯的一些华人遇到麻烦，也愿意来找他帮忙想想办法。因此，小陈对华人在哈默兹沃斯的种种不便都比较了解。

　　有些华人英文不好，人又老实，常常受到其他种族室友的欺负，小陈他们就把事情反映给管理人员，希望给这位华人朋友换宿舍，管理人员却置之不理。小陈说：“这种换宿舍的事情，在哈默兹沃斯常常见，其他种族的人提出要求就给换，有时候理由只不过是想和自己的朋友住在一起。现在，我们华人被室友欺负，生活不便，怎么反而不让换？”

　　除了住的问题，在吃的问题上，华人也认为遭到不公正的对待。在哈默兹沃斯吃饭是点餐制，即根据工作人员出示的食物照片，挑选自己第二天要吃的午餐、晚餐。由于有照片参考，点餐过程非常简单，工作人员只需在每个人选择的餐号前打勾即可。然而这样并不复杂的程序，工作人员却屡屡出错。

　　“我明明点了1号餐，他却给全素的4号餐。我不可能连自己头一天点了什么都不知道，这明显是工作人员的失误。可是他们却不愿给我换，还说爱吃不吃。”小陈说，“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其他种族的关押者身上，就可以换餐，可是轮到我们华人就不行。”

　　此外，在打电话、看电视等问题上，华人的正常权益也常常受到剥夺和忽视。小陈说，这些遭遇都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大多是生活中的细枝末节，可正是这些细节体现出，一些华人连最基本的温饱和安全问题都得不到保障。

　　“被关进这里的华人，本来就心灰意冷，情绪低落，现在又要担惊受怕甚至受气，大家真的太可怜了。”小陈说，“虽然是因为没有合法身份才被关押，但我们并不是犯罪分子，相反，我们都对社会做出过贡献，我在英国也交了四年多的税。如今，为什么连最基本的人权和尊严都无法保障呢？”

　　向同胞发出求援

　　“虽然被关在遣返中心，可是我们也希望得到关心，得到基本的尊重。华人同胞的帮助，是我们所有人最后的一线希望。”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小陈是这样形容哈默兹沃斯华人要求维权的初衷的。小陈表示，联系媒体曝光他们的处境，是在万般无奈下最后的选择。“正规的渠道我们都试过，找经理反映情况、填写投诉表格我们都做过，但是始终得不到解决。华人同胞的帮助，是我们所有人最后的一线希望。”

　　作为没有合法身份的人士，虽然许多人也有自己的苦衷，但是他们大多都在法律框架下，顺从了自动离境或强制遣返的安排。他们不是要挑战英国移民法，也不是非得强留在这个国家，只是，他们希望，即使在失去人身自由的时候，还能够保有基本的人权和尊严。这些被关押在高墙里，常常几个月都没有人探望的人，也希望同胞们还没有把自己彻底遗忘，还愿意向他们伸出援手。

　　目前，哈默兹沃斯华人最急需的是解决语言交流障碍。华人遇到的大多不便，都是由于语言不通引起的，甚至语言障碍也成为一些工作人员漠视华人正当要求的理由。目前住在哈默兹沃斯的待遣返者有不到300人，其中华人数量一直在10人上下，约占总人数的1/30强。可是哈默兹沃斯近百人的管理团队却连一个华裔员工都没有。

　　很早就发现这一问题的还有伦敦佛光会的倪世健女士，由于定期去哈默兹沃斯为华人做精神开导，她比较了解这里的情况。倪女士说，她曾经向哈默兹沃斯管理方建议加设华人管理员或翻译，但是对方最终以预算不足为由，将这件事一再搁置下来。

　　其次，哈默兹沃斯华人还希望能在遣返中心内设置常驻的心理辅导人员，由于被关押的人往往神经紧张，情绪低落，在加上被关押在一起的几百人都是同性，精神压力较大。小陈说：“哪怕是英国的监狱里，都必须设置心理诊所，遣返中心为什么却没有这样的安排呢？”

　　另外，被关押华人对于移民法的陌生和对遣返程序的不了解，也是很多矛盾产生的诱因。哪些人有资格申请自愿回国，哪些人必须被强制遣返，申请难民或自愿回国需要等待多长时间等等，这些关及每个人前途命运的关键问题，常常得不到解答，华人一旦进了遣返中心，就像掉进了漆黑的深井，看不到未来。提供移民法政策普及和指导，将很大程度解除被关押者对未来的恐慌。华人林先生表示，自己愿意遵守英国移民法的规定，但是希望政策的执行能够增强透明度，让被遣返者心服口服。

　　高墙外的支援行动

　　国际移民组织(IOM)官员杨帆针对华人申请自愿回国的政策和程序，进行了解释。她说，华人林先生碰到的先被允许申请自愿回国，再被通知强制遣返的情况，在政策允许下是有可能发生的。进入遣返中心后，移民局将对被关押者的身份进行核实，一旦确认身份，这些人就被列入“待遣返名单”。遣返中心每天将从“待遣返名单”中随机抽取若乾人，执行强制遣返措施。“林先生被批准申请我们的自愿回国项目时，应该还没有被随机抽取到；在他递交申请表格后的等待过程中，才被抽中列入强制遣返名单。这种情况下，我们为他准备的自愿回国程序也就自动终止了。”杨帆解释说。

　　杨帆确认，对于那些最终获准通过国际移民组织(IOM)自愿回国的人，不仅可以得到免费机票、500镑现金，而且有机会得到由该组织提供的1500镑创业资金。“只要是曾经进入过难民申请程序的人，都有资格申请创业资金。他们需要提交一份可行的创业计划书，写明他们打算如何支配这笔钱。只要计划书通过我们的审核，我们就会把这1500镑直接打入他指定的帐户。”杨帆说，“而且，如果六个月后，他的生意仍继续运作的话，我们还可以追加资助他500英镑。”

　　宗教界华人也是率先向哈默兹沃斯华人伸出援手的群体。上文提到的伦敦佛光会的倪世健女士经过哈默兹沃斯遣返中心批准，每个月都前往中心为那里的华人讲佛和提供精神辅导，只要在能力所及范围内，倪女士也热心为这些华人提供帮助：“只要他们有困难都可以说出来。”

　　华人基督教牧师陈先生也是获准进入哈默兹沃斯的慈善人士之一，他为那里的华人提供精神辅导已有近一年时间，几乎每周都会前往探望。陈先生说：“我们的公益行为是出于教会的责任感，我们的角色更多的是聆听者，同时也愿意给他们提供生活上、心灵上各方面的实际帮助。”

　　伦敦公民组织(LondonCitizens)、华人资料及咨询中心(CIAC)等公益组织在初步了解情况后也表示，会关注事态的发展，在必要的时候为哈默兹沃斯华人提供帮助。

　　中国驻英国大使馆负责领事保护官员马文军表示，在阅读相关材料后，如果有需要，使馆将与英方有关机构联系，进一步了解情况，为华人提供帮助。(员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