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的一生,是光辉、伟大的一生。这与他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有一位温柔、善良、不断给予支持与帮助的妻子是分不开的。
在北京景山后街的一条胡同里,有一个两进的普通院子,灰砖灰瓦,方方正正,院内种满了花、草、树,郁郁葱葱,这就是“中国人民的儿子”邓小平生前的生活世界,全家是1977年搬到这里的。
二、从“名绅千金”到共产党人
卓琳的经历,虽不像邓小平那样波澜壮阔、震撼人心,但却同样充满曲折而耐人寻味。她出生在一个富甲乡里的工商名绅家庭里,是家中第七个孩子,也是最小的一个孩子。卓琳原名浦琼英,父亲是云南有名的“火腿大王”,曾因某种原因而被“软禁”过,于是才四五岁的卓琳就同母亲先后赴越南、香港、广州,千里寻父。她从小就感受到女性地位的低下与男人不平等,为之愤愤不平,小小心灵萌发出莫名的反抗意识。
念中学时,有一个音乐女教员常常在课堂上向学生们宣讲革命、宣讲共产主义,卓琳深受感染。有一天,这个教员突然被捕了。在押赴刑场时,这位戴着手铐脚镣的女教员慷慨悲歌,高喊革命的口号。那英勇就义的场面与大义凛然的共产党人形象,深深铭刻在卓琳心底。于是,追求自由、追求个性解放、追求革命的真理,渐渐在卓琳的心底明确。
1931年,卓琳作为云南省体育代表团少年选手参加在北平举办的全国运动会。当从云南出发刚刚到达香港时,九一八事变爆发了。国难当头,运动会自然开不成了,云南队只好撤返。但卓琳心不甘情不愿,写信给家里,表示不回云南,要求去北平读书。家人同意后,她经上海辗转北平,在一个补习班学习数月,次年,考入北平女子一中。
1935年,一二·一六运动中,19岁的卓琳同数千名学生走上街头,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加入抗议洪流,用不可遏制的愤怒高呼“不当亡国奴”的口号,声讨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暴行和南京国民党的卖国行径。对她来说,这是一次灵魂的洗礼,她的思想觉悟发生了质的飞跃。
第二年,卓琳抱着实业报国、科学报国的理想,以优异成绩考上北京大学物理系。在校时,她积极参加了学校抗日民族解放先锋队。不多久,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乔装成百姓模样的卓琳,终于躲过日本兵凶神恶煞的视线,逃出北平。当时日本兵手持刺刀、荷枪实弹搜查学生和进步人士的森严危险场面,令卓琳刻骨铭心。
逃出北平后,卓琳决计要去延安投奔八路军、投奔革命。北平——天津——青岛——济南——西安——延安,转船倒车,她历经辗转到达革命圣地延安,并考上了延安陕北公学,经近4个月的学习圆满完成学业。次年年初,她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矢志不渝的革命者,并因工作需要而改现名。
从一个名牌大学的女学生,到迈人革命殿堂的青年革命者,卓琳毫无畏惧接受战争的洗礼,投入到抗日战争的枪林弹雨之中。头三个孩子都是在战火纷飞的岁月中出生的,在战争的残酷环境中成长。卓琳多次忍痛把孩子托付给老乡,只身一人,随部队行军、转移。
三、特殊时期共享“特殊待遇”
1952年,邓小平从西南局调到中央工作,卓琳也带着全家一同来到了北京。担任党和国家领导职务的邓小平对自己的妻子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不要到外面工作,不要出风头。于是,卓琳多次谢绝了一些单位、团体请她参与工作的邀请,一门心思为邓小平当秘书,整理日常文件。“他看完的文件要发的,就交给秘书。他要收起来的文件,由我负责存档。这些文件他看完后,我一一登记好,再用三轮车送到中央办公厅存档。”有时忙,她和邓小平一直劳碌到深夜。卓琳就是这样默默在邓小平背后奉献着,从不给他添乱、惹是非,从没想过从政参政,只是尽职尽心做好自己认定的分内的、力所能及的工作。
家庭的温暖,无疑有助于邓小平从容应对接踵而至的政治风波,在风风雨雨与境遇沉浮中,不变的是与他相伴永远的妻子儿女。卓琳与邓小平是一对性格迥异的夫妇,但他们心底深处有很多内在的东西是相通而融和的,两人默契着应对一切来自外界变幻的风云。
1966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暴把邓小平一家推向了灾难的深渊。艰难岁月,更显出夫妻的情深意切。那个时候,有不少人想的是划清界限,而清醒的卓琳特别信任自己的丈夫,没有“犯糊涂”:“那时我相信他没有错,当然失误可能是有的,但不会有错误,更不会有大的错误。”邓小平人身失去了自由,工资被停发,生活十分困难。邓小平有一件开司米毛衣,是解放初期在上海工作时一个朋友送的,穿得久了,毛衣的袖子上破了一个洞。家里没有开司米毛线,卓琳就找了一些相近颜色的粗毛线,分成细线,一针一线地把毛衣补好。
1969年10月,邓小平以“全国第二号走资派”的身份被下放到江西监管劳动。经过战争磨炼的卓琳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毫不犹豫地陪伴邓小平到了江西,迎接生活的挑战,共同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那时,邓小平被分配到一家拖拉机修配厂干钳工活儿,这对他来讲并不陌生,因早些年在法留学时就干过,然而毕竟已是将近70岁的老人了;卓琳看他很累,就要给他搬个椅子坐坐,他说一旦坐下去就站不起来了。卓琳的活是缠线圈,可以坐着干。当时她有高血压,往往要一手拉着丈夫、一手扶着栏杆上楼。
由于工资全部停发,改发很少量的生活费,生活甚为拮据,邓小平原来爱抽的“熊猫烟”不抽了,改为“前门烟”,爱喝的酒也降格了,改喝普通酒。后来卓琳从与自己要好的女工那里学会了酿米酒,不多久,就能酿得一手好米酒,邓小平很爱喝。他们还动手做豆瓣酱,这种菜对四川人来说是顶下饭的。
他们在那里还开垦出了一块地,种些菜什么的。“他挖地,我就拿个小板凳坐在那里拣石头。拣完石头后,弄成一亩地的样子,我们就跟老百姓要些种子,种些茄子、辣椒之类容易种的东西。浇水呢,他去浇,总是照顾我。”
被“发配”江西的日子,卓琳记恋终生。院子里挖地、拔草、种菜、施肥,他们干得很愉快,互相帮扶,互相体贴。不几个月,菜地长得青葱翠绿,结出了丰硕的果实,青菜可以摘吃了,南瓜开出了金黄的花,蜜蜂在花的周围来回飞舞。邓小平夫妇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就是这样,邓小平干重活、粗活,卓琳做些烧饭之类的技术活,夫妇俩在配合中相互照顾,享受着劳动收获中带来的喜悦。
他们精心喂养的几只鸡也开始下蛋了。这几只鸡仿佛通人性似的,一看到邓小平夫妇劳动回来,就咯咯地跟上前来,仰着脑袋要求主人喂食。他们总是高兴地满足它们的要求。
历史是不能假设的,然而如果没有卓琳对邓小平生活的照顾和精神上的理解,如果没有卓琳用行动给予邓小平最大的支持与关爱,我们无法想像后来的邓小平历史是否要真的重新改写。
四、“中心”与“核心”都那么忠心
邓榕说:“爸爸老在忙工作,不大管我们,因此对我们来说,妈妈自然就比爸爸更为亲近。我们的妈妈,不仅在生活上照料我们,在思想上,乃至在人生道路的选择上,对我们来说,妈妈的影响力都是非同寻常的。”卓琳曾是北京大学物理系的学生,结果她的三个子女也都相继选择了物理这门专业,而且考上的也都是北大物理系。从这一点,足见在潜移默化中母亲对子女的影响力之大。
在生活上,卓琳给予邓小平无微不至的照顾。邓小平一年四季穿什么衣服,盖什么被子,每天晚上吃几粒安眠药,都是由她来安排。夫妇俩恩爱有余,心心相印,患难与共,两人几十年来从没红过脸。
在家里,卓琳是“中心”,而邓小平是“核心”。卓琳认为自己的主要任务就是把家管好,把孩子看好,不让小平操心,让他专心致志地干好工作。家里开支都是由卓琳计划实行,邓小平从不过问,当然卓琳总是尽量将开支向丈夫倾斜。在三年困难时期,邓小平爱喝龙井茶,比较贵,也爱抽点儿烟。一向精打细算、省吃俭用的卓琳对丈夫舍得开支。每天上午下午,她都给丈夫泡上一杯浓浓的龙井。邓小平喝完后,她自己则接着喝剩下的茶根。
一大家十几口在一块吃饭,在三年困难时期为保证丈夫吃好一点,卓琳要他单独吃,邓小平不于。后来,她就派次女邓楠陪着老爷子吃。可不久,若爷子又不干了,坚持要跟大家一块吃。卓琳没辙了,就单独多给他炒一个菜,但到了饭卓上也叫邓小平“给你点、给你点”给大家分了。最后,谁也不再享受“特殊待遇”了。
卓琳夫妇俩都非常喜欢孩子,同他们在一块备感天伦之乐的温馨。他们自己的5个孩子、邓小
平的妹妹及妹妹的孩子、卓琳姐姐的孩子都生活在邓家,由卓琳照顾。同时,她还十分关心老战友约孩子,并尽力帮助老战友。
邓小平也喜爱大家庭中暖融融的气氛,和孩子们在一起,他总是无比开心。他平常没什么话说,但跟孩子可有话说了,逗呀、抱呀。在邓小平晚年时,卓琳“规定”孙辈每天定时要看爷爷,要来亲爷爷,要来在爷爷面前坐一坐。每天老爷子还没起床,卓琳就把孙辈抱到他被窝里去陪老爷子。“他呀,最喜欢跟小孩玩了。小孩在他办公桌底下玩啊闹啊,他有事则专心地做自己的事,没事时就跟他们玩,或分发给他们一些巧克力。”在孩子中间,邓小平说话不多,可他的品格却深深影响着孩子们,既亲切又威严。
邓榕新著《我的父亲邓小平:“文革”岁月》问世时,接受过一次联合采访。说起她的家,邓榕情不自禁:“这本书的署名是我,可它却凝聚着我们全家人的心血。全家人齐动手,大家都为我搜集相关的历史资料。母亲对我的写作特别支持,有些问题只有她知道,她就一点儿一点儿给我耐心地讲,许多她认为是重要的内容,她都一一认真地写出来,她毕竟是80多岁的老人了。待我把她老人家提供的内容写出来后,她还要再次认真审读。她曾认真地对我说过,刘待史实一点儿也不能马虎,你笔下写出的东西,要对历史负责。”
“打磨”了9年之久的大型故事电影片《36小平》在全国600多家影院同时公映,观众深切感受到邓小平的人格魅力所带来的心灵震撼。卢奇是目前大家公认的最酷似邓小平的特型影视演员。一次摄制组到邓家大院拍戏时,有人指着卢奇问卓琳:“你看他像不像?”卓琳凝视着卢奇说:“没见过老爷子的人一定说很像,我与老爷子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说他像。”老人还热情招待了剧组,指着一把椅子说,老爷子就坐这把椅子。片子出来后,卓琳认为演得不错,下了功夫,银幕再现了小平的晚年风采。
晚年的卓琳对待生和死的问题非常坦然,她多次和子女讨论身后事。她说,我的骨灰撒在小河沟里就行了,不要给国家添什么麻烦。她很早就填写了角膜捐献志愿书。
邓小平终因帕金森病晚期并发呼吸功能衰竭、抢救无效而停止跳动那颗伟大的心脏。很长一段时间,卓琳沉浸在绵绵的哀思之中,她再也见不到相濡以沫的身影了,再也听不到熟悉而魅力无穷的声音了。当国人、家人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当人们还在思考如何向老人家表达最深切的哀思时,卓琳向家人、向子女们提出了一个要求:一切要以中央的决定为准,你们不能提出高于中央标准的要求。于是,丧事从简,她在家里没有设灵堂,只是将邓小平的书房简单布置了一下以方便亲友悼念。
“到香港自己的土地走一走,看一看”与“亲眼看一看中国人民的小康生活”这两个心愿,成了中国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的遗愿。与邓小平相伴一生的卓琳替他兑现了这心中的梦想。每逢祭日,卓琳预先买些花瓣,在院子里抛撒,边撒边喊——“老爷子,给你撒花了,你听见了没有?”这情这景,令人动容。在接受采访时,她说:“他去世了,我们全家人都很悲哀,但是这是自然规律,你也没办法。每年他的生日,我们全家人还像他活着一样,大家一块儿给他过生日,纪念他。”她还透露,每到过年过节,江泽民同志要么亲自来看望,要么电话问候。
如今,卓琳在儿女和孙辈们的簇拥下安享幸福的晚年。每天早饭后,卓琳要听上一会儿京戏,这是她一生的爱好。小时候,她家里有一部老式留声机,还有百代公司出版的很多京剧名家唱片;每天放学后,她都会仔细地听上几遍,从中了解到不少戏曲知识。几十年过去了,如今,老人对京剧的热情依然不减当年。她订了不少戏曲杂志,电视上只要有戏剧节目,她一般是要看的。
邓小平生前关心和爱护高雅国粹艺术,支持“十足的戏迷”卓琳看戏,卓琳每次去看戏邓小平都是知道的,因为卓琳总是向老爷子“请假”,以免老爷子挂念。邓小平只要不太忙也会问问哪个剧场、看什么戏。卓琳看完戏后只要老爷子没睡着,她就“汇报”李少春和杜近芳等表演得如何精神、如何获得全场喝彩等等。程派传人李世济有时也应邀到邓家汇报京剧的情况,去送些自己的录音、录像带。当然,只要有可能,卓琳必劝老爷子去看戏,邓小平对许多剧的内容也很熟悉。卓琳非常关心老戏新演,如战友京剧团排演《白衣渡江》和《柳荫记》时,从经费到演出她都给予具体帮助。
卓琳还喜欢听评书,她曾请人帮忙找了很多诸如《三国演义》、《隋唐演义》等评书的录音带,没事的时候就听上几段。在中国的古典文学名著中,她尤其喜爱的是《红楼梦》,其中不少精彩段落还能背下来。自己不但订阅了《红楼梦研究》,还多次为“红学”研究捐款。
近些年来,卓琳还设法为家乡做点事情。她多次为云南宣威的“希望工程”捐款,并一次同姐姐浦代英联名致函家乡领导说:“……我们虽然离开家乡数十年,但对家乡人民还是念念不忘,尤其儿童教育问题是我们最关心的事。我们现已年迈,常以不能为家乡多作贡献而内疚……”还随信寄出了2600元钱给家乡的“希望工程”以表心意。
小平走了,但小平时代还在延续,“春天的故事”已延伸进21世纪。
《文史精华》2004年第01期
我来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