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大选中的“糖水”经济政策治标不治本

　　深度

　　日本最吃紧的经济问题是国家的财政危机,但这些政党提出的都是一些治标不治本的“糖水”政策,比如向在私立中学就学的孩子提供补助、追加对农业人口的援助、取消部分高速公路收费等一系列“糖水”经济措施。

　　特约评论员黄亚南(东京大学经济学博士)

　　厌倦闭塞政治

　　今年8月30日将举行日本国会第45届众议院选举。各种民意调查数据显示,此次大选有可能出现多年未见的政党间的政权更迭。尽管目前日本经济持续的恶化,2008年有34家上市公司倒闭,更是创造了历史最坏记录,但是参选各党的经济政策并没有成为左右大选结果的关键因素,政权更迭的原动力不是政党间的政策的不同,而是上一次大选之后各个政党的表现。

　　在日本以往的大选中,比政策更重要的是组织能力。通过对各种团体组织的渗透组织,可以获得长期稳定的选票。各种团体组织被称为是集票的机器,这是一种很独特的氛围,团体成员通常不能表达自己真正的想法而服从组织的安排进行投票。但这次大选就有很多选民试图冲破组织的束缚。有一位常年支持自民党的老年妇女对《每日新闻》的记者表达了这种愿望,她说尽管这次转向支持民主党会遭到社区近邻们的排斥,还可能受到残忍的欺负,但是为了改变政治的现状,那也在所不惜了。可见选民对当前的闭塞政治是非常的厌倦。

　　这种闭塞的政治局面也是2005年上一次众议院大选带来的结果。在那次大选中,小泉的改革绝叫,曾经吸引了无数狂热的支持者,自民党也因此获得了压倒性的多数议席。这场戏剧般的胜利使小泉政府得以肆无忌惮地推行唯美国马首是瞻的新自由主义改革,同时也带来了政治的闭塞状况。新自由主义改革只强调市场竞争,在这样的社会中,没有工作经验的人很难找到工作,而找不到工作自然也就不能积累工作经验,这样他们可能就永远也得不到工作的机会。无固定工作的赤木智弘两年前撰文警告说,他们这些人没有固定工作机会人群的愿望就是发动战争。因为只有发动战争,他们才能得到工作的机会。本来这些人都是小泉的狂热支持者,但是他们投票回来后却发现被迫咀嚼更多改革苦果的就是他们本身。所以他们不愿意再去支持自民党和小泉。今年在小泉选区内的地方选举中,得到小泉全面支持的候选人惨败落选,说明了小泉已经失去了选举方面的神通。这样,上一次大选给自民党带来的戏剧般的胜利实际上也已经给自民党在此次大选中的退潮埋下了伏笔。

　　治标不治本的经济政策

　　经济政策不是也不可能成为大选的关键,是因为各个政党都在其政权公约中不约而同地回避了日本最吃紧的经济问题国家的财政危机。这些政党提出的都是一些治标不治本的“糖水”政策。比如在民主党的政权公约中,就有承诺从2010年度开始实施向每个中学以下的儿童每年提供31万2千日元的补助、取消全国公立高中学费、向在私立中学就学的孩子提供补助、追加对农业人口的援助、取消部分高速公路收费等一系列“糖水”经济措施。且不说民主党没有明确落实这些政策的财源,即便这些政策都能得到落实,但对于解决国家的财政危机也是与事无补的。

　　民主党的“糖水”政策当然遭到了执政的自民党的攻击。但是自民党只是抨击民主党财政来源模糊不清,并没有击中要害。民主党在政权公约中对国家的财政危机问题竟然视而不见,但是执政党并没有就这一问题给予有力的攻击。相反,针对民主党的教育补助,高中教育无偿化等吸引国民眼球的政策,自民党也在其政权公约中提出了幼儿园、保育园等幼儿教育的无偿化,在高中和大学创设无须偿还的奖学金等与之对抗。从而使此次大选的争论焦点集中到了如何吸引正在育儿的国民方面来。

　　这些可以说明此次大选,各党的经济政策都将是治标不治本的,也无法改变日本的经济状况。即便这样,自民党似乎也没有资格这样批判民主党,因为就在半年前,执政的自民党和公民党推出过向全民派发12000日元的定额给付金政策。虽然执政党强调总规模达2万亿日元之巨这一政策的财源是通过根除税金运用的浪费而产生出来的,但是事实上是从旨在消除财政赤字的特别会计中转拨出来的,等同于发行新的国债。此次的大选自民党也没有推出解决财源的好办法。虽然提到了增加消费税的税率,但是,却只是用在经济状况好转之后实施的遁词模糊了落实的时间。反而为了实现其政策目标而不惜实施大胆的集中经济对策的方针,倒是透露出必要时还要动用赤字国债这一法宝的信息。当然这很难说自民党的经济政策明确了财政重建的道路。

　　这样,日本朝野各党都以政策的财源问题互相抨击,并且在热闹非凡的相互攻击中回避了经济问题中最重要的国家财政的危机问题。这使日本国民对执政党的自民党是非常不满,同时有可能接替自民党执政的民主党又是非常不安。

　　国家破产的财政危机

　　参选政党提不出重建国家财政的政策,有其迫不得已的一面。其实民主党也知道,日本面临着国家破产的财政危机。这与经济的长期滞胀和日本人口的减少并列为日本的三大社会经济问题。而财政危机则对现代日本经济有着更加深刻的影响。不根治这个问题,就无法使日本经济重新迈向健康发展的道路,所以在两年前的日本国会参议院选举时,民主党旗帜鲜明地提出了解决国家财政赤字的具体目标。然而,随着执政的可能性越来越大,民主党却悄悄地降低了调门。在今年公布的民主党政策汇编《INDEX2009》中,虽然保留了根治日本政府财政问题的政策,但已经模糊了具体的内容。而到7月底公布政权公约时,更是以只字不提的方式回避了这一问题。难道民主党不想根治日本的国家财政危机问题吗?显然也不是。民主党之所以在此次大选前回避这样重大的经济政策,是因为日本的财政赤字早已尾大不掉。东京大学的伊藤元重教授指出:发行国债已经成为饮鸩止渴的麻药。

　　日本的国家财政赤字是从长期累计起来的。执政党为了向选民示好,不断地进行减税,而1990年代以后日本经济的持续恶化,更使国家财政收入的增长远远比不上财政支出的增长。为了维持国家财政的正常运营,日本政府不得不大规模发行国债,向国民借贷度日。比如2009年的财政预算中财政收入部分的税收只有46万亿日元,而财政支出部分则达到了102万亿日元之巨。这种收支比例,以企业来说,恐怕要破产,对个人生活来说,也将难以为续。日本政府靠新发44万亿日元的国债,并再一次从特别会计中拨出10多万亿日元,才满足了财政支出的需求。

　　这种靠东借西挪来维持国家财政正常运营的状况已经积重难返,现在日本的国家债务总额已经超过889万亿日元,是GDP的1.7倍。而同一比例,英国只有0.5倍,美国和德国是0.6倍,法国也不过是0.7倍。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预测,到2014年日本这一比例还有可能超过2.3倍。到那时还想维持国家财政正常运营的话,就必须实施外科手术般的政策。日本的经济评论家认为这些政策可能有3条:把消费税从现行的5%提高到60%从而使财政收支黑子化；减少年金的支付,或者废除各种特殊的法人机构从而使财政支出削减30%；宣布放弃债务履行,触发高通货膨胀,从而实质性削减债务。

　　显然这3条道路没有一条好走,这些棘手问题可以轻易地拖跨几届内阁。所以民主党等在野党都已经明确表示,在未来4年内不会提高消费税税率。自民党内虽然有增税的呼声,但在大选当前却不敢明确何时落实。随着日本老年人口的增加,能够维持现在的年金支付状况已属不易,企图通过削减年金的支付来达到削减财政支出的目的无疑是天方夜谭。如果什么措施都不采取的话,那么结果只能是第3条道路。

　　日本的一些有识之士已经对日本经济敲响了警钟:如果现行政策持续推行下去,不去考虑真正的内需振兴和彻底的财政重建的话,日本的GDP增长率就不会超过1%。伴随着这样的经济低迷,20年后,日本将不得不宣布放弃债务履行,从而触发高通货膨胀,陷入国家破产的境地。

　　民主党会加剧日本破产?

　　对此,社会舆论呼吁政府要把日本经济的现状如实地告诉国民,并且向国民提示今后切实可行的发展蓝图,努力带领日本走出国家破产的危险境地。但是,朝野各党的政策显然没有满足国民这方面的要求。

　　自民党在小泉执政时曾经制定过到2011年消除财政赤字的规划。但是,小泉本身就毫无顾忌地违反了政权公约,国债发行突破了30万亿日元的底线。可见消除财政赤字的难度之大,最后这一规划也就不了了之。自民党政府在2009年政府财政运营方针中再次提出了5年内减少一半的财政赤字,2015年以后,使国家的债务与GDP的比例稳定下来等新目标。

　　但是,今年就出现政府处处受到牵制被迫取消抑制社保费用计划的现象,引发了有关新目标能否实现的一片质疑之声。与此同时,有可能在此次大选中接班的民主党在这方面却保持了异常的沉默。这都显现出日本朝野对国家财政危机问题的无奈。这也可以说明,无论这次大选能否带来政权更迭,日本经济的主要问题依然看不到何时解决的兆头。

　　经济评论家冈田晃预测了大选之后的日本经济的走向。他指出,如果民主党获得政权,就证券市场而言,在短时期内会起到正面的作用,但是从中长期来看,可能会出现负面作用。

　　一般而言,政权更迭容易引起政治的混乱从而给经济带来消极影响。比如今年7月东京都的地方选举中执政的自民党遭到前所未有的惨败,就引发了第二天股票市场的暴跌。不过,由于这次日本国民对自民党的厌烦和对民主党的期待的升温,政权更迭的积极因素可能会更多。民主党如果获胜,以民主党为中心的在野党能够控制国会参众两院,使现在混乱的政治局面走向“变革”的方向,使未来政府的政策运营更加顺畅。这些都将在短时期内给日本经济带来积极的影响。

　　但是,由于民主党在政权公约对国家财政危机不闻不问,其育儿补助、农业补助等政策需要更多的财政预算,而取消部分高速公路收费等政策又会使国家财政收入减少。加上民主党已经宣布4年之内不增加消费税税率。如果找不到其他财源,那么就只能增加国债的发行,使国家的财政危机更加加剧。

　　这样,从中长期来看,民主党不仅不能消减政府的财政赤字,而且还有可能加速财政赤字的增加。那么,此次日本国会大选如果带来政权更迭,是不是有可能让国家破产来得更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