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龚权

　　在平壤停留了20个小时后，美国前总统克林顿把在朝鲜关押的两名美国女记者带回了家。从表面上看，克林顿的这次属“私人性质的人道主义任务”已经完成。

　　但美国斯坦福大学亚太研究中心主任丹尼尔·斯内德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克林顿的到访其实就被朝鲜当成了一种屈服的象征，看看坐在金正日旁边的克林顿，这其实就是我们的代价。”

　　丹尼尔·斯内德正透过渠道了解克林顿与金正日会谈的更多内容。克林顿的随行人员中有丹尼尔·斯内德在斯坦福大学亚太研究中心的下属戴维·斯特罗伯，曾经担任过美国国务院韩国科科长，精通韩语。

　　为什么是克林顿

　　事后，许多人撰文分析美国派克林顿飞赴朝鲜的意图，或揣测克林顿此行是否有意效仿当年卡特，谋求搞一个新的美朝“框架协议”以打破当前朝鲜核问题的僵局。

　　“仔细分析事情前因后果便可发现，克氏闪电访朝并没有那么多深意，他只不过被人"被"了一把，用时下中国流行说法是"被飞赴朝鲜"的。”中共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教授张琏瑰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今年3月17日，美国“CurrentTV”电视台两名女记者越过中朝界河图门江冰冻的江面，进入了朝鲜境内采访时被朝方以非法入境为由拘捕，随后被以“非法入境”和“敌对行为”等罪名起诉。6月，二人被判刑12年。

　　美国方面关注这两个女人的命运，呼吁朝鲜放人。根据《纽约时报》此前的报道，7月18日朝鲜在让两名记者与家人通话时传达让克林顿担任特使的建议，表示如果像克林顿这样的高级别特使愿意前往平壤，朝方将同意给予两名记者大赦。

　　而此前美方提出的斡旋人选是前参议员克里、美国前副总统戈尔以及新墨西哥州州长理查德森等人，不过这些都不是朝鲜认为的最理想人选。

　　克林顿兼具前总统与现任国务卿丈夫的双重身份，具有较高的社会影响力。而在其任期内，第一次核危机得以化解，美朝关系也出现了积极发展的态势。对于朝鲜核问题具有一定的认知。

　　“是朝鲜选择了克林顿，而不是美国选择克林顿。”丹尼尔·斯内德说。

　　按照美国的说法，此行克林顿只带了眼睛和耳朵，基本上没有带嘴。这与1994年卡特访朝完全不同。美国政府则反复强调这纯粹是出于人道主义的私人举动。为充分表达此意，克林顿的随行人员皆为私人助手，甚至专门选择私人飞机抵达平壤。

　　8月5日，正在非洲访问的美国国务卿希拉里也对丈夫的访朝成果表示“欣慰”，但同时也强调，这件事与让朝鲜重新回到谈判桌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然而朝鲜是完全按照“美国政府特使”的规格安排行程和活动内容的。

　　根据朝鲜中央通讯社的报道，8月4日，当克林顿抵达朝鲜机场时，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副委员长杨亨燮与外交部副部长金桂冠到机场迎接。随后与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举行了75分钟的会谈，而在朝鲜为克林顿的准备晚宴中，朝鲜高层领导人悉数到场。

　　朝鲜官方报道说，金正日同克林顿会见时，后者“郑重地转达了美国总统奥巴马致金正日委员长的口信”。美国官方对此断然否认，称“这不是真的”。

　　“美朝按照自己的意愿解释克林顿访朝，这充分显示了美国与朝鲜之间不同的外交诉求以及原则性的分歧。”张琏瑰表示。

　　“纽约渠道”

　　在克林顿到访朝鲜之前，美国政府没有发布任何新闻公告，事后也一再表示克林顿此行与朝核问题以及朝美对话没有关系。但据丹尼尔·斯内德透露，克林顿访朝并非偶然，美朝之间的“对话”早已开始了。

　　美国记者被扣后，美国国务院发言人伍德3月20日表示美方已经通过瑞典驻朝鲜使馆同朝方接触。而与此同时朝美“纽约渠道”也静静开启。

　　“纽约渠道”是朝鲜开展对外关系的一个非正式渠道，朝鲜驻联合国的官员常常利用所处纽约的地理位置与国际社会接触，进行非正式的协商或谈判。

　　2001年，布什政府通过“纽约渠道”恢复了与朝鲜的接触。2005年8月，在第四轮朝核问题六方会谈复会前，美朝双方通过“纽约渠道”在一周内进行了三次直接接触，这也使得当年美国国务院亚太事务助理国务卿希尔寻访朝鲜成为可能。

　　在克林顿到访朝鲜前，美国政府前官员就已经通过“纽约渠道”与朝鲜代表进行了数周的协商，内容涉及访问朝鲜的美国官员人选以及访前协议等。

　　6月7日，希拉里说，“我们一直在采取一切有可能取得成果的措施。”她承认，她就两名记者释放问题向朝鲜发送了信件表示道歉，并请求予以释放，但是并没有因此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因为此时的朝美“对话”还在进行中。

　　7月24日，朝鲜常驻联合国代表申善浩在纽约召开记者会，声称“我们不反对对话，也不反对就共同关心的问题进行谈判”。同日，朝鲜外务省也表示朝鲜已经做好了与美国对话的准备。这些表态也从侧面表明美朝之间“纽约渠道”的对话已有进展，也为克林顿到访朝鲜埋下了伏笔。

　　8月4日，参与谈判的美国国务院前主管东亚事务的首席副助理国务卿、纽约韩国协会总裁李维亚向媒体证实，奥巴马政府官员朝鲜代表此前进行了广泛的对话，这些对话就是克林顿访朝的框架内容，而关于美国委派人员到朝鲜的对话则早已开始。

　　六方会谈的可能性

　　虽然美国一再表明克林顿访朝只是一次私人的人道主义行动，但是它所带来的争论并没有随着事件的结束而结束。克林顿访问朝鲜后，国际社会纷纷猜测朝美之间将展开直接对话，朝鲜也不排除重新回归六方会谈的可能。

　　8月5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姜瑜在接受凤凰卫视采访时表示，中国政府对于这一问题得到妥善处理表示欢迎。

　　同日，日本官房长官河村建夫召开记者会，对美国记者获释表示欢迎，并期待六方会谈今后能取得进展。

　　但是与中日不同的是，韩国政府目前并没有就此事作出正式的评价。而且7日，朝鲜祖国和平统一委员会发言人发表谈话时，断然拒绝了韩国总统李明博日前提出的与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举行会谈的建议。这让人们看到朝韩关系“寒流”依旧的同时也对克林顿的朝鲜之行感到困惑。

　　随着克林顿的访朝汇报工作的开始，美国政府对朝鲜的新一轮评估也再次开启。

　　据估计，克林顿将主要介绍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朝鲜对核问题的真实意图。相信金正日就此已向克林顿进行了坦诚、详细而权威的述说。二是克林顿及其随行医生近距离观察金正日后对其健康状况的评估。由于此前奥巴马政府已宣布其对朝政策基调是“直接强硬外交”，相信克林顿的报告会对美国政府今后对朝政策具体执行产生某种影响。

　　“球又到了朝鲜一边。除非朝鲜同意回归六方会谈，美国很有可能(与日本、韩国一起)加大对朝制裁的力度。”美国战略研究中心太平洋论坛总裁柯罗夫对《中国新闻周刊》评论说。美国战略研究中心太平洋论坛，是当今美国在亚太事务中最具话语权的智库。

　　8月6日，日本内阁官房长官河村建夫与韩国外交通商部分别证实，克林顿与金正日会面时，曾经要求释放被绑架的韩国及日本人，换取经济及外交解冻事宜。这似乎表明，克林顿曾试图将朝鲜继续引向多边对话的轨道。

　　但中央党校教授张琏瑰认为，“朝美关系与六方会谈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假如朝鲜以此次克氏访朝打开与美双边会谈大门，将会进一步坚定朝鲜坚决退出六方会谈的决心。假如美国仍然坚拒双边谈判，朝鲜还有可能在某个时候会重新记起六方会谈的双轨制。”张琏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