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辍”一票否决制逼出“组织替考”？

　　本报记者 郭宏鹏 本报实习生 范传贵

　　福建闽侯为何会出现这样一起由教务处副主任来组织学生替考的恶性事件？举报这一事件的鸿尾中学老师黄翔告诉记者，近些年鸿尾中学教学质量下滑，学生流失量不断增加。

　　据记者了解，由于初中阶段属于义务教育，教育部门对学校的辍学率有着严格的要求。“控辍”一直以来是中国农村中小学教务工作的重中之重，也是难中之难。有教育界人士质疑，“一票否决”制度不仅在克服这“难中之难”上效果不佳，而且还产生了很多“副作用”。

　　农村中小学辍学率居高不下

　　闽侯县南屿镇龙泉村地处偏僻，离镇上尚有十余里山路。十几年前，这个村庄因有一个双龙工艺品厂而颇显繁华。

　　陈少伟是从这个村庄中走出去的大学生，村里的双龙小学是他的母校。他记得，他读小学那会儿，每个年级都有两个班级，每个班级有三四十名学生。到如今，整个小学只有三个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每班只有二三十名学生。

　　这么快的学生流失速度，在福建省并不是个别现象。以鸿尾中学为例，刚刚被免去教务处副主任职务的陈显曙曾向媒体透露过该校的辍学情况：今年该校初三毕业生有387人，其中有63个学生辍学，辍学率高达16.2%。而举报人黄翔老师认为，实际数字还要高很多。

　　据福建省平和县教育局局长陈耀灯介绍，在2007年，平和县初中辍学率就达到6%，初中三年下来辍学率达10%。经常是初二年级有10个班，升入初三年级后只剩下8个班。

　　记者想查阅近年来全国农村中小学辍学情况，但发现教育部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从2006年开始已没有辍学率的统计。

　　福建省教育厅基础教育处处长李天奇表示，由于受多种因素影响，农村中小学学生辍学的问题还没有得到根本解决，已经影响到“两基”(基本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和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和“双高普九”(高水平高质量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巩固提高。

　　高辍学率背后原因复杂

　　陈少伟的表妹今年刚达到入学年龄，但家长决定不让她进双龙小学了。一家人在十余里外的镇上租了房子，陪着孩子在镇上的小学读书。

　　“村里的双龙小学条件太差了，任课老师也不齐全，有的老师一个人上几门课；更有不负责任的老师领了工资后在村里雇个廉价代课老师上课。有一些家长会把孩子送到镇上去念书，但更多的家长让孩子在村里念完三年级就不念了，所以现在村里有很多辍学的孩子。”陈少伟说。

　　他认为，有几个原因导致了村里的辍学率高。双龙工艺厂的衰败倒闭是首要原因。这个厂兴盛的时候，吸引了村里很多农民就业，而倒闭后很多农民外出打工，形成很大一批留守儿童，由于缺乏父母管教，容易厌学、辍学。其次，学校的教学质量日渐变差也是关键，它让学生们失去了学习兴趣。

　　据记者了解，随着国家对农村教育扶持政策的不断深入，以往被广泛认为导致农村中小学辍学率高的家庭经济因素早已不再是主要原因了。南平建瓯市教育统计资料显示，早在2002年，家庭经济因素影响辍学的比例就已由原来的60%下降到了20%。

　　而近年来伴随着就业形势的不断严峻而高涨的“读书无用论”，在高辍学率原因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农村培养一名高中生，所耗费的成本将占据一个农民家庭很大一部分收入，“读完书也不一定能找到工作，还不如趁早不读了，趁早赚钱”———这是很多农村学生家长的心态。

　　网吧、电子游戏等在农村已成为学生们产生“厌学”情绪的重要推手。南平建瓯市教育统计资料显示，“厌学”在导致高辍学率的因素中占了80%的比例。

　　记者采访了在闽侯“组织替考”事件中多位被替考的辍学学生家长。部分家长对实施了20余年的义务教育法竟然全然不知，少数知晓的家长称：“违法？又不能拿我怎么样，我自己女儿(儿子)我自己决定。”记者查阅义务教育法发现，其中的确没有对违反该法的行为作出具体的惩罚规定。

　　“一票否决”把学校逼得太绝？

　　2008年6月，福建省教育厅对“双高普九”验收标准进行了修订，修订后的标准规定，小学年辍学率超过1%，初中年辍学率城市市区、县城城区超过2%，农村乡镇超过3%的县区实行“一票否决”。

　　在“关于进一步加强义务教育阶段控辍工作的意见”中，福建省教育厅也要求，把动员适龄儿童入学、巩固学额工作“与教师年度考核、评优评先、绩效奖金相挂钩”，对达不到“控辍保学”目标的实行“一票否决”。

　　记者了解到，2007年4月，福建省平和县为了达到上级的控制指标，甚至下达了“没有初中毕业证，就不给办结婚证”的指令，引起社会广泛质疑。

　　这种“一票否决”制度并非福建独有。据报道，今年中考期间，全国多地上演了与闽侯鸿尾中学相似的“组织替考”事件。

　　福州市区某中学一位校长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透露，闽侯替考事件折射出义务教育阶段学校“控辍”的困境。教育部门对“巩固率”、“控辍率”考核所施行的“一票否决”制，把学校逼得太绝。如果达不到要求，学校什么荣誉都没有，不仅校领导没面子，全校老师的奖金也没了。一些辍学比较严重的学校，出于无奈，只能作假应付上级督查，这点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

　　他认为，应该把各方面力量动员起来，把政府、家长和社会资源整合起来控制辍学率。如果一味地实行“一票否决”，单方面地对学校施压，各个学校恐怕还要继续采取其他应对方法，“组织替考”也就很难绝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