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姿蓉医师表示，有的病人不但有身体疾患，而且还有精神上的创伤。（美国《世界周刊》／韩杰摄影） 　　临近世贸中心被袭八周年，许多电视台的转播车停在世贸中心附近，准备随时播发新闻。（美国《世界周刊》／韩杰摄影）

　　中新网9月11日电 九一一恐怖袭击事件迄今已经八周年，那些曾经亲身经历或亲眼目睹这一悲剧的人，现在是否在心理、生理上都有了合理的康复？《美国医学会周刊》(JAMA)8月5日刊出的一份研究报告显示，在直接经历或目睹世贸大楼被撞的五、六年后，仍不断有新的“创伤后症候群”病例(PTSsymptoms)和“哮喘症”患者(Asthma)出现。

　　据美国《世界周刊》报道，美国疾病控制中心、纽约市卫生局、哥伦比亚大学流行病学系和公共健康学院的12位专家参与这次大型研究。从2006年11月起至2007年12月止，研究人员对世界贸易中心健康登记系统(WTCHealthRegistry)4万6322人的数据进行研究。结果显示，大量和持续接触世贸中心现场，导致相当比率的人患上创伤后症候群和哮喘(两者常合并发生)。

　　纽约华埠高云尼医院(Gouverneur)是纽约市治疗世贸中心有关疾病的三个医学中心之一。该院华裔医师林苑婷透露，尽管袭击事件过去快八年了，但还是有新病人前来就诊。这些人因为有病，使他们在经济风暴中，首先成为裁员的对象，“这就更加重了病情”。纽约圣云仙医院(SaintVincent)九一一后在世贸大楼临街设立一心理治疗中心，为消防员、警察、当地居民和死难者遗属提供心理辅导。该中心华裔心理辅导师林玛莉莲说，恐怖袭击事件对遗属影响最大，有人至今还未从伤痛中恢复过来。

　　纽约注册心理医师金晓春说，人们对灾害的反应各不相同。大多数人都会有强度不同的反应，但是一个月后都会消失。“若一个月还走不出来，就需要心理治疗。”如果超过三个月病情没有减轻，说明这个创伤后症候群已经转为慢性。“有人康复需两、三年时间，也有人要四、五年才能摆脱”。该病也会“潜伏”，因此有人几年后才发作。也有人终身摆脱不了。

　　分析报告提出假设

　　《美国医学会周刊》发表的这份研究报告指出，纽约市建立的世贸中心健康登记系统是美国历史上最大的灾后暴露登记系统。该系统追踪在九一一事件发生时及其之后人们接触灾害产生的健康问题。该研究结果对于今后的治疗和预防将产生重要的影响。

　　研究人员认为，事件发生后，2万5000多人直接接触世贸灰尘的成人被诊断患上哮喘。精神创伤的范围更大，持续更久。这两种情况常常一起出现，导致这种结果的因素包括大量接触灰尘云、救援恢复人员的工作时间和长度以及对住房和工作场所的损害等。

　　研究人员分析，行人的患病率和回到当地居住和工作的人患病率一样高，表明许多灾后哮喘是吸入世贸大楼倒塌释放的颗粒和浓烟所致。数据也显示，吸入世贸大楼灰尘(及化学物质和致敏物质)导致另外的风险。

　　研究人员承认，这个登记系统的哮喘数据来自个人报告，并无医学记录作为对照。“不过，他们使用国家批准的问卷”。而且，报告的症状和生活质量与报告的哮喘诊断相一致。为了保守起见，研究人员使用“疑似创伤后紧张失调的症候群”，而不用“创伤后紧张失调”这个病名。

　　华裔病人也不例外

　　高云尼医院负责媒体关系的费古若(NoemiFigueroa)说，前往高云尼医院看病的“华人很多”。该院纪录显示，近600名华裔病人患上与世贸大楼被撞有关的疾病，占该院这类病人总数的三分之二。她说，医院已经从联邦政府获得经费，专门为这类病人提供免费服务。而且，医师多是华裔，可以讲华语。

　　她说，华裔病人的疾病有以下几种情况。这些疾病包括呼吸系统疾病、消化系统疾病和行为问题。呼吸系统疾病有哮喘、鼻塞等；消化系统疾病包括反胃、心口发热；行为问题有焦虑、忧郁、做噩梦、感到无助和害怕以及创伤后症候群等。有的病人同时具有这几种症状。她说：“医院对这几种疾病都要治疗。”

　　负责筛选世贸大楼有关精神疾患的林苑婷医师说，她的华人病人中，尚无从世贸双塔高层逃下来的人。“他们或在双塔底层工作，或在双塔附近上班，或者在附近街道上行走”。有的是出租车司机，有的是中餐馆的员工，有的人是路过。他们很早就跑出来了，“但都看到双塔被撞的情景”。

　　病人的临床表现有忧郁症、精神紧张、吃不好睡不好。有的人不愿与别人接触，不想上街。有人一听到飞机响就紧张、害怕、出汗、发抖及呼吸紧张。有人不敢坐飞机。有人变得内向。他们经常做噩梦，“看到当天的情况”。有人由此失去工作，也不上班了，甚至导致夫妻关系破裂。

　　世贸大楼倒塌后，废墟燃烧近一年时间。华人子女集中的纽约市最好的史岱文森高中就在曼哈顿下城，靠近世贸大楼。世贸大楼爆炸后，巨量的灰尘洒向附近地区，大火燃烧的气味弥漫周围地区。许多学生患上皮肤病、呼吸道疾病，有的孩子患上忧郁症。“为了回避创伤，有人搬到外州居住”。

　　 持续多年病情加重

　　林苑婷说，有的病人是几年后发病的。他们从双塔成功逃出，但他们的同事没有那么幸运。当时感到很幸运，但是后来就产生罪恶感，认为自己也应该死掉。她认为，他们过去有过精神症状，如精神不集中，睡眠不好，经常胡思乱想，后来遇到九一一事件。几年后，他们开始发病。

　　她最近看到一个新病人。“他也是死里逃生”。当时，飞机撞中第86层，而他在第81层上班。他与别人通过楼梯逃了出来。他没有看过医师。后来，他的公司搬到离曼哈顿仅有一水之隔的新泽西州。后来，他吃不好，睡不好，不去上班，与妻子感情恶化。“最后他被裁员，找不到工作，患上严重的忧郁症”。

　　有的华裔病人在灾后八年疾病不但没有治好，而且还加重。她估计，这些人可能在事件发生前就患上精神疾病，只是本人不知道而已。后来，经历恐怖袭击事件又加上失业，使得他们病情更加严重。

　　她说，有些精神疾病与遗传因素有关。这些人有精神疾病家族史，或者曾经患过这类疾病。这类疾病治疗甚至需要一、二十年。“因此，治疗这类精神疾病需要较长的时间”。

　　死者遗属最难释怀

　　林玛莉莲说，全国社会工作者协会(National Association ofSocialWorkers)数据显示，恐怖分子袭击世界贸易中心导致当地2743人死亡，其中184人是亚裔。“但是，没有华人遇难者的数字”。

　　袭击事件发生时，她在外州工作。2006年，她来到纽约圣云仙医院工作，经常参加世贸遇难者遗属组织的多项活动。“这些遗属每年都举办纪念活动”。她感到这些遗属的创伤最大，有的人至今没有走出丧失亲人的伤痛。

　　许多人患上创伤后症候群。有些难属不想说话，把自己封闭起来；有的难属乱发脾气；有的人一到节日就失声痛哭……长此以往，这个状况就会影响他们的工作、生活、婚姻和人际关系，也有人因此失业、离婚。

　　她说，科学研究发现，摆脱伤痛(Grief)分为以下几个阶段。首先是拒绝(denial)。他们否认自己受到伤害。其次为愤怒(anger)。他们对事件降临到他们身上感到气愤。再次是讲价(bargaining)。“他们希望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可以避免这个灾害”。其后为忧郁(depression)。他们感到悲伤。最后是接受(acceptance)。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但是，摆脱伤痛不是由一到五这么简单，而是前后反复，时间拖得很长。有的难属不承认自己的孩子在袭击中遇难，而是认为孩子上班去了，还会回来的。因此，每个人摆脱伤痛的情况不同。

　　精神创伤原因很多

　　心理医师金晓春说，世贸大楼被撞后，联邦紧急救难总署和纽约州联合举办心理医师培训班，组织心理医师给受到恐怖袭击的人提供心理治疗。“我曾经参加过培训，拿到一个证明，后来也治疗一些病人”。

　　他说，创伤后症候群经常发生在经历过大灾难的人身上，这些灾难能够威胁到人们的生命。但是，一些针对个人的事件也能产生这类创伤，如强奸、绑架等。“当事人都是经过生死关头”。他们可以亲眼看到，也可亲身经历。

　　创伤后紧张综合症的特点是，情景反复发生，经常出现，产生幻想和幻觉。脑子里总有这些想法，甚至感官上能够“感到”。例如，有人经历过火灾，闻过汽油味，此后反复“闻到”汽油味。有人听到飞机飞过，就会联想到世贸被撞。有人被绑架，以后只要有人在后面悄悄走过，就会“心跳加速”。

　　由于过度警觉，他们的工作、生活与人际关系都会受到影响。他说，这种反应在一个月以内都属于正常。但是，如果超过一个月，就属于病态了。

　　社会关心也很重要

　　《美国医学会周刊》发表的这份研究报告显示，经历和目睹恐怖事件，能够产生创伤后症候群。但灾后经历是主要的因素，如失业和社会不予支持。“这个发现证实，对有长期创伤后症候群的个人评估和治疗必须强调社会因素。

　　金晓春说，九一一事件后，美国上下同仇敌忾，对受难者给予同情和支持，处理的比较好。美国联邦政府还拨出大量经费为受到恐怖袭击影响的人提供免费治疗，在很大程度上减少创伤后症候群的发生。

　　他举例说，一名年轻女华人原来在世贸大楼80多层公司工作，出事那天她因故没有上班。“同事们都死了，她却躲过一劫”。当时，她正在申请绿卡。因为她的文件都在大楼倒塌中被毁，她用报税单作为证明继申请，移民局出于同情，也批准她的绿卡。“她不仅活下来，而且还拿到绿卡”。但她感到很内疚，所幸症状很快消失。

　　有人和同事在一起，但同事遇难了，自己却活了下来，就会产生罪恶感，认为自己也应该去死。他说，华人一般不看医师，常由于压力过大，最后走上绝路。例如，四川地震后，有人幸存，后来却自杀了。“他没有时间考虑自己，导致这样的后果”。

　　改变观念纠正行为

　　金晓春说，目前对创伤后症候群最有效的治疗方法是行为认知疗法。灾害给病人带来观念和行为的变化，医师就是要根据这个情况进行治疗。它包括两个部分：一是改变观念；二为纠正行为。

　　首先改变病人的观念。他说，医师和病人定期见面，每次约45分钟。有人经历过恐怖分子袭击世贸双塔后，认为世界太险恶。“他们认为，九一一只是开始，更大的事件还会到来”。这些想法困绕着他们。医师就要帮助病人分析这种伤害，将其负面想法消除，使其赞成正面的想法。

　　其次是纠正病人的行为。病人常见的行为是回避。例如，九一一事件发生后，他们觉得飞机太危险，就不再乘坐飞机了，有的连地铁也不敢乘了，有的不再上楼。现在是改变其回避行为，让其回复正常生活。

　　金晓春的方法是减敏感疗法。例如，有的病人不敢上大楼，医师就是让他们不断接触大楼，最后对大楼不再敏感。先让他们靠近大楼，走上大楼。“如果他们不敢，我就让他先深呼吸，镇静下来，再上楼”。他们一上大楼，就会想象世贸大楼被撞，精神紧张。“我就告诉他不要紧张”。这样，他们反复上楼，最后不再害怕。如果他们能够爬楼，下一步就要带他们去世贸遗址慢慢适应。

　　有的病人常做噩梦，医师反复讲这个噩梦，病人的恐惧感就会消失。“医师可以问他们的好梦，让噩梦一点点消失”。如果不让他们讲出来，他们就会闷在心里，将来更麻烦。医师帮助他们分析，讲这些梦并不可怕。(韩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