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闯的维权策划中，也不乏“80后”的“恶搞”。

9月14日，上海交通大学闵行校区。“在我没有取得食品工作健康证前，我必须是个斗士；现在我胜利地开了个头，该低调了。”雷闯说。图/记者陈勇

　　乙肝斗士雷闯：我替一亿人抗争

　　以雷闯为代表的乙肝斗士，让我们见识了“兼济天下”者的典型。正如一位大学校长给雷闯的回信：“雷闯，不错，在为自己争权益的同时想到的是群体。”本报记者方兴 上海报道

　　“要是怕，我敢那么出格拿乙肝第一证示人吗？”

　　雷闯的解释堂皇而笃定。雷口中的“乙肝第一证”即乙肝病毒携带者取得的全国首张食品工作健康证。

　　几分钟前，他跟记者的见面方式让在场的人惊讶。

　　在上海交大闵行校区西门，一座小桥扼守进出通道。这里是约好见面的地点。站在小桥上，雷闯举起右手，对着手机话筒喊，“方记者，（我是）雷闯，你看到没”，引得人流中多人侧目。

　　雷闯的名字在网上早已成为热门：20多个月前，他举起一块上书“我是乙肝病毒携带者”的牌子，游走在杭州街头；4个月前，雷闯双手举牌在清华北大门口抗议“不录取乙肝病毒携带者”的行为；9月1日，这位乙肝病毒携带者在国内媒体的关注下从杭州拿到全国第一个准入食品行业的“健康证”……

　　为乙肝病毒携带者正名

　　对于别人感兴趣的“全国第一证”，雷闯认为此证“无实际价值”，但却有“非凡意义”。

　　被保送到上海交通大学就读研究生，这是雷闯2009年最值得高兴的事。“今后两年我只能在实验室里度过，即使研究生毕业后也不可能从事食品行业，但可以推动其他省给乙肝病毒携带者颁发健康证，所以我个人拿证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价值。”雷闯说，“最初的目的是要让我哥哥看到希望，然后让一亿多乙肝病毒携带者看到希望。”

　　雷闯的哥哥也是乙肝病毒携带者。2007年6月从长春一所学校毕业后，找到武汉一家大型国有建筑企业，“合同都签了，却因为体检出乙肝病毒，拒接收”。此后半年，哥哥沉沦，与父母争吵不断，“2008年一家人春节都没过好”。

　　他开始关注跟自己一样带“毒”的人，发现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却又是一只只无“头”的苍蝇。雷闯在网上看到，2003年1月23日，浙江大学毕业生周一超报考公务员，因被检查出有乙肝“小三阳”而遭到淘汰，举刀行刺人事干部，造成一死一伤，自己最终付出死亡的代价。

　　2007年8月10日，雷闯决定做一个公益宣传，为乙肝病毒携带者正名。

　　从食堂里捡来一块纸板，固定在自用的晒衣架上，将打印好的纸糊在纸板上，一块“乙肝病毒传播途径为性传播、血液和母婴传播，因此不会通过食物或水传播，也不会因为工作场合偶然传播；我也是一名乙肝患者，您还担心吗”的牌子就这样做好了。

　　没戴任何面罩，雷闯举牌的照片在网上疯传。在乙肝病毒携带者议事堂“肝胆相照”群里，雷闯成为敢于说话敢于示人的英雄。

　　2007年8月26日，他再次素面举牌上街。

　　2008年3月，雷闯得知两位学姐因携带乙肝病毒被某单位拒绝录用，十分愤怒，一气之下走上街头，在上述单位的营业厅门前举牌抗议。

　　今年1月，雷闯在郑州二七广场参与组织我国第一个“乙肝抱抱团”活动，呼吁社会正确对待乙肝病毒携带者。

　　今年4月6日，3名大学生脸贴白色面膜，身着“乙肝求学门”T恤，在北京某著名大学门口，手举“乙肝”、“歧视”牌子，他们称此举是为了抗议名校拒录乙肝病毒携带者。这一行为艺术的主角，仍然是雷闯。

　　7月22日，在北京某幼儿园门口，两女生面戴喜羊羊面具，扮成“大三羊”和“小三羊”，另一男生则面戴“灰太狼”面具，凶神恶煞，胸挂“乙肝歧视”牌子，不许“大小三羊”上幼儿园。该行为艺术策划者之一又是雷闯，他解释道：“我们想让大家知道有很多乙肝宝宝上不了幼儿园，同时呼吁在乙肝宝宝入园时，勿乙肝歧视！”而就在7月30日，卫生部发出的《托儿所幼儿园卫生保健管理办法（草案）》明确规定所有托儿所幼儿园不得拒收乙肝表面抗原呈阳性但肝功能正常的儿童。

　　致信500多名院士求援

　　“行为艺术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只能提出问题。但是，大众在对一个事件关注度不够的时候，通过行为艺术可以很好地引起大家的注意。”雷闯这样解释为什么自费到北京等地搞行为艺术。

　　2008年下半年，是雷闯人生中关键的半年。浙江大学推荐他到国内一流大学研究生院深造，这其中也包括中国科学院。

　　9月28日，雷闯接到中科院面试的通知后，“感到异常开心”。当天，他发了一个名为《已获保研外推资格，已接中科院面试通知》的帖子：去不去中科院是我的自由，而能不能去中科院则关系到我的权利，没有了这个权利，我也没有这个自由。而为了这个自由，我必须去争取我的权利。

　　中科院最终还是拒绝收录，理由是“面试不合格”。这是雷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9月上旬，500多个信封，1046张邮票，3000张A4纸，化作一封封信寄往全国各地，向500多名中科院院士求助。9月16日傍晚，中科院数学物理学部委员唐孝威院士回复雷闯，已将他的“诉求”转发给中科院负责同志。9月27日，中科院院士、浙江大学校长杨卫与雷闯促膝长谈。据透露，杨卫在约见雷闯前，还专门与中科院院士、浙大传染病专家李兰娟进行交流。

　　今年两会前夕，雷闯分别发了500多封电子邮件给代表和委员。2月26日凌晨，全国政协委员、湖南省社会主义学院院长胡旭晟收到了雷闯的电子邮件。“整个中国有一亿乙肝病毒携带者，千千万万的乙肝孩子有着和我同样的遭遇，更有千千万万的父母深受乙肝的困扰。”在邮件里，雷闯并没有为个人炒作，“中国有1亿乙肝病毒携带者，乙肝幼儿也有好几百万，试问这几百万乙肝幼儿到何处去上幼儿园？”

　　2月28日上午10点26分，雷闯收到胡旭晟的回复。在胡旭晟的帮助下，一份《关于消除高等教育领域乙肝歧视的建议》的提案正式成文并顺利提交。发出去的500多封电子邮件有52名全国人大代表和全国政协委员回复，他们对“消除乙肝歧视”的建议表现出极大的关心，有的甚至把这个邮件转发给其他代表和委员。

　　从斗士到隐士

　　今年7月，一年一度的高考录取工作启动。雷闯决定致信1983名高校校长，呼吁各高校在录取过程中，不要有乙肝歧视。从7月8日开始，雷闯用了近10天时间，收集了全国1983所高校的通讯地址，向同学借了3000元，用三轮车将信拉到邮局。

　　此时的雷闯，因为成绩优异已被保送到上海交通大学读研。在后来的日记里，记者看到这样的描述：寄信、发帖，我一开始知道这事会弄大……炒的是这件事，而不是雷闯这个人……我这样炒作有什么目的，难道就是让普天下的人知道我雷闯是乙肝病毒携带者？而普天下的人都知道我雷闯是乙肝病毒携带者，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次行动，虽然只得到两名高校校长的回应，却引发了蔡定剑、张千帆等国内20位专家学者的联名声援。

　　正是这个时候，上海交通大学校内网页上出现了质疑接收“保送研究生雷闯”的声音。他的一个“战友”将这些反对的声音发到雷闯的邮箱，要他做好思想准备。雷闯回答说，不怕。

　　“其实说不怕是假的。”雷闯后来对本报记者说，“怕上海交大因为有反对声而反悔不接收我；但交大很宽容，我顺利得到通知书。”

　　9月4日，拿到全国首张食品工作健康证后第三天，雷闯离开生活4年的杭州，前往上海交大闵行校区。

　　当天晚上，雷闯跟隔壁两个房间的张姓和曾姓同学打得火热，他们都知道这个敢于站出来的乙肝病毒携带者雷闯，并将他从杭州带去的媒体报道复印件反复阅读。

　　第二天，上海天气闷热，雷闯上街买了个西瓜，回寝室分给这两位同学解暑。张姓同学将手提电脑借给雷闯观看中央电视台关于雷闯的报道。在这个报道里，白岩松用“雷闯这个名字，是一个敢于闯雷区的小伙子”来做结束语。

　　入住402寝室后的第5天，雷闯终于上了一次校内网，发现支持与反对他的声音各占一半。

　　他决定低调行事。这一天他拒绝了三家媒体的采访要求。

　　“在我没有取得食品工作健康证前，我必须是个斗士；现在我胜利地开了个头，该低调了。”雷闯对本报记者说。他所在的研究生院9月12日正式开学，研究生导师需要在开学后才能双向选择。而他的另一个担心是，同寝室的同学还未到，“他要是知道我是乙肝病毒携带者，会不会被吓跑呢？”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10日同寝室的戴姓同学到宿舍后，就知道自己跟“闯哥”在一起，一度兴奋得要请敢于闯雷区的这个同学吃宵夜。12日，上海交大机械与动力学院燃烧与环境技术研究中心副主任上官文峰教授正式接收雷闯。

　　从第一次举牌走上杭州街头的“出格”行动，到在上海交大安顿下来，雷闯终于走过了最艰难的25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