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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丽坤 悲情阿诗玛

2009年09月18日14:17 [我来说两句] [字号: ]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杨丽坤 悲情阿诗玛

  她的美丽因“阿诗玛”广为人知,却因政治运动迅速凋零

  本刊记者 彭苏 实习记者 易洁 发自北京

  马铃儿响来哟玉鸟儿唱

  我陪阿诗玛回家乡

  远远离开热布巴拉家

  从此我们不忧伤

  不忧伤,哎罗哎罗不忧伤……

  “现实哪能真有那么好?两部电影我都参与了,我还不清楚情况?”电话中,殷佩娴颇为感慨。

  作为云南省歌舞团的老演员,她还记得1959年的某天,长影厂的导演王家乙来团里为即将开拍的电影《五朵金花》挑选演员。

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

  “那天,我们几个正在台上擦玻璃,有人把我叫出去了。我出门一看,团长李坚和王导站在院子里说着话。”接着有人给她送来了一张当晚的戏票,嘱咐她千万别送人。

  “我坐在中间第四号,王导和上影厂的摄影师坐在旁边。”她说,这张“不许转送”的票,一共送出了3张,除了她与一位姓赵的演员,第三个就是正值17岁的杨丽坤。

  杨丽坤是团长向王家乙推荐的。殷佩娴肯定道。她不仅是杨的同事,更是其生前好友。

  她俩以及云南省话剧团的王苏娅、谭尧中后来一同入选《五朵金花》。不同的是,杨丽坤在片中扮演的是花丛里最“金”的一朵。

  小九

  1941年4月27日,杨丽坤出生在云南普洱县磨黑镇。家中兄弟姐妹10人,母亲早逝。由于她排行第九,身边的人都亲昵地称呼她——“小九”。

  “小九自小沉默寡言,但爱动脑子,个性很强,脾气犟得像死牛,碰上不高兴的事,就独自坐着生闷气,有时竟憋得鼻子里流出血来。10岁的时候,二妹黄晓夫妇把她接到了昆明,留在身边生活、学习。黄晓的丈夫是当时的省委组织部长。这给小九的成长提供了极好的条件。”杨丽坤的丈夫唐凤楼,曾经听杨家大姐杨琴如此介绍。

  小九12岁时陪爱好文艺的黄晓一起去省歌舞团看演出,“这样省歌舞团便知道了小九,觉得她身材极好,五官端正,想让她进歌舞团当学员。团长问她时,她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也不肯说。事后,我问她到底喜不喜欢舞蹈?她说喜欢的。但学习怎么办?我能不能一边学习,一边跳舞?”多年后,在《电影传奇》里,黄晓对主持人崔永元说及往事。

  杨丽坤生前对丈夫唐凤楼透露:“后来,我进了歌舞团。团里的领导专门派了一位同志照料我的生活,有些人知道我的姐夫是省委组织部长后,对我特别关心。但是不久,我的二姐和二姐夫就被打成了右派,搞到一个小矿山劳动去了。就剩下我一人在昆明,孤零零地没有一个亲人,昆明的家也没有了,团里也对我变了态度。对我‘特别关心’的人最先板起脸,好像我也是一个右派。那时我才15岁,世态炎凉使我更加不爱说话了。从此以后,我就拼命地练舞蹈,因为这就是我唯一的乐趣了。”

  杨丽坤的低调未能掩饰她身上的闪光点,与她交往过的顾春雨暮年回首:

  “她的打扮向来自然、朴实。起初我以为她非常内向,不大说话,看她老是一个人坐着。后来才发现,她跟谈得来的人在一起时,是非常能说并且敢说的。

  “她非常好学。喜欢外国古典名著。喜欢古典音乐。喜欢跟别人讨论事情。看到的很多东西都是别人没有注意到的。她绝对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违背意愿跟领导套近乎。”

  唐凤楼想起晚年面目全非的妻子,曾向他演示过一段舞蹈。

  “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肩膀一抖手那个一动,整个人完全变了。太美了,太美了。”他叹为观止。

  那是杨丽坤14岁上台表演的独舞《春江花月夜》中的某段。

  金花

  1958年中宣部发文,指示各电影厂拍摄若干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式都好的电影,以备在来年的国庆节前后上映。1959年4月初,上影厂发电报让王家乙火速回京,准备接拍《五朵金花》。

  《五朵金花》是编剧季康和公浦创作出的一部反映云南白族人民热情奔放、轻松活泼的轻喜剧。

  影片格调喜气洋洋,影片背后却是难以轻松。尽管时任文化部副部长的夏衍说,《五朵金花》要拿到资本主义国家放映,在政治思想上可以“不表现党,不表现团,不出现毛主席像”。但王家乙仍然忐忑不安,“1958年刚对爱情片、喜剧片进行了批判。现在部里让拍这个剧本,不知以后会如何,又不好不拍。”

  虽然拍片时有种种不如意,王家乙还是耐心地指导着手下的每一个演员入戏。“再看《五朵金花》,我不觉得自己演得好。主要是王导引导得好,换了任何一个人都能演好。”70年代末,杨丽坤对唐凤楼说。

  参演该片的演员聊起过片中的某一桥段:杨丽坤扮演的公社社长参加完婚礼,喝了点酒后,一个人照照镜子,摸摸自己的脸。心里想着心上人,头却摇了摇。事业女强人含情羞怯又无可奈何的心思,让第一次演戏的杨丽坤演绎得非常到位,别忘了她那会儿才17岁。

  《五朵金花》在十一公映,受到了全国广大观众的热烈欢迎。周总理特别接见了杨丽坤。当时北京饭店摆国宴,她就坐在总理身边。云南省歌舞团进京演出时,周总理又向毛主席特别介绍了她,令她激动万分。

  和她一个舞蹈队的严学恒说,“电影是成功了,但杨丽坤做人还是很谦虚,不张扬。”

  她甚至没有告诉自己的家人,自己都做了什么。“直到1961年,有人为我送来了《五朵金花》的电影票,要我晚上一定去看看,因为那是小九演的,我还不敢信呢。电影放映时,我问我家孩子,这是不是坤娘?他说,是坤娘。我才确信真是她演的。”黄晓含笑面对镜头说。

  阿诗玛

  1960年,撒尼族长诗《阿诗玛》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它被改编成电影,并由上影厂的导演刘琼执导。

  60年代初,寻找演员的刘琼来到了云南省歌舞团,团里正在上演一部歌剧,名叫《娥卞与沙洛》。

  “《阿诗玛》里扮演阿兹,还有阿兹母亲的演员都是在这部歌剧里找到的。演娥卞的女演员杜丽华后来为阿诗玛配唱。”严学恒说。

  至于阿诗玛的人选当然非杨丽坤莫属。当时团里有人与她竞争过,“即使按我们的眼光,那人也是不行的。据说对方还想贿赂刘导,但刘导没有改变主意,坚定地选择了杨丽坤。”

  1963年4月,杨丽坤等30多名演员来到了上影厂,进行一系列的排练。

  “当时上影厂里一个姓姚的化妆师为我们讲授化妆技巧。他跟我们讲,这部电影用的化妆品是厂里最好的了,因为是上影厂与香港合作拍片时剩下来的化妆品。”

  殷佩娴认为化妆师很是用心,为阿诗玛试装多次。原来《五朵金花》里的淳朴健康的金花更接近杨丽坤本人,通过化妆师的手,仿佛为她的美增添了一种华丽的色彩。

  《阿诗玛》里有大篇幅的载歌载舞,舞蹈难不倒杨丽坤,但论声音实非她的强项。曾任文化部电影局局长的陈荒煤在《阿诗玛,你在哪里》文中写过——

  当她(杨丽坤)说起周总理说她,“你说话怎么还奶声奶气的,像个孩子”的时候,她脸红了,泪珠流在脸颊上,神态十分严肃,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那时候,我心里难过极了,讲不出话来,可是我心里向周总理保证,我一定要把普通话说好!”

  片中有一幕,阿诗玛关进热布巴拉家的地牢时忧虑道,我什么都不怕,只担心年迈的老妈妈……几句读白是迄今为止,我们仅能听到的杨丽坤的原声。

  她的努力是能感受得到的,为阿黑配唱的胡松华说,录歌时,他一看就知道杨丽坤是下了工夫的。

  发病

  1964年,历时3年,投资巨额成本,赞美自由与爱情的《阿诗玛》杀青。而这一年,中国电影界正在批判两棵“大毒草”——《早春二月》与《北国江南》。此后,它只能被打入冷宫,直至文革结束方才公映。

  “1966年8月文革开始,我们在四清工作队的工作还没结束,就被调回团里。后来出现了一些大字报,上面文艺黑线的红人里提到了杨丽坤。”

  “1967年,越南代表团来到云南,当时的红星剧场3楼小放映厅小范围地放映了《阿诗玛》。放之前讲了,这是一部不好的片子,是让越南代表团看后吸取经验教训,以后不要拍。大家都很好奇,很多人挤破了脑袋想去看。我去了,杨丽坤也去了。”

  “结果她看了一半就跑出来了。后来她给我写了一封信,说她心里很难受,很后悔‘为什么拍了这么一部电影’。那时她毕竟还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姑娘啊!我安慰她。其实我当时觉得这部片子没什么,而且音乐非常棒。当然我也没公开说它好。”顾春雨直言道。

  顾春雨是1965年9月到云南省歌舞团,最初是乐队演奏员,同时也常写歌曲和舞蹈音乐,后来又兼乐队指挥。与顾春雨正式交往前,杨丽坤绝不缺乏追求者,据说其中还有地位显赫人士。

  杨丽坤的七哥杨克武说过,妹妹红了以后,收到过大量的求爱信件,但她一心追求事业,不想过早论及儿女私情,有意识地处理掉了这些信件。

  殷佩娴说,在上海时,杨丽坤曾和赵丹之子赵矛谈过一场短暂的恋爱。她喜欢那种年轻有为,追求上进的青年。

  “我喜爱唱歌。从四清工作队回昆明之初,有时晚上没事就和歌队的同志在琴房唱歌,她爱趴在窗户旁听,慢慢地我们就熟了,有时还一起去看电影。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们在四清工作队时,我接到长途电话得知我父亲过世了,心里十分痛苦。她专门过来安慰我,这让我印象非常深,觉得她很善良。

  “我刚开始跟她好的时候也有顾虑。有人劝我,觉得她跟很多人好不长。我也有这个担心,还去找她郑重地谈了一次,但是她很坚决。事情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她并不是一个作风不好的人,实际上她很严肃。”

  “后来发生的事,我想,很有可能她哥哥觉得她是大明星,我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歌舞团团员,不希望我们在一起。所以在1967年12月26日下午,她的五哥杨克文采用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强制地带走了她。”

  顾春雨的回忆被殷佩娴证实,她说,那会得知消息的顾春雨气得要死,恨不得立刻去找她,大家拼命把他劝了下来。

  “他们把她带到了镇沅,恐吓她,你在这儿是出不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写信也没用,邮局有我的人,信我能给你截住。”

  “她信以为真了。他们还在她的床头贴了一张白求恩的画像,告诉她,她就要找这样的人,并且已为她相中了一个医生。于是她就病了。谁给她吃药都不吃,她老觉得有人要害她。”

  “这样杨克文着急了,给我打电话。电话里他吞吞吐吐的,我觉得不对。我站在装满油罐的大货车里一路到了镇沅。他哥哥见了面后,说对不起什么的一大堆,然后带我去看她。见了她,她说,你怎么来了?我已经在这儿了,你怎么也来了?你来了我俩就都出不去了,这是一个魔窟。我这才相信她真的发病了。”

  “我让她吃药,说不会害她,她很信任我,每天坚持吃药,一天3次,吃了就睡觉。一个月之后基本好了。等她完全清醒的时候,原原本本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过年前,她五哥被单位派到乡下。三十那天晚上,她五哥的朋友请她吃饭,当时外面有人放鞭炮,她突然觉得心里有虫子在爬,觉得人家给饭里下了毒。那时云南搞武斗很厉害,她极有可能将这些事都纠合在一起想了。”

  “我们回到昆明后,我都计划好了,把她接到上海治疗,远离那个环境。但看到她好了,杨克文他们又改了主意,要把她带走。杨丽坤素来尊敬这位兄长,不敢违背,她走的前一天才对我说。他们带她去了东川,一连四五个月没有消息,我写信给她也不回。等到这年七八月份,她突然写了一封信给我,说要跟我断绝来往。我们最终分了手。”顾春雨说。

  风暴

  1969年,文艺界集中在云南民族学院进行思想改造。殷佩娴认为那是杨丽坤发病最严重的时期。

  “你说她有病嘛,她平常做事说话很文静,外人根本看不出来。而且心里清楚得很!”

  她举了一个例子,杨丽坤得病后,每次上她的屋,都会故意在门口大声喊道,小白(殷的昵称),我来给你送毛主席画像了。进屋后,她马上把七八本外国名著,即那时的禁书,请殷佩娴代为收藏。

  杨丽坤的某次举动把他们着实吓住了。在顾春雨看来,“那次她真的不太正常了”。

  1969年夏,支持823派的军代表在一次讲话中压制了炮派,只见杨丽坤腾地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台上对军代表说,“你一边去,我来讲两句。”

  她在台上振振有辞,“毛主席说,两派斗争要一碗水端平。谭甫仁(时任昆明军区政委)来云南后,没有一碗水端平,而是采取了一派压制一派的做法。”

  “哎哟,我们坐在下面,心里怦怦直跳,谁都不敢吭声。”殷佩娴惊诧。

  “正常人绝不会在那种场合下说那种话,谁都知道要保护自己的。”顾春雨当时坐在礼堂靠前处。

  立刻有人冲上前,想驾住杨丽坤搞“喷气式”,她激烈反抗了,并掌掴了其中一人。

  “杨丽坤啊,你们是不了解。她内心很刚强的,搞下跪什么的,她绝不会屈从。”严学恒还联想到,曾有一次823派批斗某人时,杨丽坤也是拍案而起。她愤怒地质问全场,“他根本没做过这样的事。你们有人可以为他证明,为什么不出来讲话?”

  杨丽坤被关进了礼堂的地下室,严学恒形容里面宽六七米,深四五米,堆满了杂物。他酸楚地对我说,当时的政治环境极其恐怖,杨丽坤想不通这点。她这个人的性格决定了她钻进牛角尖就钻不出来了。她老问,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为此她还喝墨水自杀过一次。

  她的病起初只是轻微的疑神疑鬼,觉得有人在监视她,还没有到达那么烦躁的地步,也没有幻听出现。自从关进地下室后,这个期间,工宣队与群专组的人不断开小会整她,用各种方式斗她,其中包括有嫉妒过她的人。他们不承认她有病,咬定她装疯来发泄对政治的不满,以至贻误了她的病情,她终于彻底地“病”了。

  一天天蒙蒙亮,殷佩娴等人从睡梦中惊醒,他们听到民族学院礼堂里传出阵阵凄厉的歌声。

  有人循声找去,发现杨丽坤站在大堂中央,高唱《白毛女》中最悲愤的一段——你要害死我,瞎了你眼窝,我不死,我要活……

  婚姻

  云南省歌舞团第一批下放宜良羊街,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人里有杨丽坤。她在那里待了近一年时间。

  殷佩娴觉得彼时的杨丽坤“还好”,至少看上去和大家一样,甚至还参加了样板戏的演出。

  但杨丽坤私下的言论却让她胆颤心惊,“她评论国家高层领导,说江青不好,不配做主席夫人等等。我赶紧要她别说了,千万别被外人听见。”

  终于有人向组织上汇报了杨丽坤的“妄言”。时值1970年夏,《云南日报》头版头条正在登载《彻底批判影片〈五朵金花〉》。

  杨丽坤的二姐黄晓在“电影传奇”里谈到,某次大会批《五朵金花》,有人提江青说《五朵金花》是毒草,杨丽坤当即反驳道,周总理说《五朵金花》是好电影,江青同志说毒草,那她就不配做文化旗手。一下子不得了了……

  这年,杨丽坤的大姐杨琴写了一封信,千方百计托人呈交周恩来。周恩来看后下达指示,治病要紧,速将杨丽坤同志送往精神病院医治。

  杨丽坤在昆明长坡医院小住后,转送到了医疗环境相对宽松的湖南郴州医院。殷佩娴在那里陪她度过了一个月。她说,病房里,病人与陪护睡一张床,房间里挤满了18个人。睡觉时时有男病人突然闯进房内,闹得不得安眠。

  后来,杨丽坤的大姐接替了她的工作。等她再见到杨丽坤时,已是1973年,杨丽坤刚结婚不久,并怀有了身孕。

  “唐凤楼把她从上海送回了昆明。那天我看到他俩拎着行李站在两棵大树下,团里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不敢理睬她,样子十分可怜。我上前一把拎过她的包说,你们跟我走。”

  杨丽坤与殷佩娴谈过她与唐凤楼的婚姻。殷佩娴感到,唐凤楼虽然只是广东凡口铅锌矿的工人,但杨丽坤还是满意这段婚姻,她觉得,“唐是上海大学生,精通英语,知识面蛮广的。”

  “我和杨丽坤的婚姻真是一两句话难说清楚。原来广州文艺出版社要为我写的一本书取名为《我与阿诗玛的爱情》,我坚决不同意。我说我们之间不是爱情,只是传统意义上的结合。她是我妻子,我是她丈夫,我不照顾她谁照顾她?假使现在倒过来活,我没有这种勇气。”唐凤楼说。

  1973年,他从广东赶到湖南郴州,第一次见到杨丽坤时,他几乎惊呼:“天啊,她身上哪里还有一点演员的痕迹?除了一双眼睛好看,脸色灰暗,全身胖乎乎的。”

  明知她有病却选择了她,唐凤楼说一是基于强烈的同情,二是杨丽坤的善良打动了他。

  在凡口领取结婚证后,杨丽坤不安地告诉他,她的幻听还没有好,感到对不起他,想把自己的妹妹说给他。

  “所以说她很天真善良。我听后一愣,就想以后多安慰安慰她,多给她点温暖,她就好了吧。”

  他不知道,婚后杨丽坤的幻听频频发作,耳边常有位“爷爷”跟她说话,指挥着她的意志行动。

  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杨丽坤在生完孩子后,曾一度每天精心打扮外出,回到家后对他说,某某才是她的丈夫,而他是她的弟弟。

  “她说,我不想与你结婚的,是姐姐要我和你结婚的。她还给别人写信,那信拿出来,完全不像是病人写的。我那时才30出头,我也有自尊心的。我提出过离婚。

  “等我搞清这也是一种病态时,我放弃了。我看了一部朝鲜电影《卖花姑娘》,里面有一句话,只要心诚,石头也能开花。我就用它来鼓舞自己。”

  眼见妻子的病情渐渐加重,唐凤楼决定送杨丽坤回到郴州精神病院。

  临行前,杨丽坤坐在两个儿子身边,一会亲亲这个,一会吻吻那个。一边用大蒲扇给儿子扇着风,一边温柔地说:

  “明明啊,妈妈明天就要走了,妈妈可想你们呵!你们可别忘了妈妈!”说着,她的泪水汗水掺和一块滚落而下。

  从郴州精神病院出来后,杨丽坤独自在昆明生活。1976年文革结束,她被送往长坡精神病院。其后唐凤楼又将她转到上海精神病院。

  严学恒说,1978年他和殷佩娴陪着团长一起到上海为杨丽坤平反落实政策。他们为她念平反书,并告诉她,江青已经垮台了。她叫道,你们不要乱说啊,江青是毛主席的夫人,是不会垮的。

  他们把她接出了医院,在外玩了两天。杨丽坤还清楚地记得殷佩娴女儿的小名。告别时,殷佩娴听到身后的铁门“哐”地合上了,她扭回头来,透过网状铁门,发现杨丽坤站在里面望着她,哭。她不禁在门外潸然泪下。

  2000年7月21日早,唐凤楼告别时,妻子不吭声。他坐在藤椅上陪着她,最后他对她说,小九,我真的要走了。她“嗯”了一声,在他的头上摸了摸说,走吧。

  傍晚时分,唐凤楼在外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小九“走”了。

  (实习记者马李灵珊、张玉提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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