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设计师Chris Lee 以“疯子”自喻，创意横跨多个领域

Chris Lee 和他奇怪口味的巧克力

形形色色的巧克力看上去犹如便条纸

　　疯狂的巧克力人 -- 专访新加坡设计师Chris Lee

　　位于新加坡Millenia Walk大街的巧克力店Chocolate Research Facility，今年上半年被《时代》评为“2009亚洲最值得去的十个地方”之一。这家店设计的独到之处在于，设计师挖空心思想要实现的不是如何令巧克力更加引入注目，而是如何把它“藏”起来。而店主人Chris Lee除了设计快乐的食物如巧克力，更是一位横跨多个创意领域的疯狂设计师。

　　文/陆彦 董冰清（实习） 图/胡滢　　

　　手掌大小的巧克力被乔装成药盒，或者用波点和动物花纹的包装纸包起来，“我还以为是卖便条纸的。”一位顾客在门口张望了一下说。Chris对此一笑置之：“曾经还有人走进来问我们，‘你们这儿是不是卖肥皂的？’”

　　这位新加坡设计所Asylum的创始人和创意总监、Chocolate Research Facility的设计师兼店长、One Show青年创意营的讲师、多个国际广告比赛的评审还着意地告诉我们，店里有一堵LED数字墙，上面排列着很多闪烁着数字的黑色小方块，“老人家特喜欢看这个——用来研究彩票号码。”他哈哈大笑，“不过这也体现了现代艺术的概念，没有meaning，别人猜不透你在卖什么，完全是实验化的。”

　　“Chris，有没有想过换一个方式介绍自己？例如用几个关键词之类。”

　　“实验、开心。”　

　　四川麻辣味巧克力　

　　1519年，一支探险队伍抵达墨西哥。历经长途跋涉，他们来到一个高原。连日的旅途劳顿让这些队员们一个个累得躺倒在地上，几乎无法动弹。这时，从山上走下一队印第安人。友善的印第安人看到他们筋疲力尽的样子，立刻打开行囊，从中取出一些可可豆，将可可豆研磨成粉，用水煮开后加入树汁和胡椒，冲调成一杯香浓的可可。

　　最初的巧克力口感带着辛辣。队员们端起芳香扑鼻的热饮，尝了一口：“又苦又辣，真难喝！”从未感受过的味道让这些欧洲探险者叫苦不迭。后来巧克力作为“神仙饮料”传入欧洲时，聪明的人们把胡椒换成了蜂蜜，于是巧克力便成了我们今天所最常尝到的甜巧克力。

　　而在巧克力研究所，你将重新体会490年前先人所感到的辛辣味觉。这种隶属于“异国风情”系列的“四川麻辣”味，会让吃惯了黑巧克力、牛奶巧克力、果仁巧克力的人们眼前一亮。

　　Chocolate Research Facility的巧克力提供10个系列共100个口味，全都由Chris和“疯人院”的设计师们“神农尝百草”般亲自调配而成。“巧克力不是无趣的东西。就像电影里说的‘life was a box of chocolates’，我希望我的顾客每天来都像做实验一样，去探索一种不同的口味。就像生活，如果没有新鲜的味道就会很boring。”

　　“如果不小心拿到了自己不喜欢的口味怎么办？”

　　“吃，或者丢掉。生活不会每天都很开心的。”Chris说。

　　巧克力研究所在上海有一个柜台，设在Channel One二楼ASIBIO的旗舰店里。来来往往的人们被玻璃橱上正“缓缓淌下”的巧克力引得口中生津。上海柜台目前引进了99种口味。巧克力调配的过程和真正的试验相差无几。每个月，“疯人”们会突发其想各种千奇百怪的口味，然后送到工厂做出样品。接着就是惊喜与恐怖并存的试吃阶段：“整个办公室里都是‘啊，这个好难吃！’、‘啊，那个好难吃!’的叫声，一个下午绵绵不绝。”Chris手舞足蹈地描述起当时的场景来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神色。巧克力研究所固定每个季节推出一个新系列。他们最新研究的口味是以下这个组合：白巧克力+意大利蘑菇。

　　Asylum的疯狂当然不仅限于巧克力调制。

　　爱做亏本生意也是令Chris在圈内“独树一帜”的怪癖之一。他粗粗算了算，每年的30个项目里起码有10个是赔本买卖，而这些赔本买卖常常是他们真正感兴趣的。举例来说，他曾帮一家公司设计过书籍，对方的预算是10元一本，他设计完后达到了12元一本。2000印下来，公司亏了4000块。“也许你损失了几千块钱，但能够设计你喜欢的东西，这其中的满足不是几千块钱可以买到的。”

　　Chris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音乐狂人。小时候帮父母的杂货店顾店，唯一令他不感到厌烦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奇妙CD之旅。听着4AD长大，对实验音乐情有独钟。07年和08年，他跑到地中海边，参加欧洲著名的巴塞罗那Sonar电子实验音乐节：“整整三天，端着酒躺在博物馆地板上，分不清白昼和黑夜，完全在一片迷幻之中。”他也去东京参加过Fuji Rock，背了帐篷和睡袋，在倾斜的山坡上摸爬滚打地度过了三日，过一个东半球的伍德斯托克。

　　对中国的先锋实验音乐，Chris也能说上个一二三四。798“白糖罐”的老板是他的好友之一， Asylum旗下同名音乐厂牌的一些实验音乐CD可以在那里买到。他还会邀请一些日本艺术家到新加坡做小型演出，反响还不错。

　　对疯子和天才只是一线之差怎么看？

　　Chris说：“我离疯子还差一点儿。”　

　　探索快乐的食物　

　　在巧克力研究所收银台后面的墙上写着这样一句话：Happy food makes happy。

　　巧克力让人感到幸福，能用很多化学物质佐证。不过这位“从小躺在糖罐子里长大”的店主看来，开心就是纯粹的开心，食物也是纯粹的食物，不应该被化学符号左右。

　　对甜食情有独钟的人多半有乐天的性格。Chris堪称其中楷模。整个采访过程中Chris笑声不断，妙语连连，无愧于One Show学生颁给他的“笑林教主”美名。他还异常不屑地回答了记者关于：“你不开心时会怎么办”的问题，因为“不开心总是一闪而过，从不刻意记住。”不过记者还是追问了他什么东西会让他感到难过和失望。Chris想了想说：“还是跟设计有关吧。作品不够好、创意不够好，或者客户给了你太多束缚。”

　　Chris对甜食的痴迷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没有改变。他还记得小时候的糖果：Lion Bar有点像士力架，又有点像Kitkat，里面有巧克力和饼干；Rowntree的水果糖一共有五种口味，在新加坡或者伦敦街头的任何一个便利店都能买到。水果糖外面是一层酸酸甜甜的糖衣，他认为糖要有点酸口感才更丰富。

　　巧克力作为情人间的礼物在Chris身上倒是蛮搞笑的。他第一次收到女生巧克力是在小学。一天，他走到座位上，发现有块巧克力，巧克力下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Chris，我们交往吧。”结果Chris一看，咦，巧克力耶！就招呼大家把它分掉了。现在回想起来，他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幸亏新加坡小学上课是分上午班和下午班的，那个女生在上午班下课的时候把巧克力放在了慷慨的Chris桌上，才免于看到这令人“伤心”的一幕。

　　“有没有送过太太巧克力？”

　　“她简直收到怕了。”

　　在Chocolate Research Facility的巧克力中，药盒的设计无疑是最令人感到温馨的一款。都市生存总是给人造成各种各样的烦恼，巧克力会给人安心和能量。在店里，你常常会看到这样一幕：许多成年人站在一堵药盒状的抽屉墙前，像小孩子一样好奇地抽出左一个抽屉右一个抽屉，从探索中发现到乐趣。“探索快乐的食物”这也是店名的用意所在。正如Chris说的：“如果你喜欢吃一样东西，一天可以开心三次。”　　

　　巧克力犹如人生　　

　　Chris是个城市动物。他喜欢旅行，但大多穿梭于不同城市之间。“和非洲大草原相比，我更喜欢阿根廷。”充满野性的自然在他眼里无法与充满设计感的城市媲美。东京、伦敦、纽约，他给Chocolate Research Facility制定的终极梦想是“在这些城市都能拥有两到三家门店”。

　　这个新加坡男人对上海的了解程度已经到了“哪儿开了家新餐馆也能第一时间知道”的地步，一股挥不去的“上海情结”在心头。在这里，他还收获了爱情的果实。

　　“上海是一个到处充满机会的城市。”Chris说到这儿掉转话锋，“但要找到特别好的机会也很难。”

　　早在2002年，他就萌生了在上海开公司的想法。Asylum负责为哈根达斯设计门店时，Chris来沪考察。“对上海的第一感觉，很兴奋、有很多idea。”这和新加坡不同。新加坡太小、太闷，到处都是商业银行，缺乏设计氛围。在上海，一家“1/2楼”的广告公司让他记忆犹新。这家广告公司的office设在一幢拆了一半的楼里，外面的人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一举一动。“这个概念就很特别。”Chris夸奖。

　　如今，Chris几乎每年都要来上海参加One Show青年创意营，为亚洲未来的年轻设计师们讲课。Chris在大学里最初读的是电子工程，但仅仅一年过后他就因为实在不喜欢这个专业丢下课本跑去服兵役了。正所谓“邻家有男初长成”，两年的军营生活使这个“贪玩得一塌糊涂的男孩”心智成熟了起来。700多天里， 为了获得“军官”的头衔，他每天早起跑4千米，晚上拿着牙刷刷厕所，努力完成所有训练课程。日复一日的训练过程中，Chris突然明白，原来“只有做你自己有热情的东西，你才能真正投入。”

　　“在新加坡，男孩子长大了大都会被逼去念电子、商务、法律，他们学的东西只是为了有用，而不是真的很有热情。因此他们做什么都可以，但最后做什么都只是一般。”Chris坦言。

　　军营生涯一结束，Chris便申请就读新加坡国立大学设计专业。然而过去“半吊子”的学业历史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好在“设计学院的老师觉得我还算有点天赋，破例把我拉了进去。”

　　不过这个戏剧性的转折给了他另一个启发：给每个人机会是很重要的。给别人一个机会，他就有可能超越。到One Show担任讲师也有这样的意图：“很多学生毕业以后不懂怎么开始他们的职业生涯，迈不出第一步，需要人给他们机会。”

　　记者问：“就好像给每个人巧克力一样？”

　　Chris笑答，一样。　　

　　“设计是一件有感情的事情”　

　　B=《外滩画报》

　　C= Chris Lee　

　　B：吃过最难忘的巧克力是什么？

　　C：东京六本木之丘的LE CHOCOLAT DE H。这是唯一一家把巧克力当珠宝卖的巧克力店。里面的巧克力都用非常小心地用精致的盒子包装起来，看上去像艺术品。口味也很特别。

　　B：除了巧克力，还有什么东西会让你产生幸福的感觉？

　　C：时尚，衣服。一些小的细节可以把你装饰得很美丽。

　　B：会不会厌倦别人问你类似于“Chris，灵感究竟从何而来”这样的问题？好像一个设计师一生中要无数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似的。

　　C：不会。人生的阶段不一样，灵感的来源也会不一样。旅行是我产生灵感的方式。我觉得人不应该生活得太过舒服。人生来是有惰性的，喜欢每天做同样的事情，这样可以不费力去思考。但是如果你一直不思考，安于现状，头脑就会越来越不灵活。每次我在国外的时候，即使手头没有项目，我也会不停地看别人的设计，思考它的创意和价值在哪里。这也是一种积累。你每次多看点，多想点，这些概念会慢慢地潜移默化，说不定哪天idea就自己跑出来了。

　　B：谈谈你的设计哲学吧。

　　C：我觉得设计应该是一件“有感情”的事情，会让人产生喜怒哀乐。比如这张餐巾纸，它的颜色、字体、图案都没什么问题，看上去也很大方美观，但看过就忘了。我们曾经设计过一种餐巾纸，上面印了女人的口红，它能让人产生一种幽默或者惊喜的感觉。作品能使普通人的情绪在一瞬间得到触动，我觉得这样的设计就是有价值的。

　　B：在Asylum有什么好玩的事么？

　　C：很多。都是一群疯人。我们每个礼拜都有个类似比赛的活动，每个人5分钟，拿自己觉得好的创意上台做presentation。这个比赛常常会让我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你会发现设计师想的东西和不是设计师的人想的东西是很不一样的，不是设计师的人想法反而比较深奥。有一次，我的一个顾客向我推荐了一种新的水桶。在南美洲，为了获取水源，人们通常要走很远把水提回来，非常辛苦。这种新型的水桶把水桶设计成轮胎状，上面系上绳子，这样人就可以节省很多体力。她告诉我，设计不只是美观，应该对人类有所帮助。这让我非常惊喜。也有人讲到设计和政治的关系，令我大开眼界。

　　B：对你的“疯人”同事有什么要求？

　　C：点子起码想到10个以上再来找我。其实我们做创意，前面5个你觉得很好的，肯定是不错的，但绝对不是最好的。它们可能是你曾经看过的东西，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多少有借鉴的影子。这时候你必须再想，想过十几个以后，真正属于你的，原创性的东西可能就浮现出来了。

　　B：如何平衡客户的审美和设计师的审美？

　　C：其实客户的审美和设计师的审美也不是绝对矛盾的。作为公司要有意识地培养客户的审美。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拿出的设计方案，客户常常大呼“受不了”或者“好难看”，但累积得多了，客户就会知道你的风格，然后随便你怎么做，最终都会得出一个双方满意的结果，也有助于增强你的自信。我们取名“疯人院”，其实也屏蔽了一部分保守的客户。

　　B：设计之外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C：人生不只是设计，即使对一个设计师来说。比如广告，只有体验到生活才能做出真正好的广告。对每一样东西都要有兴趣。现在的设计是跨界的，建筑、音乐……你应该喜欢每一样东西，每一天。

　　B：这可不可以算是你的生活哲学？

　　C：生活不是一个destination，可能你最后想要的是有钱，或者有名，但是你还没到达之前就已经死了。每天赚钱，你最后能花掉多少？所以过程比结果重要。生活是一段旅程，每天都能活得有意义就行了。

　　B：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C：筹划Asylum10周年的设计展：新加坡2.0。我们会选取新加坡人生活中50个最常见的物品，例如身份证或者巴士，全部重新设计。一个Party，会继续请实验艺术家来表演。为一本设计书写稿，主题是Chris访问Chris。另外明年还打算到柏林“闭关”。选择柏林是因为那里认识的人比较少，有利于你静下心来。用半年时间做一个真正实验化的、完全不考虑任何商业因素的workshop。没有客户，没有商业化。也许设计一种从来没有人看过的书（例如不用印刷的书），希望作为一个设计师能促使自己达到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