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踩踏中学与毛泽东母校渊源深 操盘者被控制

　　湘乡学生踩踏事件再调查

　　又一起楼梯间夺命事故。

　　12月9日上午九时，湖南湘乡市育才中学（下称育才中学）校门紧闭，校门口几名家长脸色凝重。学校围墙上中考的大红喜报已经不见踪影，代之以白底黑字的禁止闲杂人员入校的通告。

　　12月7日，育才中学上千名学生下晚自习时在楼梯间发生踩踏惨剧。据当地政府部门公布的数据，事故令8名学生遇难、26名学生受伤。

　　事发后当地政府迅速做出处理决定。据内部人士透露，育才中学的幕后操盘者、现任湘乡市市长助理刘伟庚已被控制。而湘乡市教育局长、育才中学校长也被免职或刑拘。

　　知情人士告诉记者，育才中学是公立中学湘乡东山学校原校长刘伟庚投资开设的私立学校。当地有公立学校背景的教育界高层人士“以名校办民校”牟利的隐情由此浮现。

　　事实上，湘乡这起学生踩踏事故只是多年来相似悲剧的再次重演。

　　记者不完全统计发现，从2002年至今，已有25起学生踩踏事故发生。其中以2005年的7起为高发期。观察人士指出，2005年底，教育部发布紧急通报，要求采取措施。此后两年事故略有下降。但今年以来，已有5起学生踩踏事故，显示出回潮之势。

　　吃饭防噎，走路防跌。何以走路也频发惨剧？记者发现，在上述踩踏事故中有诸多共同场景：绝大部分发生在楼梯间；大多发生在每年的10月份到年底期间；多是学生下晚自习、做操或下午放学之时，受害者基本都是中小学生。

　　踩踏事故背后折射出目前中小学教育诸多痼疾。其中之一就是因教育资源乃至优质教育资源不足导致的学校学生超编问题。全国各地巨无霸小学以及超级大班已成为当前教改的一道难题。而学校人数过多导致安全事故频发。

　　有人士质疑育才的私立身份导致事故，教育部9日下发的紧急通知也强调民办学校安全隐患较多。但似乎没有证据显示，踩踏事故与办学体制有何内在联系。

　　当前，教改草案正在讨论之中，有消息人士透露，教改方案将在年底出台。而踩踏事故折射出的学校安全隐患能否由此缓解值得期待。

　　“实际控制人”被控制

　　12月7日晚9点10分，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

　　惨剧在瞬间酿就：8名学生因严重挤压窒息，当场死亡，26名学生受伤。

　　湘乡市卫生局局长鲍志平表示，截止12月9日，已有8名学生死亡，26名学生受伤，另有8名学生住院留观。而湘乡二医院一名医生透露，12月9日下午，又有一名学生肺部挫伤和呼吸衰弱，“估计情况不乐观”。

　　在对学生进行抢救的同时，湘乡市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了处理。湘乡市教育局局长朱清华已被免职；育才中学执行董事、法人代表葛然光被控制，学校校长叶继志、政教处纪律干事彭和良也因涉嫌教育设施重大安全事故罪被刑事拘留，同时育才中学账号被冻结，湘乡市教育局决定对育才中学实行临时接管。另据内部人士透露，遇难学生的赔偿金额也已确定为每人35万元。

　　而湘乡电视台相关负责人表示，目前育才中学的实际控制人刘伟庚已经被控制调查，但尚未被采取司法措施。记者9日下午致电刘伟庚时，其语气极为警惕地问道“你是谁”，当记者表明身份并求证其与育才中学关系时，刘表示“你打错了”，然后匆匆挂断电话。

　　湘乡市委提供的材料显示，育才中学始建于1997年6月，是一所经湘潭市教育局审批的全日制民办中学，52个班级，共有学生3626人。

　　知情人士透露，尽管育才中学是私立学校，但其与毛泽东母校、公立中学东山学校渊源颇深。1997年，时任东山学校校长的刘伟庚，与社会上几名朋友集资设立育才中学，刘为大股东。

　　“成立之初，育才中学肯定要靠着东山学校。”一名在东山学校工作了30多年的语文老师告诉记者，刘伟庚当时从征地到招生，都是打着东山学校的牌子，包括贷款建设教学大楼等，都是以东山学校的名义运作。刘还利用东山学校校长的便利，要求一些东山学校的民办教师到育才中学兼课。

　　由于1990年代初东山学校已经撤销初中部，因此育才中学实际上成为了东山学校的初中部，从这里毕业的学生基本可顺利进入东山学校就读高中。

　　尽管刘伟庚是育才中学的实际控制人，但其并未直接出面担任学校管理职务。湘乡市教育局党委书记廖威乾透露，育才中学登记资料上写的董事长是李伟良，法人代表葛然光，对记者“刘伟庚是否育才实际控制人”的疑问，廖威乾不置可否，仅仅表示“我们以登记为准，登记谁是董事长，谁就是控制人”。

　　管理漏洞

　　记者前往湘乡市民政局查阅育才中学的资料时，该局民间组织登记管理办公室一名陈姓工作人员表示：“市里有统一口径，为提防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我们不能让外人查询资料”。

　　而在育才中学很多教师的印象中，刘伟庚很少来学校，但其治校作风很“霸道”：一旦来学校时发现有班级纪律不好，就会将班主任叫进办公室大声训斥，很多老师都曾被其训斥。

　　在其治理之下的育才中学，尽管师资力量较为雄厚，但在日常的安全管理等方面却存在很多问题。湘乡市委关于踩踏事件的调查资料显示，事故发生时学校只安排了一名现场看守人员进行安全巡查和现场管理，而且学校没有开展过类似应急演练，也没有在楼梯间安装应急灯与警示装置。

　　而记者实地丈量后发现，事故发生地的楼梯间宽度仅为1.5米，而5层教学楼的全部学生有2000人之多，狭窄的楼梯间根本不可能让如此多的学生在短时间内顺利通过。

　　湘乡市教育局曾出台过相关文件，规定初中学校每个班级学生不得超过50人，但育才中学52个班级却有3626名学生，平均每个班级达到近70人，超员40%，而且这些超员的学生都被教育局登记在册。

　　“育才的师资力量比较好，而且外地的学生很多，是我们市的一个品牌，所以我们也只能开个绿灯。”廖威乾在回答记者“为何不对育才中学超额招生进行查处”的质询时如是表示。

　　但是超额招生背后的原因显然不是如此简单。多名家长表示，育才中学收费每学期为1000多元，而同等公立学校的收费每期只有200多元，“这还不包括入校时的巨额赞助费”。

　　反思名校办民校

　　事实上，湘乡市育才中学的情况并非个案。记者了解到，目前湘乡城区已经有育才中学、名民实验中学、涟滨中学、树人中学和振湘中学等五所私立中学。

　　“原来湘乡一二三中和东山镇都有公办初中。”廖威乾介绍道，上世纪90年代上半叶，湘乡共有68所乡镇中学和四所城区中学，很多学校都是初中和高中合办，且师资力量都较好。

　　1997年后，政府要求初中和高中分开办学，湘乡很多学校初中部停办，但多数学校并没有利用公立学校资源自办初中学校，而是将师资全部向高中部汇集。一时很多初中生到何处读书成为一个难题，私立中学于是应运而生。

　　“当时大部分是采取挂靠的形式。”廖威乾介绍，育才中学挂靠在东山学校，名民中学挂靠在湘乡一中，涟滨中学挂靠在湘乡三中，私立学校招生和建设过程中都对主校形成依赖，而且私立学校的校长一般都是由公立主校的相关领导担任。

　　但这一“名校办民校”模式带来的利润却被少数人所占有，公共教育资源逐渐私人化。前述人士透露，像名民中学的股东主要为湘乡一中的管理人员和少部分教师，以及一些社会上“有头脸”的人；而育才中学的股东则是刘伟庚和其圈子内的一些朋友，连东山学校的管理人员和老师都名义分得股份。

　　2003年左右，相关部门下发文件，要求依托公立学校成立的私立中学与主校脱钩，包括育才中学在内的诸多民校才停止从公立学校“抽血”。但是早期积累起的师资力量和资金实力，已经让私立中学可以脱离母体自由发展而不受丝毫影响。而私立学校的办学成绩甚至让开办学校的负责人在仕途上受惠，刘伟庚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湘乡教育界人士透露，育才中学和名民中学等私立学校垄断了大部分优质生源，以2007年为例，当时到育才中学报名参考的学生有4000来人，但学校只录取650人，尽管很多学生进校后要交纳不菲的择校费，但家长还是争先恐后地将子女往这些学校送。

　　知情人士称，就踩踏事故本身而言，并不见得民办学校事故率就高。其实事故背后还有教育资源不足的困境。

　　事实上，目前中小学中超级大班已成为基础教育最大难题。总督学顾问陶西平指出，目前中国中学里，初中大班、超大班占一半，有的地方还有120多人的超级大班。海淀区一项调查显示，拥有学生人数规模超3000人的巨无霸小学预计近10所。

　　显然，学生人数的过于集中也是事故的导火索之一。

　　而目前实行的《中小学校建筑规范》是1986年颁布的，其中对于楼梯宽度并没有具体规定。鉴于事故发生地点集中于楼梯间，相关规范已显滞后。(夏晓柏,彭立国)